秦墨看向苏晨。
他是第一次看到苏晨脸上出现这种表情。
阴冷,严肃。
从来都带着笑的脸,忽然换了个表情,让他觉得非常不适应。
苏晨心内前所未有的愤怒。
就像上次。
那些拿无辜百姓当赌注的瘟疫一样。
这次。
又是这样。
不过是想杀她而已,毒倒这些侍卫也就是了,可这种毒,只要是散发在空气中,凡是闻到这个味道的,都会没命。
女孩挣扎着站起来。
咔擦咔擦声响过之后,苏晨毫不意外的看到原本身高不足三尺的小女孩忽然就长高了一倍。
这就是缩骨功啊。
秦墨心头淡淡想起。
“一个人的年龄,不在脸,不在身高,而在骨龄。虽然你这张脸和这身高,都说明你不过六七岁,但你三十二年的骨龄却丝毫不能掩饰住你的真实年龄。记住,下一次要想装少女,把自己的骨头也给切了。”
苏晨的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女人捂着眼,血从指缝里流出来,看着又可怕又可怜。
她高扬着头,开口,“你是谁?为什么能解我的毒?”
这种毒这个世上只她有才对!
这次再开口,她的声音不再有少女的清脆,反而带着一种好像声带受过伤的沙哑。
苏晨向前走一步,“为什么?!”
“你既然知道这是毒,难道不知道这种毒只要用出来,死的就不会只有一个人!”
苏晨的声音里带着愤怒。
女子放下手,哈哈大笑起来,“玩笑!成晚败寇!从古至今,哪个胜利者不是脚下踩着别人的鲜血!更何况,他们死在这儿,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
女子的两只眼紧闭着,仍有两条细细的血线顺着她的眼睛往下流,她却毫不在意。
忽然,女子身子一抖。
整个人像扔进开水里的虾一样将身体弓了起来。
咔擦咔擦。
又响起。
秦墨瞪大了眼睛。
原本五尺高的女子忽然就矮了一大截。
“你,你,你……”
说出三个字之后,女子再也无法开口了。
她的身体此时不足二尺,还没有三四岁的孩子高。
苏晨摸着下巴。
“噢,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既然我认识这种毒,那么,我肯定也是能解的。”
格达。
女子嗓子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可能?”
苏晨笑着,笑得让人牙痒。
“这种毒有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做桃花红。不过你应该不知道这个名字,你们叫它,噢,叫它美人骨是吧,这个名字也挺好听的。”
女子全身骨胳又开始嘎巴嘎巴响起来。
她哆嗦着嘴唇,极力张开嘴,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其实,我觉得吧,你这种现象才更像美人骨,对不对?”
苏晨蹲下来,食指轻轻点着女子,女子浑身像是掉进冰窟一样,剧烈颤抖起来。
这时,倒在地上的十个侍卫都睁开了眼睛,虽然行动缓慢,却仍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苏晨暗不可见的吐出口气。
“怎么样?很爽吧?这种酸爽感觉,你可是第一个尝的人噢!”
苏晨站起身来,长长伸个懒腰,看向天际。
黑暗已经来临。
那些藏在暗夜里的魑魅魍魉应该都要出来了吧?
她忽然笑眯了眼,“王爷,实在是不好意思,连累到你了。”
秦墨看着这张笑脸,忽然,失了神。
怎么能够有人,在这种情况下,仍能笑得这么开心。
苏晨确实很开心,尤其是听到旁边一家,有人起床上茅房的声音时,她就更开心。
总算是,她来得及,救下这些百姓。
她不想,再有上次瘟疫事件中的遗憾。
不想,再有一个无辜的百姓死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对战中。
“王爷,咱们把车赶到那边去吧?”
苏晨双手合十,一脸讨好的笑脸,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那边,刚好有个多年没住人的大宅子,因为传说闹鬼,这宅子四周也并无人家。
最适合当战场。
久无人烟,就连宅子外面都是一片荒凉。
破败,已经掉了漆的大门,上面一把大大的铜锁。
苏晨笑嘻嘻地一抬手,锁掉了下来。
她一脚踢开大门,弓着身做出一个请进的姿势,“王爷,请进!”
秦墨眉头也没皱一下,抬步向前。
紧跟在他身后的侍卫快走两步,赶在两人面前。
院子里更是荒凉。
一人高的草非常旺盛,占据了整个院子。
苏晨跳到秦墨后面。
秦墨回头,看着几乎扒在自己后背上的人,不知怎的,轻轻挑起了眼角。
这个样子的陈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哎,哎哎,王爷,慢点走,慢点走,啊,不不不,快点走快点走。”
这么高这么密的草,里面肯定有蛇。
怕什么来什么。
“啊啊啊!”
响彻天际的尖叫声响起。
秦墨整张脸都黑了。
挂在他背上的苏晨,紧紧搂着秦王的脖子,脸都吓白了。
“蛇,蛇,蛇,有蛇,王爷,有蛇……”
秦墨看着侍卫手中两尺长的青蛇。
他很想不顾形象地朝天翻个白眼。
“下来!”
苏晨用力夹紧双腿,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不要!不要!”
开玩笑,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条,第三条,或是第四条蛇呢!
“下去!”
秦墨脸都黑了。
几个侍卫默默低下头,肩膀偷偷耸动。
“不下!”
“下去!”
“不下!死都不下!不死更不下!”
苏晨两手紧紧搂在秦墨脖子上,两脚像螃蟹一样夹着秦墨的双腿。
渐渐的,秦墨感觉脸上越来越热。
苏晨手抹了一把秦墨脖子,“王爷,你很热吗?”
秦墨:……
一支箭突然出现,目标正对着秦墨的脑袋。
然后,苏晨尴尬了。
她手里拿着箭,坐在秦墨的脖子上。
刚才反应太快,一看到箭,她顺脚就踩着秦墨的屁股飞了起来,直到接到箭再骑到秦墨的脖子上,这所有动作都是一气哈成,连想都没想。
所以,现在她拿着箭,在想着,到底要怎样下去?
不过,真没看出来,秦墨的屁屁弹性挺好的。
秦墨的牙都要咬断了。
“下来!”
这两个字,他以前二十多年都没这短短个时辰内说的多。
苏晨拿着捡,低着头,乖乖从秦墨上滑下来。
我滴乖乖,刚才没感觉啊。
宽肩,细腰,翘臀。
美男哎。
秦墨皱眉。
陈苏眼睛瞅哪儿呢?
秦墨的眼神太犀利。
苏晨见势不对,转移话题,“哎,这箭似乎是冲着你来的哎。“
刚刚她就发现,这箭是瞄准秦墨的脑袋去的。
难不成今晚的刺杀不是针对她的?
对上苏晨疑惑的眼神,秦墨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苏晨大惊。
秦墨翻了个白眼!
所有的侍卫围在秦墨周围,警惕地四处看着。
忽然有风。
不知何时,原本挂在天空的月亮突然藏在了云后。
嗖!嗖!嗖!
连着三道箭,一道更比一道急,同一个目标,同一个方向。
苏晨求爷爷告奶奶:千万千万别放火!
此时,他们一行人慢慢往后退着。
扑通!
不好!
苏晨一跃而起,却已经晚了。
大门紧锁,墙头已经被淋满了油。
下一瞬就是一声扑通。
门后的墙角放了两个大缸,里面盛满了雨水。
但这个味道实在是会令人终身难忘。
秦墨捏着鼻子,看着苏晨。
苏晨催他,“快啊,等会儿火起来了,我们想跑都跑不掉了。”
一行十二行人,每个人都湿哒哒的。
这时,一个火把从墙外扔了进来。
瞬间,墙头墙下燃起熊熊大火。
火势瞬间烧到一人高的草丛。
屋子也全是木头的。
秦墨用湿衣服的一角捂着嘴巴,跟在苏晨后面。
现在,他们肯定出不去,出去说不定外面正守着一堆等着要他们命的人。
这里的草,虽然高,但却不多,如果他们能够成功挨过这场火,那么,胜利者就是他们。
干草加上干木头房子,整个院子里火热冲天。
整个京城突然就醒了。
“走水了,救火啊!”
“救火啊!走水了!”
“走水了……”
……
像地动一样,地面都震动起来。
无数人在奔走。
不知多久过去。
外面突然又安静下来。
刚刚那些说话声,奔跑声像是在做梦一样。
不知多久。
火终于小了起来。
房子的大梁掉进了火里,房子坍塌了。
寂静的夜里,一条条黑影借着淡淡的月光从墙头落下。
苏晨拍了拍秦墨的肩膀。
十个侍卫影子一样,隐在夜色里。
月亮,忽然就又藏了起来。
黑影谨慎地,手持长剑,准备穿过几乎已经烧成灰烬的草丛,即便是有那么一束两束,或是三束四束没被烧掉的草,他们连眼神都懒得扫过。
就在这一束两束,或是三束四束的草丛中。
一柄柄长剑悄无声息地慢慢伸出。
目标:心脏。
倒地的黑影到死都没想明白,那些人到底是怎么躲过这场火的。
不需要他们明白。
他们只需要知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别怪我。
苏晨看着一具具被拖到阴影处遮起来的尸体,满意地点点头。
渐渐地,夜又静了下来。
苏晨他们却像深夜里大睁眼睛的猫一样,耐心的,谨慎的,躲在老鼠会出现的地方。
等着,目标。
又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皇帝终于睡着。
皇后笑起来。
皇上就两个儿子,若是秦墨死了,那她的儿子秦砚就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汪名海坐在担架上狞笑着。
“我要看看,我要亲眼看看,那个陈苏,还有秦王!”
敢得罪他!
哼!
原本他是十分看好秦王的,可怪只怪秦王居然跟那个陈苏是一伙的。
如果他的秘密让皇上知道,那么死的就会是他!
秦王,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陈苏。
狡兔三窟,做为有大秘密的汪名海,有的不止三窟。
滑杆在院子门前落下。
“人呢?”
不是说好,办好事后让他们在门口等着吗?
难不成这些人连尾款都不要了?
“老爷,要不让属下先进去一探?”
站在汪名海身侧的,仍是晴三。
“晴三,你说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场大火里活下来?你能吗?”
晴三摇摇头。
汪名海笑起来,“那就对了,既然你不能,他们也不能!怕什么,不就几个死人吗?最可怕的不是死人,而是活人,活人我都不怕了,还能被几个死人吓到!进院子!”
被大火烧得摇摇欲坠的大门不过是一脚,就彻底报废。
汪名海坐着滑杆,被两个精壮的汉子抬了进去。
整个院子里,黑漆漆一片,仍有火未烧尽的斑驳声,空气中弥漫着火燃烧后的味道。
实在是不好闻。
汪名海抽抽鼻子,拍着扶手大笑起来,“晴三,你瞅,这儿除了我们,还有活人吗?恐怕连藏在草丛里的蛇都被烤熟了。”
苏晨抽抽鼻子。
烤蛇!
她心头一动,刚伸伸手,就被秦墨给拍掉。
“你不出去?”
苏晨用眼神问他。
赶紧跟这个汪名海摊牌,把这货给处理掉,说不定她还能找到两条热喷喷的烤蛇呢。
她咽咽口水。
那可是美味。
秦墨眼睛盯着外面,身子一动不动。
风又吹了起来。
空气里,桐油的味道又飘起。
汪名海看向那一溜几乎快烧尽的房子,惊恐的发现,一道火势顺着那些火延了过来。
又有人在放火!
这次的目标是他!
难不成秦王还活着!
这个念头刚从他脑海里冒出来,他就已经开始害怕。
“快走!快走!快走!走走走!“
等到汪名海带着人走出院子,苏晨才长长出口气。
汪名海可是带着几十个手执弓箭的人,这要是他们十几个一出去,恐怕就会被射成马蜂窝。
幸亏汪名海惜命又胆小。
汪名海离开不久,那道看起来来势汹汹的火熄了。
空气中的桐油味道却仍然很浓很浓。
秦墨看向苏晨。
苏晨眨眼,“王爷,您看上我了?“
秦墨干咳。
“是你弄的?“
“什么?“
“味道。“
“什么味道。“
秦墨:……
苏晨嘻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解开纸,里面的粉末就掉在火堆上,原本只有一点点的刺鼻味道,像是被放大了十倍,冲得人想流眼泪。
“好东西吧!今天可全靠它了,要不然咱们都得变成烤活人。
秦墨转头,忽然不想跟陈苏说话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