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凤兰被查出是南疆人,作为尤凤兰的丈夫,三叔难辞其咎,虽然三叔表现得不近人情,可到底是一年的夫妻,在常人心里他恐怕仍对尤凤兰有不轻的情愫。”宁玥不紧不慢地说道。
孙瑶想了想:“父王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宁玥点头:“应该是。”
“那……父王会不会也怀疑过尤凤兰的事与三叔有关?”孙瑶很快捕捉到了宁玥话里的重点。
宁玥赞许地看了孙瑶一眼,道:“肯定是怀疑过的,只是我猜,父王仅仅是怀疑三叔包庇了尤凤兰的南疆身份,并不觉得三叔知晓尤凤兰意图不轨,或认为三叔与尤凤兰是一丘之貉。”
孙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感情太深了,有时候也是一种麻烦啊。”
没错,如果中山王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小人,相信早在纵火犯第一次指证三叔的时候便怀疑三叔的意图了,偏中山王高居王位这么多年,依旧相信世上所谓的手足之情,大概正是他这样的信念,才养出了五个手足情深的孩子。
果然,凡事都是一柄双刃剑。
宁玥扶了扶孙瑶发髻上的珠钗,说道:“也不麻烦,父王总会看清他真面目的一天,父王自己看不清,我们……便帮父王看清!”
她说话时,永远都是清清淡淡的声音,但语气里总能透出一股令人信服的坚定。
孙瑶看着这样的她,脑子里回想起她曾经怯弱好哭的模样,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可能才是真实的她!连三叔这么厉害的角色都不怕,曾经的香梨更是不在话下吧?
“香梨……”
孙瑶一失神,嘴里竟蹦出了那个名字,她赶紧捂住嘴,将不该说出口的话拼命地咽了下去。
然而她慌乱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宁玥在深宫那么多年,不是白给司空朔做牛做马的,揣度人心是司空朔给她上的最为重要的一颗。宁玥轻轻地往前走了两步,尽量与孙瑶保持了一个令孙瑶感到安全的距离,随后她薄唇勾起,徐徐地说道:“是,香梨没推我,是我自己掉下去的,我使了苦肉计。”
“啊……”孙瑶瞪大了眼睛,“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宁玥自嘲地笑了笑,“不知三嫂是想问我为什么使苦肉计,还是问我为什么卑鄙?”
“我……”孙瑶哑然,她发现不算嘴笨在这个小姑娘面前,竟揶揄得说不出话来。仿佛是怕说错了……惹她生气,或,惹她难过。
宁玥从窗台上端来一个西府海棠的盆栽,放在孙瑶面前后说道:“三嫂,这盆栽里的是什么?”
“海、海棠……西府海棠。”孙瑶支支吾吾地说。
宁玥摇了摇头,怅然地笑了:“三嫂你只看到盆栽里的西府海棠,却没看到海棠旁边的几株杂草,杂草也长在盆栽里,却从没人会把它们当成盆栽里的生命,所有人看到它们,都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把它们拔掉。”
“可……可那不是应该的吗?杂草本来就是要被拔掉的……”
“三嫂你生在侯府,爹娘拿你当眼珠子一般疼爱,你无忧无虑地长大,没经历多少后宅的腌臜,你就像这株高价海棠一样,生来就被养在最富贵的地方,谁妨碍了你的生长,你父母、你兄弟都会毫不犹豫地把那些人拔掉!你永远沐浴在阳光下,好命得令人嫉妒。而我呢……我虽也长在一个非常昂贵的花盆里,却只是那几株妨碍了海棠的杂草,我的姨娘、庶姐、庶兄、婶娘、堂妹……每一个人都觉得我抢了他们的养分,每一个人都见不得我好过。更可悲的是,她们同三嫂你一样,觉得伤害我是应该的,我这株杂草……就该被拔掉!可我又凭什么被拔掉?!”
宁玥讲到这里,语气突然冰冷起来,冰冷得令人感到心酸。
孙瑶从不知宁玥在将军府过的是那样的日子,虽听闻宁玥卧病多年,但想着她是嫡女,怎么也不会叫人欺负了去,谁料,连姨娘和庶女都能骑到她头上。
“我……我没说伤害你是应该的……我……”孙瑶急得快哭了,“我不知道你在娘家过得那么不好,我……玥儿,我……”
“为了活下来、为了打败那些想把我拔掉的人,我不择手段,如果三嫂觉得这样的我很可怕,以后我会离三嫂远点。”淡淡说完,她转身走了出去。
孙瑶是她前世今生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说不难过是假的,好在她已经习惯难过了。
“玥儿!”
孙瑶扣住了她手腕,“我……我只是太震惊了,你不要走。”
宁玥的睫羽颤了颤。
“不知道你过得那么不好,抱歉。”孙瑶抿了抿唇,有些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张开双臂,将她娇小的身子抱进了怀里,“以后我疼你。”
琴儿在外屋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二人出来,正想进去催催,就见二人挽着手臂出来了,宁玥的裙衫漂亮得不像话,她足足看了三秒才移开视线,随后她又瞧见孙瑶眼圈红红的样子,像是哭过,可唇角的笑容十分开心与迷人,她便没问什么了。
三嫂、四嫂感情真好,她希望将来嫁人后也碰到这么好的妯娌。
三人在府门口碰到了王妃,因着要赴宴,王妃也较往常打扮得略微庄重了些,一袭紫裙,外罩半透明纱衣,纱衣上点缀了几颗粉水晶,远远望去,犹如漫天闪耀的星子,所谓低调的奢华,大抵便是如此了。她容貌生得极美,而今略施粉黛,更添了三分好颜色。她每日以何首乌洗发,一头青丝比少女的更乌黑亮丽,百合髻中簪了几朵白玉珠花、一支八尾凤凰钗。
别看只这么简单的两样首饰,其价格只怕足以买下小半座城池了。
王妃是在用行动告诉众人,玄家依旧是西凉第一世家,她依旧是帝都第一王妃。
三人给王妃行了礼。
王妃赞赏的眸光扫过宁玥、孙瑶与琴儿,平心而论,琴儿的红裙最打眼,宁玥的金纱白裙次之,孙瑶是孕妇就不说了,舒适即可,不必追求那些。可不知怎的,她的眸光总会不由自主地、时不时的落在宁玥的身上,总觉得这孩子一天天的变化惊人,明明前不久还被香梨吓得躲在她身后大哭,转眼就如此从容优雅了。
其实变化惊人的不是她,玄胤亦然。
她刚刚给军营递了消息,说司空家有宴会,看王爷与小胤能否抽空一块儿过去一趟,提王爷只是场面话,她知道王爷没空,可不曾想,小胤也被“没空”了。
都怪彬儿和昭儿不在,小胤才这么忙,一旦他们回来,小胤一定会跟从前一样,闲得只能在家逗趣儿了。
心思转过,她温声道:“你们三叔还有些事,让我们先过去,他稍后就到,你们谁坐我的马车?”
孙瑶笑了笑:“当然是我了,我肚子里的小东西就盼着跟祖母亲近,我不坐您的马车,他该不高兴了。”
王妃被逗乐了,携着孙瑶的手上了马车。
琴儿长长地松了口气,她还是不大习惯与人相处,除了宁玥与孙瑶。
宁玥与琴儿也上了马车。
抵达司空家时三老爷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等她们了,虽比她们晚出发,可依旧走在了她们前头。
王妃打趣地笑了笑:“果然是比不得你们男人。”
三老爷开怀地说道:“哎呀,我皮糙肉厚,颠簸些也没事嘛。”
瞧这眉飞色舞的模样,哪像个被妻子背叛了的男人?尤氏仿佛从未在他生命里出现过,他该怎样怎样,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这副铁石心肠,真怀疑是不是从老王妃肚子里爬出来的。
三老爷发现宁玥在看他,眸光凝了凝,以极快的速度闪过一丝晦暗,面上却不显:“玥儿今天气色不错。”
宁玥拢了拢宽袖,朱唇微启道:“我气色一向不错的,毕竟,没做亏心事,不会夜长梦多。”
三老爷的嘴角抽了抽。
宁玥眼底的笑意逐渐加深:“三叔的脸色倒是挺苍白的,这些日子没休息好么?也是,往常三婶在的时候,你的起居都被照顾得好好儿的,三婶突然不在了,您多少……有些不习惯吧!”
三老爷的脸色渐渐有些绷不住了:“她不是你三婶!”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三婶犯了再大的错,也与三叔你同床共枕一年多,三叔就这样把她给忘了,是不是太薄情了?”宁玥淡淡地说道。
三老爷捏了捏拳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是女人,不会懂我们男人,在我心里,没什么比得上玄家。”
宁玥淡淡地笑了笑,懒得与他争辩什么了,反正人至贱则无敌,脸皮厚到长矛都戳不穿的时候,还有什么谎是撒不出来的?
“那我祝三叔好运。”
别落在我手里。
虽然那是不可能的。
看着这丫头恣意的笑容,三老爷真有种把她拧起来痛打一顿的冲动,想打到她跪在地上求他原谅为止。他对付人时,很少会出现这样的情绪,他一般都是希望把对方直接撕掉,然而对马宁玥,他却觉得让她求饶比让她死更令人解气。
他相信这一天,不,这一刻,很快就会来了。
孙瑶下了马车,看看去门房登记礼物的三老爷,又看看笑容诡异的宁玥,眸光一动,上前握住了宁玥的手:“三叔跟你说什么来?他没为难你吧?”
宁玥摇头:“他想让我跪下来求他,简直是做梦!”三老爷没开口,但她从他充满征服欲的眼神里感受到了,越发觉得这个男人可恶又可笑。她连王爷都没求过,会求他?
孙瑶冷冷地瞪了三老爷一眼:“他怎么这样啊?你今天不要随便乱走,跟着我,知道吗?”
这还真把宁玥给保护上了。
宁玥笑着点了点头:“好呀,都听你的。”
那边,琴儿要如厕,她一到陌生地方便会频繁地尿急,孙瑶来过司空家,对这儿的地形还算熟悉,就对宁玥道:“你呆在这儿别动,等我回来,要是觉着热,跟母妃先去前厅也行,总之别乱跑。”
宁玥含笑地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王妃走过来,望着二人匆忙离去的背影,问了句“琴儿又要如厕?”
“是的,母妃。”
“唉,那孩子……”王妃谈了口气,“算了,我们先进去吧,瑶儿认得路。”
婆媳俩在丫鬟们的引领下前往了会客的柏棕殿,今儿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就是司空家主猎获了一头猛虎,心里高兴,便请了朋友一同过来聚聚。司空家祖上也是军阀出身,沿袭了百年的武将传承,一度与玄家齐名,后不知为何,子弟中渐渐开始研究玄学与医术,军队疏于管理,演变到现在,司空家的军队已经成了一个花架子。可即便如此,司空家仍高居四大世家之一,全赖他们家出了一个司空朔。毫不夸张的说,司空朔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大半个司空家,在他的治理下,司空家的玄学与医术空前的壮大,拥有这两样东西,丝毫不弱于掌控了一支玄家军。
司空朔的父亲便是今日宴会的正主司空家主,司空家主今年刚满五十,拥有三子两女,司空朔是长子,生母不详,司空成、司空旭分别是嫡次子与庶三子,另外两个女儿都是嫡出的。宁玥与司空朔大婚后,曾在司空家住过一年,那一年正赶上司空朔篡位,而她有出现了怀孕的征兆,便暂时搬离了行宫,当然,她只是误服了改变脉象的药物而已,并非真的有了身孕。在司空家养胎期间,她目睹了整个司空家的繁荣与龌龊,一些事若非亲眼所见,真是打死她都不相。
一踏入柏棕殿,便感觉到一股混杂了多种名贵香料的香风徐徐吹了过来,原来殿中已经来了不少客人,司空家主与男宾们在院子里比试腕力,说谁赢了谁就能去给猛虎喂食,她的好三叔赫然也在比试的行列。
三叔想干嘛?想去喂老虎然后把老虎放出来咬她?
哈,若果真如此就好玩儿了。
可惜她觉得三叔没这么能耐,确切的说,司空家没这么不小心。
众人看到了王妃和宁玥,都有些诧异,早闻两家关系僵得不行,今天居然凑在一块儿了!难道两家有冰释前嫌的倾向?还有王妃身边这个光彩夺目的小妇人是谁?明明看上去比他们未出阁的妹妹都小,却已经嫁作人妇了。
莫非是王府的长媳?
众人正感慨长媳怎么看上去如此青葱水嫩,就听得王妃介绍“这是我老四媳妇儿”。
啊,原来是胤郡王的妻子,那个擒获了南疆公主的马宁玥。关于她的传闻可真不少呢,不过他们可不敢当着她的面儿说。
宁玥将众人脸上那股子八卦劲儿瞧得一清二楚,暗暗地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王妃却以为这些人的异样是在嘲笑她儿子吃了败仗,顿觉脸上火辣辣的。
司空家主清了清嗓子,与王妃打了招呼:“大妹子,你可算是来了,盼星星盼月亮呢!”
听听,多和蔼可亲,前世他逼司空朔立他为太上皇时可没这么好的脸色。可惜司空朔向来不喜欢这个父亲,别说太上皇了,封王都是做梦。
王妃微微地笑了笑,也十分亲和的样子:“司空大哥请我,我焉能不来?嫂子在里头吗?”
如此一番亲切的称呼下来,算是彻底破除了两家关系不合的局面。
司空朔如今被皇帝疑上了,需要拉拢玄家稳固自己的地位,而玄家在边关吃了败仗,也需要靠司空家重塑威名,彼此各取所需,且演出破冰的戏码又如何?
“哈哈,在的,婉玉一直念叨你啊。”司空家主笑得灿烂。
“那我先进去找嫂子说话了。”王妃答得温柔。
王妃带着宁玥去了明厅。
没多久,一个王府随行的小厮拿着清单走到了三老爷身边:“三老爷,咱们的贺礼都登记完了,没出错儿,这是单子,您收好。”
今天是三老爷带贺礼过来的,小厮理所当然地把清单拿给三老爷保存了。
三老爷拿在手里看了一下,又递给他道:“没瞧见我正掰腕子吗?给王妃她们吧。”
“呃……”小厮朝明厅里看了看,全是女眷,他不好进去,一转身,见孙瑶与琴儿走了过来,忙上前行了一礼,“三奶奶,琴儿小姐!这是咱们贺礼清单,全都入库了,您二位给收好一下吧,回头府里要记账的。”
孙瑶接过单子:“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厅内,王妃正与司空夫人刘婉玉说话。刘婉玉大王妃几岁,没王妃保养得好,眼角与唇周略有些细纹,中山王一生没有纳妾,王妃几乎是独占了他半辈子,眉宇间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就不是这些常年与小妾战斗的女人羡慕得了的。
刘婉玉叹息着与王妃聊起了家常。
宁玥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时不时被刘婉玉问上几句,都一一地答了。
再见这个前世的婆婆,宁玥以为自己会忍不住撕了她,毕竟她在司空家养胎时,刘婉玉曾给她下过堕胎药,因没堕出东西她才发现自己没有怀孕。堕胎不成,刘婉玉又往她房里塞人,每逢司空朔来探望她时,那些人都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司空朔。勾引又不成功,刘婉玉便下了血本,将娘家侄女儿送上司空朔的龙床。可惜,没等司空朔见到那个小姑娘,她就把人给打出去了。
事后,刘婉玉跑到皇宫哭诉,那时,司空朔已经做了皇帝。
司空朔没理她,反倒将她娘家全都流放到了苦寒之地。
她被关进水牢之后,任婉玉曾来探望过她几次,每次都哭得十分痛苦,她才知,司空朔纳了一个妖妃,将整个司空家都给祸害了,她的儿子和女儿全都被妖妃整死了。她哭着跟她道歉,说如果可以,她一定不离间她与司空朔的关系,一定助她把皇后之位坐得稳稳的。
刘婉玉帮她越过一次狱,可惜没有成功。
不久之后便传来消息,刘婉玉感染时疫暴毙了。
她以为刘婉玉是被司空朔秘密杀掉了,直到自己也开始出现时疫的症状,她才明白刘婉玉是真的得了病。刘婉玉故意来看她,就是想把病传染给她。
她不明白刘婉玉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已经是司空朔的阶下囚,终年不见天日,她死不死的,对刘婉玉和司空家不构成丝毫威胁。别是刘婉玉觉得司空朔还爱着她,所以想杀了她报复司空朔的心。如果刘婉玉真这么想的,那刘婉玉也太傻了。
可不论如何,刘婉玉的其中一个目的达到了,她感染时疫,救治无效,死在了水牢。
再见这个间接害死她的婆婆,出人意料的,宁玥居然非常平静,仔细一想,任婉玉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终日忍受丈夫的背叛、小妾的挑衅与庶出子女的膈应。她是原配嫡妻,她的孩子理应继承司空家的一切,然而司空朔却把它们紧紧地拽在了手里。对这个庶子,她打不得、骂不得,无计可施。司空朔也不像玄胤敬重王妃那样敬重她,在司空朔眼里,她就是一个笑话。
“怎么没看到中常侍?”王妃四下看了看,随后问。
刘婉玉干笑了两声:“他公务繁忙,今天就不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外边便响起了太监尖细的声音:“中常侍大人到——”
刘婉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
今儿的宴席请的是几位西北厨子,在柏棕殿的右花园架起了烧烤架子,谁饿了自由取食便是,无需入席。孙瑶和琴儿都十分喜欢这种新颖独特的方式,拉着宁玥在花园了转了起来。
“我、我、我……我要两串牛肉、一……一条烤鱼……一串……虾。”琴儿支支吾吾地说。
厨子爽朗地笑了笑:“好嘞,姑娘稍等。”
宁玥与孙瑶欣慰地看着琴儿独自与人交流,眼底都流露出喜悦的神采来。
孙瑶道:“琴儿住进琉锦院后变了很多。”大方了,不那么害羞了,从前尤氏也对琴儿好,却只是让琴儿单纯地依赖尤氏,宁玥对琴儿的好才真正让琴儿渐渐走向了独立。
琴儿端着一盘烧烤过来,整张脸都红透了:“我、我我我……我……”
宁玥宠溺地笑了笑:“你很棒,都会帮我们点菜了。”说着,拉过琴儿的手坐在了小圆桌旁。
“是啊,真要多谢琴儿。”孙瑶夸赞地说。
琴儿许久没被人这么夸过了,原来她也不是一个没用的人,她能帮三嫂和四嫂做事,好开心!
“三嫂、四嫂,你们还想吃什么吗?”她抬起头,不再结巴了。
宁玥与孙瑶相视而笑,宁玥指指孙瑶的肚子:“问你小侄儿想吃什么。”
琴儿果真俯下身去问,神情特别认真:“小侄儿你想吃什么?姑姑给你拿。”
“哈哈!”
宁玥与孙瑶笑翻了。
为让琴儿多与人接触,二人又各自要了些青菜和水果,琴儿开开心心地去拿了。
这会子还没到饭点,过来吃东西的人不多,孙瑶的眸光扫了扫,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压低了音量对宁玥道:“玥儿,中常侍大人是不是与司空家的关系不好啊?他刚刚进门,都没跟司空夫人打招呼就走掉了。”这世上,哪有儿子不给母亲请安的呢?任他坐到了中常侍的高位,也依旧是司空家的子嗣,但凡他心中有一分看中司空家,都不会如此打当家主母的脸。
宁玥看了琴儿一眼,琴儿正好也朝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她灿灿一笑,琴儿也欢喜地笑了。撤回目光,她对孙瑶道:“他是那样的,司空家如今都得看他脸色过日子,他不拽谁拽?”
“幸亏小胤不像他那样。”孙瑶嘀咕了一句。
那是因为王妃没刘婉玉那么过分。
宁玥笑着没有说话。
孙瑶给宁玥剥虾,宽袖一动,一张清单掉了下来。
宁玥捡起来一看:“这是什么?”
“哦,贺礼清单。”孙瑶不甚在意地说,继续给宁玥剥虾。
“今儿的贺礼不是三叔备的吗?怎么清单会在你手里?”
孙瑶将剥好的虾仁喂进宁玥嘴里,道:“小罗本是要给三叔的,三叔在掰腕子,便叫小罗给了我。”
听起来没什么可怀疑的,但这不过是一张单子呀,随手收进荷包不就是没事了?干嘛非得给孙瑶。
“也不是非得给我,他说给咱们,是碰巧我在那儿,小罗便给我了。”
当时,她与王妃已经进明厅了,明厅内都是女眷,小罗的确不方便进来。好在真没任何不对劲,可宁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拿起清单在鼻尖闻了闻,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药草味儿。她医术不才,对药草的识别度还是不错的,尤其这种药草,她前世没少用过。
她好笑地勾起了唇瓣。
“怎么了,玥儿?”孙瑶察觉到她古怪的冷笑。
宁玥对孙瑶道:“三嫂,你带口脂了没?”
“带了!”孙瑶送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你要用吗?”
“当然。”不过不是用在唇上,宁玥心里补了一句。宁玥用指尖蘸了一点口脂,轻轻地涂抹在了清单背面,很快,被涂抹过的地方浮现几行清隽的字迹。
孙瑶一怔:“这、这怎么回事啊?”
宁玥解释道:“这是一种能隐形的药草,它的药汁干涸之后会变得看不出颜色,必须用油涂一涂才能再次显现,口脂里正好含了植物油。”
这种药草,如果她记得没错,是南疆独有的,前世她与司空朔便常以这种药草与幕僚们联系,不明原理的人,一辈子都抓不住他们的把柄。
没想到三老爷也弄到了这种药草。
但三老爷肯定也没想到,她会识破这种药草。
“清单上怎么会有这东西?三叔弄的?”孙瑶诧异地问。
“应该是他。”
“又是他!”孙瑶现在真是烦死三叔了,“他到底想做什么?玥儿你认得这是什么字吗?”
“认得。”宁玥说道,“南疆文字。”
其实,这种文字她前世就学过,但一直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字,直到上回白霜儿拿了白薇儿的令牌给她,她才明白那是南疆文字。
“你还认得南疆文啊?”孙瑶随口一问,没怎么放在心上,又道,“它写了什么?”
宁玥想了想,道:“我也不是太懂,只看形状很像。这个单子你收好了,待会儿如果三叔找你要,你就给他。”
“啊?他会找我要?万一他不要呢?”
“放心,他会问你要的。”这么宝贵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找孙瑶要一要呢?至于会不会要到手……宁玥笑了笑,“冬梅,青灵阁的茉莉花是不是开了?”
茉莉花?突然这个做什么?孙瑶一头雾水。
冬梅却很快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是的,开了,开得老旺了,您要奴婢去把茉莉摘来吗?”
宁玥凉薄地勾起唇瓣:“自然,我要那朵最大、最艳的。”
“是。”
外院的小花园里,三老爷依旧与人掰着腕子,他赢了九局了,至今无人把他拿下,弄得大家送了他一个外号“铁腕玄三”。
司空家主拍着他肩膀,爽朗地笑道:“哎呀,岁月不饶人啦!我一把年纪,老啦,不中用啦,还是你们年轻人好!”
三老爷啧了他一声:“你才比我几岁?就老了?平时疏于锻炼了吧,自己偷懒,怪年纪大!”
“哈哈……”一众人等笑得前俯后仰。
三老爷又道:“你们啦,都不是我对手,叫中常侍来,我肯定甘拜下风。”
提到中常侍,现场的气氛骤然冷凝了几分。中常侍刚刚只在门口打了个照面,轿子都没下便回了自己的庭院,这分明是没把司空家主放在眼里,偏司空家主奈何不了这个儿子,生生咽下了这口闷气。
三老爷约莫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其实,连我家小胤都掰不过呢,今儿是你们承让,我明白的!”
这话,说的好像玄胤多么弱鸡似的。
户部尚书家的三公子道:“我听说胤郡王不是废柴了,他上次还去雁门关把玄彬救回来了是不是?”
三老爷挠挠头:“怎么你们都知道了呀?”
户部尚书家的三公子晃着折扇道:“我们只是道听途说,没亲眼见到,都不敢相信呢,玄三爷,您与我们说说呗,胤郡王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了?”
“呃……这……”三老爷嘿嘿地笑了几声,“厉害是肯定是,不是我吹,我那侄儿的变化你们绝对没有想到。他可不仅仅是杀入雁门关,他呀,孤身一人,从三万大军的南疆营地把他二哥救了出来!”
“啊,三万大军啊?他一个人怎么冲进去的?”兵部尚书的嫡长子也来了兴趣。
三老爷笑道:“具体过程我也不清楚,都是听我大哥说的,那晚,小胤的确是溜进了南疆军营,把彬儿给救出来了。”
“他是不是有内应?”
内应……瞿老不知道能不能勉强算一个。毕竟,如果不是瞿老明确指出了玄彬被关押的位子,玄胤不可能那么顺利地找到玄彬。但玄胤根本不认识瞿老,内应一说似乎也不大成立。三老爷的眼神闪了闪:“这我就不清楚了。”
“一定是有吧。”兵部尚书家的嫡长子道,“南疆大军又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让一个人混进去抢走他们的战俘?”
内应这个词是相互的,那边可以有玄胤的内应,玄胤也可以是那边的内应,一旦他们知道了玄胤的身世,大概不会觉得玄胤多么勇猛无敌了吧。
真是……很期待那么一天呢!
“我去吃点东西,你们先玩。”三老爷站起身来,去往了右花园,没看到宁玥与琴儿,便问孙腰道,“她们俩去哪儿?”
“今儿忙着赶路,琴儿没睡午觉,这会子困了,玥儿陪她回厢房歇息了。”孙瑶如实说道,琴儿有午睡的习惯,一天不睡都不行。
三老爷知道女儿的习惯,嗯了一声,没再问什么,而是道:“对了,刚刚小罗把清单给你了没?”
“三叔说这个吗?”孙瑶赶紧把清单拿了出来,虽不知单子上隐藏的文字写了些什么,但莫名感觉惊悚,两国敌对,若在她身上发现与南疆有关的东西,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还给三叔吧。”
三老爷确定那是自己的单子没有错,赶忙推了回去:“还是你收着,回头反正要入库做账的,你给我,我到时候也还是得给你们。”
“这……”怎么跟玥儿说的不一样呢?玥儿不是说三叔会找她要单子吗?可……可他只是要着看了,没要着拿走——
她可不可以把这张单子毁掉啊?
不行,王府的账单不能流落到外头,万一被人发现上面的南疆文字,整个王府都脱不了干系。
孙瑶把单子紧紧地拽入了掌心。
“对了,我刚掰腕子赢了些彩头,你帮我拿给琴儿吧!”三老爷把从那些人手中赢来的宝石、扇坠子之类的小礼物放到了桌上。
孙瑶现在看三叔,像在看一个大毒物一样,觉得只要他碰过一点的东西都可能会携带剧毒,真怕自己被他给毒死了。
孙瑶小心翼翼地拿起小礼物:“是……我这就给琴儿送去。”
一颗都不想与三叔呆了,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望着孙瑶几乎是仓皇而逃的背影,三老爷眯了眯冷峻的眼睛。原本不太确定要不要动你,但你既然已经怀疑上了我,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孙瑶一口气跑回厢房:“玥儿!玥儿!我刚刚……刚刚碰到……咦?你怎么在这里?”
孙瑶以为自己看错了,狠狠地眨了眨眼,没看错,是马宁溪!
天啦,她多久没见过这家伙了?都快忘记王府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宁溪挺着高高隆起的腹部,给孙瑶行了一礼:“三奶奶。”
孙瑶像被雷劈了似的看着宁溪:“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宁溪温婉恭谨地说道:“是四奶奶接我过来的。”
“玥儿!”孙瑶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宁玥,如此重大的场合,居然让一个小妾出席,她并不认为宁玥会故意给她难堪,可是……为什么?“你说的茉莉就是她?”
宁溪的房间前面种满了茉莉,她当时还以为宁玥真的只是想摘一朵茉莉,为此,纳闷了好久!
宁玥拿开放在琴儿鼻尖上的安神药荷包,对冬梅和诗画说道:“你们两个,把琴儿抬到张家的厢房去。”张家人因为闹肚子提前离开了,那个房间正好空着。
诗画虽是孙瑶的丫鬟,但一段日子的相处下来,已经习惯以宁玥马首是瞻了,忙与冬梅将琴儿抬了出去。
孙瑶握住宁玥的手:“玥儿,你究竟想干什么?”
宁玥轻轻地说道:“我暂时不能告诉三嫂,不过请三嫂相信我,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可是……”
“三嫂先去琴儿那边吧,记住,待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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