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魔修们无不战战兢兢俯首帖耳恭拜云端之上的魔祖大人。
这个他们从三百年前就奉为神明的人活生生地站在了他们的面前!前来嘉赏他们的功绩!
魔道振兴有望!
那尖嘴猴腮的魔修更是激动到嘴唇发抖尤其是当魔祖落在白露殿主殿前,他满眶的泪都溢了出来,眼泪顺着皱缩的皮肤滚滚往下淌:“魔祖大人在下终不辱魔祖使命,拿下了殷氏!殷氏家主在此听凭您发落!”
说着他抬眼看向纪云霰,满意地看到那个硬骨头纪云霰也被魔祖的威势所震撼,一脸惊骇的模样着实与刚才那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大相径庭。
但他压根没看到,没羞没臊地缠在他们“魔祖大人”身侧的碧衣青年是怎么乐呵呵地冲纪云霰抛媚眼的。
魔祖垂下眼睑,漠然地注视着尖嘴猴腮的人:“都烧了?”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战火哔哔啵啵响成一片、焚遍四野。极目四眺,朔方四处已无一处完好的建筑了。
尖嘴猴腮露出了邀功的讨好笑意:“当然遵魔祖之命,灭仙界毁正道,正是属下应做之事!”
魔祖抬起修长的手指,按在了尖嘴猴腮的天灵盖上,淡色的唇角微微上挑,说不出的性感和嘲讽:“连曜云门也烧了?”
尖嘴猴腮忙不迭点头,还未开口答话便觉一股浑厚灵力从魔祖手指汹涌而出,灌注进自己体内,翻卷,滚涌,他顿觉通体舒畅,奇经八脉气流平顺,游走如龙,不免大喜过望:“多谢魔祖赐”
他连第六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完,面部肌肉就出现了奇异的扭曲。
时间的涡旋在他脸上具现化了,把他的肌肉扭曲成一个个小型的漩涡,他的青筋暴起,牙齿咬紧,腮边鼓起明显的肉棱。很快,他就像一个被充满了气的球,那些来自于未来时间的灵力疯狂充塞进他的身体,也疯狂折损着他的寿数。
不出片刻,尖嘴猴腮圆睁着双目倒了下去。
“魔祖”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他便垮塌成了一片飞沙,消散在风中。
离得远些的魔修没一个敢抬头瞻仰魔祖容颜的,个个屏息凝神,所以没能看到这一幕,而靠得近的魔修,亲眼看到人灰飞烟灭的场景,面目都扭曲了,私下不断交换着眼神,脸色煞白煞白的。
临旁之人蠢蠢欲动的不安模样,引起了碧衣青年的注意,他冲他们比了个“嘘”的手势,笑道:“魔祖将他化作无形无束的模样,便能早助他登上极乐之境,随意来去,再无牵挂。你们不要心急,很快就能轮到你们了。”
言罢,碧衣青年回过头来,握拳向天,大声喊道:“魔祖!魔祖!万寿无疆!”
这一下可谓是一呼百应,底下的魔修狂热地跟着呼喊起来:“魔祖!魔祖!”
受此气氛感染,就连刚才心生不安的几位魔修也忍不住跟着喊起口号来。
“魔祖万寿无疆!”
“求魔祖赐福!”
碧衣青年掐了一下“魔祖”的腰,笑着冲他一挑眉,小声催促道:“还不快去,都等着你赐福呢。”
“魔祖”淡淡扫了青年一眼,便抬起手腕,凝神聚力,指尖上点起一缕青光,一转,一扬,便在空气中激起万点星芒,上下浮动起来。
身旁的碧衣青年跟着有了动作,他同样抬腕,只在空气中随手一点,便将那星芒具现化成了颗颗星石,白光耀于九天之上,竟将太阳的光芒也掩去了三四分。
“魔祖”掌心往下一压,这些星石便激射而出,千百颗带着流光的飞石钻入了那些虔诚大呼的魔修额心,死死地钉入了他们的颅骨。
于是,殷氏弟子眼睁睁看着那些耀武扬威的魔修,在狂欢中齐刷刷倒了下去。
一时间,群脸懵逼。
碧衣青年负手转身,笑盈盈地看着一左一右挟持着纪云霰的、硕果仅存的两个魔修。
这两人腿早软了,甚至忘记了要拉纪云霰做人质,碧衣青年顺势单手把受伤的纪云霰搂回自己怀里,笑靥如花道:“两位站累了,睡一觉吧。”
只一句话的功夫,这两人就像是被点了睡穴似的,瘫软在地,人事不省。
青年蹲下身来,把手搭在纪云霰变形的膝盖上,掌心浮起一阵淡淡的云雾光芒。
纪云霰伏在青年怀里,满额碎汗簌簌摇落,但她仍半眯着眼睛,对来人露出了个灿烂的笑颜:“江循。”
江循见纪云霰还能认出自己,就知道她伤得算不得重,心先放下了一半,眼睛弯弯地应道:“哎。云霰姐。我回来了。”
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下来,纪云霰的目光有些涣散,但还是强撑着精神,低声道:“三年前的事情,对不起。”
江循没心没肺地笑说:“那云霰姐以后可要请我多喝几次酒了。”
纪云霰移开视线,看向所谓的“魔祖”,而“魔祖”正面朝着曜云门方向,掌心一合,那些起火建筑便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停之后,时间便开始疯狂地向后倒退。
曜云门中那座已经被飞石砸塌了一半的学堂,火云腾飞,热浪翻滚,而在神力作用下,乱窜的火舌瞬间被压熄殆尽,连闪光的火种也消失不见,满地狼藉的碎砖烂瓦以极快的速度填充回原位,收拢、合并,弥合,继而那仅剩的裂痕也消失不见。
曜云门回到了整整一日一夜前的状态,安然无恙,仿佛从未遭过这场浩劫。
“魔祖”做完这一切,才转过脸去,迎上了纪云霰的视线。
那张世无双的俊美容颜在一个转脸的功夫已经彻底改换了,就连他那身玄色衣裳也褪去了颜色,恢复了原本的琉璃白色。
玉邈礼貌地冲纪云霰点头,招呼道:“云霰姐。”
纪云霰扬起唇角,似乎想要笑,但很快剧烈地呛咳起来,口角竟溢出了鲜红的血沫来。
江循心口一紧,马上动用灵力,试探她的心脉,一试之下,才松了一大口气。
心血熬干,精力透支,纪云霰只是从这些日子的紧绷状态中陡然放松下来,身体一时间难以接受而已。
他想要替纪云霰运气调理,可还没动手,就被人一把揪住了发辫,往后拉了拉,江循一下疼得龇牙咧嘴的,伸手就护后脑勺:“嘶唔!展懿!大哥!”
除了比往常狼狈点儿,展懿倒还是那副悠然自得的公子哥儿模样:“哟,还真活了?瞒得够死的,怎么我连个信儿都没听到?”
江循拼死挣扎:“这不是没过多久唔枚妹我可是给你治好了你不能恩将仇报啊!”
展懿愣了愣,但死不正经的脾性让他又扯了扯他的辫子,不过这回下手就轻很多了:“你死后,我弟弟为你可哭了鼻子了,光治好就算了?没什么其他补偿?”
江循嬉皮笑脸地把怀里的人往展懿怀里一推:“那把云霰姐给你。”
展懿一下将纪云霰接了个正着,江循则一个闪身躲开了,蹭在玉邈身边大义凛然地指责:“我被人欺负了都不管,你还是人吗!”
玉邈环顾了一圈满地横陈的魔修尸首,答:“显然不是。”
江循:“”
臭不要脸。
闹也闹够了,江循学着他的样子,环顾了朔方山中的狼藉景象后,问:“咱们要帮忙吗?”
玉邈摇头:“这不是我们的事情。”
江循盯着玉邈,唇角带笑:“什么是我们的事情?”
两人对视片刻,异口同声给出了答案:“宫异。”
宫异是在玉家教养长大的,玉邈自然不能不管他的死活,江循则是一心想着秦牧,以及他和自己的那个约定。
在和展懿打过招呼后,两人便在殷氏弟子们惊诧的视线中再次离去,直奔悟仙山。
殷无臻仰头痴痴地望着两人,直到他们均消匿了踪迹,才如梦方醒,眼角眉梢间尽现喜色:“无堂我得去告诉无堂!他非高兴疯了不成!”
他的小厮也侥幸在混战中保住了命,听到他这样说,不由得捏了一把汗:“无臻公子,家主明令,现如今魔道肆虐横行,弟子们不得命令轻易不要外出”
殷无臻将已经砍得豁烂的剑收回鞘内,望向天际,展露了一缕轻松的笑意:“或许我们以后再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了。”
在白露殿门口,送走了玉江二人的展懿,用伤痕斑驳的手掌抵在纪云霰丹宫处,助她调息气脉。正用功间,他忽然听得纪云霰开口轻声唤道:“汝成”
展懿一喜,立即应道:“云霰,我在。怎么了?”
纪云霰仰面倒在展懿怀里,目光停滞在虚空中的某个点,唇角微微上扬,手指交叠着放在身前,整个人美得就像是一幅画。
展懿不由得被这美景所惑,伸手想要去抓她的手指,却听得她嗫嚅着自言自语道:“汝成,家守住了。”
展懿的手停滞在了纪云霰的手指上方。
只差一点,他就能抓住她了。
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点。
纪云霰和殷汝成成亲那日,他混在底下庆贺的人群中,注视着一对幸福的新人,眸光黯淡。
在殷汝成向父亲提亲的那天,他其实已经备好了聘礼。
但是他晚了一步。
从那日开始,他就只能默默注视着纪云霰,为了不让这种注视都变成奢求,他死赖在殷家曜云门里不走,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多守着她些,多看着她些。
作者有话要说:呆滞片刻后,展懿自嘲地一笑,将她扶到白露殿殿前廊柱边,让她安安稳稳地坐好,随即解开了自己的外衣纽扣,将衣服披在了纪云霰身上。
他注视着纪云霰,后退几步后,将子午剑抛在空中,旋身踏上剑身,御剑而去。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