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当日夜袭渔阳的魔修不同此次倾巢而出的尽是魔修精锐足有四千余人。
魔祖降世之后下了明令,屠戮仙界,任何仙派都不要放过。
但在赐予魔修力量后他就彻底消匿了踪影。谁也不知道魔祖做什么去了。
因而,原本的魔修第一世家的少家主便得了势不仅扶持了宫家,令其重归悟仙山还下令让魔修们歼灭各仙派,夺取龙脉以资其修炼精进。
此次攻打天下第一大仙派朔方殷氏,他们是志在必得。
朔方殷氏虽有弟子六千,但多数或在外游历,或早已登仙,或自立门派留在山中之人不足三千,面对魔修四千精锐之众尽管是竭力抵抗,仍是有螳臂当车之嫌。
喊杀咆哮声,砖瓦破碎声,火烧哔啵声,在朔方山间四处响着,像是一把把锋利的针揉进人的耳朵模糊扭曲了人的听力。战线以可怖的速度向前推进、压缩,将朔方的土地片片碾碎成稀烂焦土。
眼见着战火冲破了距离白露殿最近的一道殿门颂月门,茕茕一人立于阶上的纪云霰垂首,轻轻抬手抚摸了一下“指天”的表面,随即从台上纵身跃下,一鞭卷中了一个魔道修士的脖颈,指尖微微一点,便有万千光焰争抢着向魔修颈部蔓延而去,轰的一声,将对方点作一个火人。
火光漫漫,将天日都衬得黯淡了几分。
纪云霰只凭一人之身,便守住了这道通向白露殿的最后一条通路。
只要是穿过这扇门的魔修,都殒命在了纪云霰手下。
渐渐的,魔修的尸体堆积了起来,堵住了通路。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尸身上流出,沁入玉砖缝隙,像是一只只细长的、死不瞑目的爪子,向纪云霰的脚底抓去。
殷氏弟子拼死鏖战,可敌不过魔道修士人多势众,在混战中求得自保都是难事。激战了半个时辰后,一个殷氏弟子满手鲜血地在尸山血海中滚进了门,纪云霰一把抓住他被血染成赤红色的衣服,把人一把提起,定睛一看,不禁皱眉:“你是守戍外门的丁远山?外面情况怎样了?”
丁远山却显然是在持续的战斗中崩溃了,双目放空地死盯着纪云霰,犹自战栗不止:“死了,我兄长死了”
话说出口,他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他眼前陡然流光溢彩,不禁伸手抓住了纪云霰的衣摆:“家主!家主!仙界的增援什么时候能来?啊?他们什么时候能来?”
纪云霰未来得及作答,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异常的破空剑啸,她反应极快,一把将眼前仓皇的弟子推开,随即就地一个侧滚。
只见一把丈余长尺余宽的巨剑挟裹着浓厚杀机,劈在了她刚才站立的地方!
这一击非同小可,地面被硬生生劈塌了一片,而在石块飞溅,玉沫四散间,纪云霰清楚地看到那柄重剑正握在一个身高足有三米的巨汉手中,雪亮的刀锋正破开层层硝烟,朝她的腰际横削而来!
此时再甩出鞭子制止剑势已是来不及了,目光只一转,纪云霰出鞭如电,卷住了白露殿飞檐上的一只走兽,试图将自己拉起,躲避剑锋,孰料“指天”饮饱鲜血,已是煞气腾腾,一卷之下,走兽竟然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来不及了!
剑锋距离纪云霰的腰身也只差上咫尺之遥!
纪云霰心中刚刚一紧,突觉一股力道骤然而至,抓住了自己尚未收回的鞭子,再一个使力,纪云霰整个人就腾空飞了起来。
那尖锐无比的锋芒,堪堪从纪云霰脚底划过!
纪云霰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展懿背对着太阳,踩在子午剑上,徒手抓住了自己煞气漫溢的鞭子。
任凭那煞气将他手指绞得血肉模糊,展懿也牢牢地将鞭身捏在手心。
他的笑容灿烂得一如往昔:“云霰,近来可好?”
纪云霰对他一笑,并不多叙闲话,腰部用力,借着“指天”的反弹力道,将身子倒立过来,双脚轻盈地反蹬在子午剑下端,轻而易举地从展懿手中收回“指天”,再次落地时,她双手撑地,抬起头来,简短地对展懿道:“谢了。”
道过谢后,纪云霰将手中“指天”凌空甩出一道光弧飞花,加快步伐,朝冲她怒吼奔来的巨汉正面迎了过去。
而这一声言简意赅的道谢,对展懿来说已经足够了。
一听说朔方被围,展懿便从千里外尽全力赶来救援。
确认纪云霰安然无恙后,他便俯身扎入了外围的混战中去。
展懿是个随性惯了的性子,但事到临头也绝不会乱搅混水,他像是钻入了沙丁鱼群中的鲶鱼,灵活地跳跃,移动,间或抽冷子干掉一两个魔修,推动着分散各处的殷氏弟子渐渐聚拢在一起。
殷家弟子要是继续保持这种分散的状态,必定会被一点点蚕食殆尽。
守护殷氏既然是云霰的愿望,那么也会是他展懿的愿望。
再者说,他为了多看纪云霰几眼,在殷氏曜云门逗留这么些年,死活不肯毕业,都跟这些个殷氏弟子混熟了,在场的哪个弟子他叫不出外号来
展懿正一边从背后捅某个魔修的冷剑,便听得颂月门边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咆哮。
他猛一转脸,只见那座丈余高的巍峨肉山仰面扑倒在地,手中所握的巨剑铮然落地,胸口则被一道黑色的鞭子刺穿。
身材纤瘦、甚至不及他体格五分之一的纪云霰一脚踏在了肉山的头颅上,把那颗无力的头颅踩入了地底。
她染血的衣袂迎风飘飞,眉眼间染遍凛冽霜色,抬起手,用手背抹去了腮边沾染的魔血。
这样闪闪发光的纪云霰,引得展懿深深看了一眼,才恋恋不舍地转过身来,把串在自己剑上的死尸一脚踢开。
殊不知,就在距离展懿不远处的地方,一个生得尖嘴猴腮的魔修注意到了纪云霰,对身边的魔修耳语了两句。
很快,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同时锁定在了纪云霰身上。
展懿和纪云霰均对此浑然不觉。
展懿只一心做自己的事情,竟在混战中重建了殷氏弟子的防守阵线,硬生生在魔道修士的进攻洪流中拉出了一道稳如磐石的堤坝,一面迅速消灭妄图进入颂月门的魔修,另一面阻拦住外围魔修的进攻。
攻守之势渐渐扭转了过来,魔道修士的攻势也正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慢慢衰弱下去。
谁想,战红了双眼的殷氏弟子们忽然听得一声嚣叫:“统统住手!你们看看,这是谁?”
一身鲜血的展懿蓦然回首,只见三四个魔修,竟已将纪云霰擒拿至白露殿正门口!
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猛地捏住,毫不留情地紧攥在手心,一瞬间连呼吸的力气都失去了。
注意到情况的魔修们和殷氏弟子纷纷停了手。
魔修们是发现大局已定,不战即可屈人之兵,而殷氏弟子是担心家主的安危。
就冲纪云霰能记住所有弟子的名字这一点,她在殷氏弟子们心目中的威信便不是那些个日日说教的殷氏长老能比的。数十个受她教养、血气方刚的少年见此情状,更是几乎睚眦尽裂。
殷无臻青筋暴突,厉声喝道:“放开我们家主!”
尖嘴猴腮的修士此刻已经得意洋洋地立在了纪云霰身边,狞笑一声:“你们家主在我们手上,你们朔方已经完了。乖乖缴械投降,交出龙脉,我便留你们和你们家主一条性命,如何?”
殷氏弟子纷纷面面相觑,只有展懿直勾勾地盯着纪云霰。
他本能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就像那日魔道挟持了枚弟一样
尖嘴猴腮只想再添一把火,为他的胜利助助兴,就转向了纪云霰,笑着露出了几颗稀疏的黄牙:“纪家主,若还想活命的话,就跪下乞饶罢。”
他事先就知晓纪云霰的性情刚烈如火,生怕她咬舌,于是借着人多、硬生生把她擒住时,他第一时间就令属下封住她的灵力和嘴巴,免得她咬舌。
纪云霰的嘴被一条白布勒着,对此人的胡言乱语置若罔闻,动也不动一下。
擒住她的魔修生生推了她两下,她亦是不动如山。
尖嘴猴腮撇开嘴角,露出两颗尖锐的牙齿,口中喷吐出难闻的恶气:“跪下!”
两个侍立的魔修立即会意,狠狠朝纪云霰的腿弯踹去。
纪云霰却硬是站稳了脚步,甚至没有晃动一下。
尖嘴猴腮失却了耐心,后退一步:“让她跪下!”
魔修们也怒了,抬起脚来,狠狠扫向了她的右膝。
咔嚓。
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展懿仿佛听到了那声骨头碎裂的声音,碎裂的骨茬似乎硬挺挺地戳入了他的心口。
纪云霰不再是当日展氏的纪云霰,那一身硬骨功被她亲手废去了。
所以,她的身体再不强悍。
但是她依旧没有倒。
在众人的眼中,纪云霰的膝盖以一个正常人不可能做到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她死死咬住了口中的白布,有血从白布上丝丝沁出。
但她的身体依然稳稳地挺立在原地,傲然又顽固,像是一棵修长的玉竹。
魔修们怔住了,而殷氏弟子们在经历了短暂的怔愣后,怒意鼎沸直冲天灵,展懿手中的子午剑也感受到了主人情绪的变化,疯狂鸣响起来。
展懿正欲迈步向前,突感一阵恐怖的灵压。
没错,只能用恐怖来形容的灵压汹涌而来。
这种天和地即将收缩合拢在一起,把所有人挤压成渣滓的压迫感,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战车似的轰隆隆碾过。
不仅是他们,在场的魔修也都是动弹不得,那尖嘴猴腮更是僵直在原地,不知所措。
可当他看到远方凌风而来、衣袂翻卷的玄衣青年时,他的眸光里闪过无比明确的喜悦。
是魔祖!
他曾见过魔祖的!
在魔祖复生之时,他曾壮着胆子远远看上一眼。那样英挺无双的容貌,任谁第一眼看见都会永世难忘。
魔祖看到了他的功绩!魔祖会知道,是他的计谋起了作用,才能拿下朔方!
于是,他张开双臂,直直地朝来人拜了下去:“魔祖!”
魔修们听到这一声呼唤,简直是心花怒放,个个放下手中法器,双膝跪地,虔诚地大声呼喝:“魔祖!魔祖!魔祖!”
展懿顶着巨大的灵压抬头看去时,面色却不同于身旁不明真相的殷氏弟子那般严峻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他看得分明,他们众口称颂的所谓“魔祖”身边,还站着一个神采飞扬,胳膊没规没矩地环在“魔祖”腰间的碧衣青年。
等等。
等等等等。
“魔祖”身边的那个人,看起来略眼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