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瑶离开后,宁玥从包袱里取出一套与孙瑶一模一样的衣裳,丢到床上道:“换上。”
宁溪不喜欢宁玥这种命令的口吻,皱了撇过脸去。
宁玥淡淡地关上门,斜睨着她道:“马宁溪,不要以为到了这个时候还能与我讲什么条件,我要你生,你便生,我要你死,你不得不死,别挑战我的耐性,在你欺压我的那些年,我的耐性就被消磨光了。”
宁溪紧紧地拽住手里的衣裳,肩膀颤抖,眸光愤恨,如果这时谁能给她一把刀,她想,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捅进宁玥的心窝子!然而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宁玥说的很对,现在的她,生死全都掌握在宁玥的手里,她没有资格拒绝宁玥的任何要求。
她屈辱地换上了衣裳,她想问宁玥接下来准备利用她做什么,可她明白,除非宁玥自己愿意,否则不会告诉她半件事情。
宁玥从包袱里取出几个小瓷瓶,像是口脂,十分廉价的那种,市面上只买二十文一瓶。
宁溪感到很困惑,整个王府,除了王爷王妃便属她最有钱了吧?怎么会用这么廉价的口脂?要知道,即便王府最下等的丫鬟,也不一定会买这种口脂。
宁玥没理会宁溪的困惑,她将口脂挖出来涂抹在墙角和一些地板上。
宁溪越发觉得不可思议,这丫头,到底想干什么?
做完这些,宁玥又从报复里翻出了另一个瓷瓶,倒了一些不知是黄色还是白色的粉末在窗台上,随后摘掉了头顶一支琉璃珠钗,又随后,搬来一个盆栽,将珠钗横着插在了树身里。阳光照在珠钗的钗尾上,反射出一圈淡淡的华光。
宁溪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宁玥。
宁玥拍了拍手:“好了!”不知想到什么,又掏出一包香料撒进了熏炉,屋子里顿时芳香四溢。宁玥朝宁溪勾了勾手指,“过来,我有几句话吩咐你。”
……
从厢房出来,宁玥直接前往了柏棕殿,此去不过半刻钟路程,算不得遥远,只是宁玥怕热,抄了一条近路,那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小树林,因前几年死过两个丫鬟,渐渐的无人走动了。宁玥以为自己会畅通无阻地横穿过去,哪知刚走到一半便听到了一阵欲拒还迎的吟哦声。
宁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站在那里,无语望天。
这就是她不喜欢司空家的其中一个原因,关系太乱,从上到下,恐怕只有司空朔一个人是干净的,司空家主看着正直和善,不知在外头养了多少房妾室;刘婉玉瞧着端庄矜持,也不是没与年轻公子们骂俏打情;司空成、司空旭更不用说,她在司空家养胎的那一年,兄弟二人相继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另外两个司空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出阁前就与男人暧昧不清,出阁后更是放浪得离谱。
难怪司空流这么多年一直住在紫竹林了,大概也是看不惯这些腌臜的东西。
司空朔自不必说,他厌恶司空家已经厌恶到了想把他们全都送上西天的地步,只是如今根基不稳,他还需要司空家给他铺垫铺垫道路。
“你可不许破我身子,他知道了会生气的……”女子娇柔低喘地说。
“我知道,放心吧,我不进去。”男人焦急地哄了她一番,撩起她罗裙,解了自己裤腰带。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的动静终于停了,二人匆忙分手,各自离开。
宁玥也终于从大树后走出来,长长地松了口气,幸亏这会子是阴天,如果一直大太阳,只怕时间要不够用。但不管怎样,被这俩二货耽搁了不少时辰,必须加快进程了。
宁玥提起裙裾,飞速地奔往了柏棕殿。
柏棕殿内,三老爷刚喂完老虎归来,他刚刚掰腕子得了第一,司空家主言而有信,带领他去观赏了那只猎获的猛虎。说是猛虎,其实是一只即将生产的母虎,一时犯困中了司空家主的麻醉镖,才被司空家主给擒获了。
三老爷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喂虎的经历,听得一群夫人小姐们惊叹连连。
“老虎没有咬你吗?”问话的是刘婉玉身边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她身材纤细,容貌清秀,穿着一件嫩黄色裙衫,十分娇俏可人,正是刘婉玉的次女司空静。
司空静话音刚落,三老爷尚来不及回答,对面一个二十上下的青衣俊公子开口了,他与玄彬的气质略像,温润如玉:“二妹妹,玄三老爷是什么人?老虎敢咬他?那可是不要命了!”
“哈哈!”一屋子人全都笑了。
宁玥一进门,正好瞧见大家哄笑的一幕,不由地顺着大家的目光朝青衣公子望了过去,她道是谁呢,原来是刘婉玉大女儿的未婚夫赵琦。
司空静嗔了赵琦一眼:“姐夫敢不敢去喂?”
赵琦笑了:“我可不敢。”
“胆小鬼!”司空静哼了一声。
刘婉玉宠溺地捏了捏女儿的脸蛋:“怎么与你姐夫说话的?没大没小。”
司空静吐了吐舌头。
“快给你姐夫赔罪!”刘婉玉低低地喝道,但那眼神里,分明满满的都是宠溺,今儿若非有那么多客人在场,她是怎么都不舍得嗔怪司空静的。
宁玥暗暗摇头,这刘婉玉也是个傻子,难道没看出来司空静与赵琦一直在眉来眼去吗?
司空静一脸不情愿地站起身,行至赵琦面前,屈膝行了一礼:“姐夫恕罪,妹妹嘴快,讲错话了。”
“哪里哪里?妹妹没说错,姐夫是胆子小嘛!”赵琦说得直爽坦荡,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但宁玥注意到,他火辣的目光扫过了司空静的胸部,想来司空静那一福,故意让赵琦看到了一些福利吧。
司空静回到了刘婉玉身边,刘婉玉拉着女儿的手,笑着对王妃道:“我真是把静儿给宠坏了,她这么蠢笨的性子,将来可怎么找婆家哟?”
王妃愣了愣,说道:“嫂子说的哪里话?静儿是心直口快,高门里的夫人,都喜欢这种单纯的媳妇儿的!”
“那你喜不喜欢?”刘婉玉笑着问。
王妃瞬间惊得吸了口凉气,这才意识到自己掉进了刘婉玉的坑,刘婉玉哪里是在问司空静性子如何?根本是想与她攀亲啊!如果自己说喜欢,刘婉玉立马会顺水推舟将两家的亲事定下来;如果自己说不喜欢,又与先前的话自相矛——
这个刘婉玉,居然打她儿子的主意!
难怪会请她来赴宴,敢情……是鸿门宴!
司空家什么情况,别人不清楚她还不清楚吗?乱得跟什么似的,她才不要与这种人家攀亲!玄煜不行,玄彬也不行!
王妃气坏了,却又找不到两全其美的话回刘婉玉。
宁玥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我母妃心胸最是宽广,什么性子都喜欢,只是家中的几个爷们儿性情古怪些,可没少吓着我和三嫂呢!”
刘婉玉想到了冷冰冰的中山王、脾气暴躁的胤郡王、以及做事不计后果的玄昭,这些人都不怎么好相与,万一女儿嫁过去冲撞了他们,她又不好去给女儿讨公道。女儿娇纵惯了,还是嫁给门第稍次能被她拿捏的世家比较稳妥。
刘婉玉笑了笑:“喜欢我也舍不得给你们!”算是把亲事揭过去了。
王妃:阿弥陀佛!
又问宁玥:“瑶儿和琴儿呢?”
宁玥答道:“在补觉呢,刚吃了些烧烤,二人都觉着乏。”
琴儿是习惯午睡,而孙瑶是孕妇本身就嗜睡,王妃没怀疑什么,反正离夜间的正席还早,让她们睡会儿也无妨。王妃朝宁玥招了招手:“过来坐。”
宁玥坐到了王妃身旁。
王妃介绍介绍了宁玥与司空静认识,语气温和,表情略淡,宁玥明白,王妃并不希望自己与司空静深交。正好,她对这个总爱欺负她的小姑子也没什么好感,礼貌地与司空静见了礼,没太热络。
司空静出身不低,没必要巴结宁玥,见宁玥对自己不冷不热,很快也失了结交的兴趣,转头与另外几名千金翻起了花绳。
一旁的三老爷突然问道:“琴儿喜欢那些礼物吗?”
说的是他掰腕子赢来的彩头,一些扇坠子和宝石。
宁玥笑容和煦道:“喜欢,琴儿说谢谢您。”
“琴儿没与孙瑶睡一个屋吧?”王妃忽而紧张地问。
宁玥心知她是怕琴儿莫名发病伤到孙瑶的胎,摇头道:“没,张家小姐回去了,那边的屋子空着,我让琴儿睡了那边,她比三嫂睡得早,这会子说不定已经快醒了。”
三老爷的眼神闪了闪:“我去看看琴儿。”
他一走,宁玥也走了,不过宁玥去的方向与他的不大一样。
宁玥来到了一个院子,这是宁玥曾经住过一年的地方,据说是司空朔娘亲的故居,但他娘也只在这里住了一年,生下他后便死掉了,也有下人说,他娘是跟人跑掉了。
“玥玥!”
司空朔低低的声音从里边传来,宁玥微微一愣,以为他在叫她,很快,又听得他说,“让你别乱跑的。”
原来,是在叫别人。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称呼,有那么极为短暂的一瞬,让宁玥恍若置身前世,她住在那间屋子时,每天最期盼的事就是听到他叫自己名字,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
如果没有后面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是真的想与他白头到老的。
敛起思绪,她缓缓地走进了院子:“中常侍大人,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嘎吱——
门被推开,司空朔走了出来,依旧是一袭紫衣,一张银色面具,一双幽静如渊的眼睛,身形挺直健硕,腰身以玉带束紧,与以往的魅惑人心不同的是,在这里,他浑身都散发出一种禁欲的气息。
但很快,他朱红的唇瓣勾起:“哟,是郡王妃啊,怎么会散步散到本座这边来?宴会不好玩儿么?”
说是散步,谁信?暗香居虽离柏棕殿不远,可极为隐蔽,一般人走不到这儿来。宁玥没解释自己为何认得司空家的路,淡淡地牵了牵唇角,看向他道:“今天是中常侍大人的生辰,我特地来给大人道贺。我知道大人从不庆生,不过我心里,还是要向大人说一句生辰快乐。”
其实,他的生辰有何快乐而言?出生的当日,便是失去母亲的那日。
整个府邸,所有人都靠他养着,然而却没一个人记得他的生日。今天他的生身父亲摆了宴会庆贺,却不是为了他的生辰,而是一场莫名其妙的狩猎,难怪他路过柏棕殿时轿子都没下。司空家主大概也觉得奇怪吧,儿子从不参与司空家的任何宴会,为何偏偏今天会回来?然而即便如此,司空家主依旧没想起来今天是儿子的生日。真够讽刺的,宁玥心想。
司空朔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连唇角的弧度都与刚出来时一般无二:“你对本座真够了解的,马宁玥,你都嫁作人妇了,还对本座如此上心,真的好吗?”
宁玥云淡风轻道:“没什么好不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司空朔轻轻一笑:“你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宁玥坦诚地说道:“在中常侍大人面前,任何掩饰都是多余的,我可不喜欢做多余的事。”
“拍马屁的功夫也见长。”
宁玥莞尔一笑:“多谢中常侍大人夸赞,我这边给大人备了一份薄礼,还请大人笑纳。”
“礼物是你自己的话,本座会十分欣喜的笑纳。”司空朔含了一丝不明笑意地说。
宁玥摊手:“这个可不行,我从不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任何人。”
“包括玄胤?”
“我是我自己的,这个回答,中常侍大人满意吗?”
司空朔站在台阶上,没挪动半分,眸光也一直落在宁玥的脸上,也移开半寸:“马宁玥,想给本座庆生,就拿出庆生的诚意;想利用本座,就让本座知道被利用的价值。”
这个男人,还是那样犀利啊。宁玥清了清嗓子,道:“借用一下小厨房。”
一会儿之后,一碗香喷喷的面条被宁玥端出来,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这是什么?”司空朔看着点缀了几块肉片的面条,嫌弃地皱眉。
“长寿面,我每次过生日……我娘在的话都会给我做。”宁玥知道他不吃肉,又道,“这是豆腐做的,不是真正的肉。”
哪知司空朔听了这话,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皱得更紧:“马宁玥,你把本座当你儿子?”
呃,不是,长寿面不是只有娘亲才能做的……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怎么在这方面这么幼稚?
司空朔拿起筷子,挑了挑面条,一副嫌弃的表情。
宁玥说道:“别看这么大一碗,其实只有一根,很长很长,所以才叫长寿面。”她想表达的意思是自己做了好久、好辛苦,等下别跟她讨价还价。
谁料,司空朔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始在面条里翻来覆去地找着,找了半天,宁玥才发现他找的是面条的一端。
他该不会是想……
宁玥猜到他想做什么,刚想出声提醒,他却已经把面条的一端含进了嘴里,然后,吃东西从不发出任何声音的他,呼啦啦的,一口气把面条吃完了。
简单、粗暴!
宁玥扶额。
“马宁玥,你做的面条真难吃!”
他放下筷子,“不过看在你尽心服侍本座的份儿上,说吧,想让本座给你个什么恩典?”
……
三老爷离开柏棕殿后,直接去了宾客们歇息的厢房,一般大户人家设宴都会给有需要的客人腾出一些房间,以便休息或更衣。门口有侍女记录了各自的房间,三老爷一问便知道王府的女眷们住哪里了,他是琴儿父亲,探望自己女儿并无任何不妥,侍女恭恭敬敬地将他迎进去了。
三老爷又问了张家小姐的厢房,先过去了那边。琴儿在床上熟睡,他从门外看了一眼,便调转脚步去了孙瑶的厢房。
躲在碧纱厨后的孙瑶暗暗心惊,幸亏宁玥把她们弄到这边来了,不然,现在与三叔独处一室的就是她和琴儿,琴儿是三叔女儿,又傻乎乎的,不会被三叔怎么样,她就说不定了。
房间内,“孙瑶”面朝里侧卧着,青丝散落,遮住半张面庞,由于是侧卧的姿势,自然也看不见高高隆起的肚子。
屋子里残留着浓浓的熏香味儿,正是孙家给孙瑶特制的香料,安胎宁神的,三老爷时常在孙瑶的周围闻到,此时虽气味重了些,却也没生出怀疑。
他慢慢地来到床边,床上的人闭着眼、呼吸均匀,睡得很沉的样子。
他从怀中拿出一根细绳,冷冷地笑道:“孙瑶,别怪三叔狠心,怪只怪你太聪明,怀疑上了我。你说你没事跟马宁玥走那么近做什么?跟王妃一样稀里糊涂的不好么?傻人有傻福,太聪明的,都是被自己给作死的。现在,三叔要送你上路了,你放心,三叔的动作很快,不会让你感觉到痛苦的,毕竟,咱们叔侄一场,我对你还是很好的。”
“你也不要觉得自己死的不值,你死后,我会嫁祸给马宁玥,你还记得那张清单吗?没错,就是小罗让我给你的那张。上面被我用草药写了玄胤通敌叛国的事,不不不,不是我写的,是马宁玥写的,她正暗中与南疆细作联系,却被你给撞破了,为保住自己夫君,她决心要杀了你。这个故事怎么样?是不是很喜欢?”
他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朵尤氏从马宁玥屋里顺来的珠花,随手扔到了地上。
这一下,马宁玥杀人的证据就更加确凿了。
屋外阳光大好,原本只照到钗尾的光,不知何时慢慢地移到了钗顶那颗硕大的琉璃石上。阳光透过琉璃,聚成一个小光点,落在窗台的粉末上。
突然,那粉末刺溜一下燃烧了起来!
火星子溅到窗帘布上,窗帘也烧了起来!
火星子又溅到地板上,抹了口脂的地方,以极快的速度引燃了一屋子的大火。
几乎是同一时刻,外头响起了某个丫鬟惊天动态的咆哮:“啊——走水啦——走水啦——”
三老爷的脸色瞬间变了,要是让人发现他与孙瑶被同时困在火里,他就麻烦了。且不说他杀人的动机会不会被察觉,单是他趁侄媳熟睡溜进对方房间的罪名就够他喝上好几壶!
这会子他也顾不得杀孙瑶了,丢了细绳,拔腿就跑!
哪知,床上的“孙瑶”突然一个跃起,将他扑在了地上!
他惊得浑身一震!
“三叔,你不是想杀了我么?怎么?这么快就临阵脱逃了?”宁溪将声音压得很低,听着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难以分辨原声。她的头发,又乱糟糟的遮住脸,三老爷依旧没认出她来。
三老爷踹了她一脚,将她踹翻在地上。
她又扑上来,举起一把刀子朝三老爷刺去!
三老爷如何会让她得逞?一把扣住她手腕,她吃痛,手一松,刀子掉落。
她仍不罢休,一口咬上三老爷的胳膊!
三老爷又疼又急,随手抓起了地上的刀子朝对方捅了过去!
那一刀,直直地戳进了“孙瑶”高高隆起的腹部,可孙瑶才刚刚怀孕,怎么如此显怀?三老爷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你究竟是谁?”
宁溪拨开乱发,露出那张苍白的脸,狰狞地笑道:“是我呀三叔,马姨娘。”
“马、马、马宁溪?”那丫头的姐姐?三老爷明白自己被算计了,气得大脑空白,只一个念头不停地盘旋在脑海:带马宁溪离开,不让人发现他伤害过马宁溪!
他抬手朝宁溪劈去,却在离宁溪三寸之距时身子一僵、两眼一瞪,晕了过去。
宁溪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暗影笼罩,整个身子都快要直不起来。顺着暗影,她目光缓缓上移,在火光中,对上了那张银色面具、那双幽深如渊的眼睛。
“中、中、中常侍大人?!”她吓得跪伏在地,浑身颤抖。她本是司空朔的眼线,如今却帮着马宁玥办事,司空朔会不会削皮了她?
司空朔却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走出去了。
火势最终被控制住了,宁溪与三老爷被顺利解救了出来,三老爷因为“吸入太多浓烟”而暂时陷入昏迷,在司空朔安排的房间歇息。
司空朔静静地站在窗前,看宁玥拧着工具箱,慢慢走向了床上的三老爷……
另一间厢房内,宁溪“流产”了。
产婆收拾好落下来的“男胎”,给王妃行了一礼,叹道:“真是可惜,是两个成型的男胎呢。”
孙子?还两个?
王妃的脸色不好看了,不管她多么轻视马宁溪,也改变不了马宁溪怀了玄昭骨肉的事实,诚然,她更喜欢孙瑶的孩子,可不代表她不期待马宁溪的,何况,又是两个男孩儿。想当初她生下玄彬与玄昭时多高兴啊,双生胎,本就是上天的恩赐。
产婆被冬梅领了出去。
王妃又气又伤心,靠在椅背上说不出话来。
刘婉玉从旁叹道:“唉,一对哥儿呢,就这么没了。你们家老三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干嘛要拿刀捅马宁溪的肚子?”
厢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作为当家主母,她没不及时赶过来看看的道理,她与王妃一块儿进的门,那时,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熏得焦黑的地上,马宁溪躺在一滩血泊中,肚子上插着一把匕首,三老爷满手是血,晕着趴在一旁。
是司空朔及时赶到,打晕了三老爷。
这是丫鬟们的说法。
王妃却觉得,说不定是司空朔杀了马宁溪,却嫁祸给老三,一切,等马宁溪醒了问个明白才能见分晓!
宁溪醒了,一睁眼便摸上不再隆起的肚子,花容失色道:“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王妃不忍地撇过脸去。
刘婉玉上前,轻轻按住她肩膀道:“你先别激动,朔儿给你看过了,说你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失血过多?”宁溪扣住刘婉玉的手,眸中落下泪来,“我的孩子没了是吗?”
“哎呀。”刘婉玉为难地说道,“你还年轻,好好将养,以后会再有的。”
“呜——”宁溪捂住脸,颤抖着哭了起来。
王妃心头的柔软被触动,觉得所有痛失孩子的母亲都值得可怜和同情,但同时,她又觉得奇怪:“你怎么会跑到这边来了?谁许你出府的?”
宁溪拿开捂在脸上的手,红着眼眶哽咽道:“我……我是来找玥儿的,我娘病得很重,祖母不给我娘请大夫,我只能偷偷地跑出来,想求玥儿帮我一下……可是玥儿在柏棕殿,我……我进不去,在门口恰好碰到了冬梅,冬梅便让我在厢房候着,她去请示您。”
“孙瑶呢?”本该在这房间的是孙瑶呀!
“三奶奶说……去隔壁看看琴儿起床了没。”她低低的声音,透出无尽的委屈,不难让人猜测孙瑶是因为不待见她这个小妾才气冲冲地去了别的房间。
王妃的心底突然闪过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如果留在房中的是孙瑶,出事的……会不会也是孙瑶呢?马宁溪出事已经够让她难过,如果换做孙瑶,她的嫡孙……她不敢想。
“你……你跟三老爷是怎么回事?”她沉声问。
宁溪小声啜泣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在屋子里等,等着等着,犯困了,就、就睡了。”早在三老爷晕倒后,她便脱掉了与孙瑶一模一样的外衫,换了自己的。所以,没人怀疑她假扮过孙瑶,“您是知道的,我自打怀孕后,比三奶奶还嗜睡。半梦半醒间,我依稀听到耳边有个男人说话,说什么‘孙瑶啊,别怪三叔要杀你,谁让你发现了三叔的秘密呢?’我那会子以为自己在做梦,还在梦里想,三叔?哪个三叔呀?孙瑶发现了他什么重大秘密,他非得杀了孙瑶?我要是早一点认清那不是做梦、是真的,我的孩子也不会……呜——”
言及此处,她再次捂住脸,呜咽着,浑身抖动了起来。
王妃按住了心口,看来她没猜错,宁溪是真的给孙瑶做了替死鬼。
刘婉玉张了张嘴,八卦道:“把瑶儿叫过来问问吧,她撞破了三老爷的什么秘密?”
事已至此,王妃就是想瞒也瞒不下去了,里边一个刘婉玉,外头一个司空朔,谁都不是省油的灯,今儿不把三老爷的秘密挖出来,他们怕是不会放她们离开。
王妃吩咐人将孙瑶叫了过来。
宁溪与三老爷的动静太大,被抬出去整个院子的人都瞧见了,一个肚子上插着一把刀,一个满手鲜血。孙瑶也在目击者的行列,进了屋,连忙问:“马姨娘你怎么样了?”
宁溪泣不成声。
刘婉玉坐在床头,轻轻地给她擦着眼泪,帮她回答道:“大夫和产婆给看过了,大人还好,修养一段时日便能复原,只是可惜了那两个男胎。”
“啊?”孙瑶尽量装出惊讶之色,其实,她先前并不知道宁溪是假怀孕,三叔在里边迟迟不出来,她险些冲了进去,还是冬梅告诉她宁溪的肚子是假的,她才没那么揪心了。
王妃按了按眉心:“先不提这个,马姨娘说,你三叔原本要杀的是你,是将她给错认了,你到底怎么得罪你三叔了,他这么恼你?”
没直接问撞破了三叔的什么秘密。
“我……”孙瑶低下头,“我……我可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什么东西?”问话的是刘婉玉,她比王妃还着急。
“这……”孙瑶支支吾吾的,仿佛不敢讲。
王妃叹了口气:“说吧,没事,都是自己人。”
孙瑶从荷包里取出大火后宁玥返回这边时交给她的清单:“这个。”
王妃拿起来一看:“这不就是一张贺礼清单吗?”
孙瑶拿出口脂,蘸了一点涂在清单上:“起先,我也以为是一张普通的单子,就收着了,吃东西的时候,我涂口脂,不小心掉了一坨在单子上,然后就……出现了这些奇怪的字,您看。”
清单上,果然浮现了一堆她们不认得的字。
“我觉得奇怪,就把单子收好了,正巧三叔走过来找我,我想,可能他那时就发现我看见上面隐藏的字了。”这简直是胡扯。她不像宁玥与宁溪那么会撒谎,背台词时不敢看王妃眼睛,只低着头,尽量装出害怕的样子。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为什么给你拿着?”王妃问。
“本来是小罗给三叔的,三叔当时在跟几位爷掰腕子,不知道是不是怕他们发现什么,便索性先放在了我身上。”孙瑶心脏狂跳地说。
刘婉玉自动脑补了一种可能:“呀!是不是谁给他写的什么暗号?朔儿,你进来看看,你认得上面的字吗?”
进来的是一个小太监,小太监伸出手:“把单子给我吧。”
刘婉玉瘪了瘪嘴儿,一次不打她的脸都不行!
小太监将单子拿了出来,须臾,折了回来,对王妃说道:“这是南疆字,写了一些军机处的机密,恕不能让几位夫人知晓。”
南疆字、军机处的机密,单这两个信息便已经足够令人胆寒。
刘婉玉看好戏似的看向了王妃,通敌叛国?玄家?哈!幸亏没与他们家结亲!
事关重大,刘婉玉立刻叫来了司空家主,司空家主又马上通报了皇帝。
三老爷是中山王的亲弟弟,他与南疆人勾结在一起,是不是得了中山王的授意呢?皇帝在赶往司空家的途中,命人将中山王也一并叫过来了。
宴会无法再继续下去,刘婉玉给客人们一一地赔礼道歉。
花厅内,皇帝面色如铁地坐在主位上,在他身旁稍次一些的位子,坐着神色悠闲的司空朔。中山王有涉案嫌疑,安安静静地站在大厅中央,同样站着的,还有没任何嫌疑的司空家主。儿子都坐下了,老子却站着,司空家主的嘴角一阵猛抽。
在中山王身后,分别站着玄家的女眷:王妃、宁玥与孙瑶。
宁溪受了“重伤”,卧病在榻,琴儿是个孩子,也没让她过来。
三老爷被捆绑着双手跪在地上:“我没有杀人,我……我是被冤枉的……”他狡辩着,求救的目光落在王妃的脸上,他弄死了王妃的两个孙子,王妃恨透了他,厌恶地撇过脸;他心下一沉,又委屈地看向了中山王,可不等中山王开口,皇帝便先抢过了他的话柄。
“玄老三,你不见棺材不落泪是不是?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孙瑶发现了你的秘密,你就想杀了孙瑶!结果误杀了马将军的女儿!”
他杀孙瑶,哪里是因为孙瑶发现了他的秘密?不过是觉得孙瑶受马宁玥的影响怀疑上了他而已。他不想多一个人搜集他的罪证,所以想干掉孙瑶。可是马宁玥却利用他这种心理,将计就计,来了一招偷梁换柱,那可是五个多月的男胎,他就不信马宁溪真的会为了帮自己妹妹演戏而舍弃自己一辈子的保障,那胎,肯定是假的!他被算计了!被一群无耻的女人联手算计了!
“马宁玥的胎是假的!一定是假的!她……她……她算计我!她们几个一起,联手算计我!马宁溪、马宁玥、孙瑶!”
司空朔漫不经心地一笑:“她的胎,是本座亲自找人落的;她的脉,也是本座亲自给把的;她的伤口,更是本座亲自给缝合的。你是在质疑本座的医术,还是在质疑本座的人品?还是你想说,本座跟她们一起算计你了?”
司空朔的医术不比司空流差,真胎假胎,他会看不出来?如果说他与玄家的女眷们勾结,就更没人会信了。其实就连三老爷自己都不信,毕竟司空朔是那么厌恶玄家人,怎么可能与宁玥她们串通一气呢?可如果司空朔没撒谎,那么马宁溪的胎是真的?
三老爷风中凌乱了。
在场的人,除了三个女眷,全都相信宁溪是真的滑了胎,凶手是三老爷,通敌叛国的也是三老爷。
皇帝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中山王,你最好拿出证据来,证明你与此事没关系,否则,你弟弟叛国,你们全家都是要被株连的!”
中山王的拳头捏紧了:“皇上,这件事……”
“这件事证据确凿!没有误会!”皇帝想也不想地打断了中山王的话。中山王暗中招兵买马的事当他是傻子不知道吗?这件事真的假的,说老实话,他不在意,他只想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把中山王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拉下去!失了民心,就算他再多军队,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中山王焉能瞧不出皇帝的算盘,这个老狐狸,谋害他儿子在先,如今又想借着一个根本漏洞百出的事来将整个玄家拖下水!真是好可恶!
但通敌叛国的罪名太重,就算他是清白的,可在外人眼里,他弟弟这么做了,八成也是他授意的,整个玄家的声誉也还是会受到影响!
真是一个……让人难以翻身的局面!
三老爷将皇帝的算计和中山王的纠结看在心里,心里升起了一股希冀,为了不动摇军心、民心,大哥一定不会允许这顶帽子扣到他头上的,大哥一定会为他平反的!
中山王倒是想为他平反,不仅是因为玄家人的身上不能出现污点,更因为他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弟弟。他没办法割舍这份亲情。
王妃盯着三老爷的脸,心里嗖嗖的,恨不得拿把刀捅了他,害她孙子不够,又害她全家,去死去死去死!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玄昭求见——”
玄昭?
所有人,除了宁玥与司空朔的表情没有变化之外,皆露出了十分惊讶的神色。
玄昭不是去接玄彬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皇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点都不想见他。
司空朔却道:“见见吧,说不定跟玄家军有关呢。”
皇帝宣了玄昭进来。
玄昭风尘仆仆的,半张脸的胡子都长出来了,不知多久没刮,看上去仿佛老了好几岁,他手里捧着一个坛子,给皇帝行了一礼,道:“玄昭叩见皇上!”
“你来做什么?”皇帝不耐烦地问。
玄昭没来得及与父母打招呼,冷冷的眸光直接射向了正在洋洋自得的三老爷,一脚踹了过去!
中山王勃然变色:“昭儿!你干什么?”
玄昭怒道:“我要杀了这个叛徒!替三叔报仇!”
众人一惊,玄昭的话……几个意思?
玄昭扬手,指着他道:“他,不是我三叔!他是个戴了人皮面具的冒牌货!”
三老爷蓦地抬起头来:“胡说!”
玄昭上前,一把捏住他脸皮,狠狠一扯,扯掉了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来。
众人再一次的惊到了。
三老爷看着玄昭手里的面具,目瞪口呆:“我……我……不是……我……”
“你还我什么我?”玄昭又是一脚飞了过去,将三老爷踢得撞到了墙上,又重重地跌在地上,三老爷瞬间吐出了一口鲜血,玄昭又道,“要不是我亲自去了一趟北城,调查到一年前的真相,我……我哪里会知道,我三叔……早就被你这个叛徒给杀了!”
王妃难掩震惊:“昭儿,你……你不是去接你二哥了?”
玄昭摇头:“不是,恕儿子没提起告诉你们。我当时,与四弟觉得三叔不对劲,我便找了个由头,谎称去接二哥,其实是去了北城!”
中山王眼底的惊诧久久地挥之不去:“你说你三叔死了?”
“嗯。”玄昭难过地低下头,把坛子递给了中山王,“这是三叔的骨灰……”
中山王一阵目眩头摇,倒退几步,跌在了椅子上。
三老爷满嘴鲜血地爬过去:“不是的二哥,我是老三啊,我是你弟弟啊,我没死,我是真的!我真的是你弟弟……二哥你相信我……”
玄昭怒叱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还想迷惑我父王?我三叔光明磊落,怎么可能勾结通敌叛国?”
“对,老三人很好的,他不会杀害我们孙儿的……难怪你这么狠心,原来你是假的……”王妃呢喃道,如果是假的,他通敌叛国是他自己的事,便与玄家无关了!
假不假的,中山王不是特别在意,通敌叛国,也不是特别在意,他最在意的是这个家伙是不是真的杀了自己的弟弟?
“昭儿,你确定你三叔是被他杀的?”
玄昭郑重点头:“父王!儿子确定!琴儿当时就在现场!琴儿看到自己的至亲被杀,所以才疯癫了!琴儿一直模仿他的手法杀人,就是想揭发他,可是……可是没人怀疑到他头上……”
中山王雷嗔电怒,一脚踩上了三老爷的脑袋,伤害他弟弟,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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