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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九门后续 > 第171章 认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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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婚堂里。

霍仙姑从北京避灾回来,最开始收到吴老狗结婚的请帖,相当诧异。可又听说与他结婚的是自己的发小,心中不免觉得,这人选人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

她坐在解九爷表妹身边,又莫名的沉默。

吴老狗满面春风,一直是乐呵呵的样子。

霍仙姑悄悄地抬起头,偷偷看着吴老狗。吴老狗发觉看了过来,她又赶紧低下头,吃几口菜,脸却通红,如天边未祛的霞,嘴角那一丝尴尬又保全体面的笑。

“狗五,给两位女士端鱼汤吧。”解九爷说道。

吴老狗马上站了起来,兴致勃勃地去了厨房:“好嘞!”

霍仙姑抿嘴笑了,眼中笑意更盛。

吴老狗稳稳地端着汤,慢慢地朝她走来。霍仙姑笑得明媚,欲张嘴道谢。

越来越近。

“谢......”她笑得有些得意,自然而然地道谢。

吴老狗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霍仙姑在他眼里捕捉到了她。她听见了心碎裂的声音。

“谢谢。”解九爷的表妹微笑着向吴老狗!道谢,吴老狗温柔地放下鱼汤。

霍仙姑的筷子“啪”地掉在地上,掩盖了她那一“谢”。

解九爷看在眼中,云淡风轻地抿了口茶。

吴老狗拜访霍家。和霍仙姑坐在房间里。

吴老狗一直乐呵呵地逗着狗。霍仙姑默默的看着,不语。她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

尴尬潜伏在沉默里。

“先走一步,告辞。”吴老狗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狗五。”霍仙姑忽起身,迅速扣住吴老狗的手腕。吴老狗一愣,停住了。

吴老狗突然感觉背后一热,随即背后湿了。

“别离开我,求你了。”霍仙姑从后面抱住他,声音很轻。

吴老狗的笑容消失了,低下头:“对......不起。”

没带笑容的吴老狗令人畏惧。

他猛地甩开霍仙姑,大步向外走去。

霍仙姑向后踉跄地退了几步,泪水止不住。倚在一棵树后,霍仙姑落寞地闭起眼,两行泪静静地淌下来。到底是谁误了谁的一生。

新婚后。元宵节。

吴老狗牵着吴夫人在街上看灯。

灯火迷离。歌舞升平。

吴夫人手提着一盏莲花灯,眼中闪烁着星光。笑容恍若那一盏莲,盛放。

吴老狗轻轻地牵着她的手,在灯影里的眼神柔和得如天边流淌的银河。那光影里的尘埃,漂浮在岁月的记忆里。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个酒楼下。

初见,茶泼,在你气愤的背影里,微笑,初见时心花无涯的惊艳。

两人在楼前,静静地望着对方,对笑无言。握住对方的手又紧了一些。

明媚的烟花镌刻下永恒的誓言,瞬间承载于海枯石烂。

烟暝酒旗斜。

黑背老六找了个矮墙根坐下,风吹的还是有点冷,他便把刀抱在胸口挡着,十来斤厚重的玄铁生生的被捂了回暖,

这下,他没感觉到冷了。

裤脚上还粘挂着一根面汤里剩下的面,是刚刚那个新来的小伙计给泼的下水,黑背老六不想找什么麻烦,自己本来就不多招人待见。

大饭馆的小伙计赶走一个要饭的,不是天经地义么。

小花子们贴着墙根儿往来穿行,但凡看见他,都必把自己手里讨来的新米,热酒和碎铜板什么的恭敬地放在他面前的地上。黑背老六有些困了,眼皮也不爱抬,只挥挥手,让他们拿走自己吃去。

自己这辈子究竟是活了些什么呢?

他常常这样问自己。

银子,奴颜婢膝的跪着讨来得慢,凶神恶煞的取人命却来的快。女人,轻言好语的哄,得不到;横冲直撞的抢,却或可行。世人面前尊他一声六爷,唯唯诺诺,噤若寒蝉。背地里却咒骂他疯要饭的,恨之入骨,如见腐蛆。他祖辈并非世代为乞,可家中银财纵使能让他从军,从政又如何?

黑背老六感觉到一阵胃酸翻涌,不愿再想下去了。

他慢慢的翻了个身子,让自己的背对着冷风,目光铺着长长的巷子向尽头望去,一栋花楼立在街边,脂香粉调,俗不可耐。

今天十五了。

看灯是年轻姑娘的美事,普通人家的老姑娘或结了婚,心有所属。或惭了容貌,不愿见人。妓院里,年轻姑娘傍着官爷或许可以乘一回风头,妓院里的老姑娘呢?

这世道,没有人管她们死活。

黑背老六却直直的看着花楼上的二层,无比专注。那窗子的后面,老姑娘执拗的戴着过时的头花,插了满头,就像要拼尽全力证明什么一样。她的唇色早已干涸如灰,却用厚厚的口红掩盖着,发黄的旗袍边角开始勾丝。丫鬟看她这样,也不再说什么了。

他凝视着,看着她伸手来关窗子。

她唇色很艳,胖了些许。

窗子再度合上,这回连帘子也拉上了,这柔软的隔绝,让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老姑娘转过身来,走下窗台,从妆奁匣子里又抽出几只黄金镯子带上。

死要饭的,就是只烂狗。

蓦地又想起了什么,摸着腕上的镯子一下子退下来,悉数甩在地上,用脚跺,用凳子砸。

叫花子送的东西,她不屑带,她还没老,还有好的客人,他们会送她成箱成箱的珠宝,开着四轮子的汽车,接她去洋人的餐厅吃饭。

她近乎歇斯底里的砸着,好像这黄金镯子就是那人的眼珠子。

他不配,连看她都不配,白姨叫着骂着,眼角却流出了泪。

胃又开始泛酸水了,像在肚子里煮硫酸,黑背老六困倦的睁开眼,想去找些吃的,忽然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一碗子热元宵,被丫鬟放在地上。

“白姨让给的,今儿十五,吃元宵。”

小女孩子象是怕他,送完东西转身就要走。老六刚想张开嘴,冷气就冻住了喉咙,只发出几声支吾。

他用发黑冻烂的手端起瓷碗,汤很热,六个元宵趴在碗底。

齐铁嘴和二月红走到长沙饭店门口,齐八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坐在墙边的老六。

“六爷!”

黑背老六抬头看看他,复又低下头去喝汤,才慢慢的站起来。

“六爷,一起进去罢。”

长沙饭店牌子很老,在湖南一带数一数二,门口迎宾都见过二月红,看见他们一行人进门,也不问什么就恭敬的往顶层带。

“我说你们这伙人磨洋工,中饭都硬给拖成了晚饭,人挺得住,狗都要饿死!”吴老狗只看见齐八第一个走进来,把怀里的狗一丢,仰头就开始骂。

“你小子来这么早混吃喝,前一晚都空着肚子?”齐八不甘示弱,笑着回击。

“我是起了个通亮,早早赶过来候着,没见着屁个人影子蹦出来,从早到晚就喝了两碗茶,给狗要了一盆饭,你讲我火气还来不得?”

齐八用脚挠了挠三寸钉的肚皮,狗抬头望望,看见是他,便叼着盆子拖到别的地方吃去了。

“算命的,狗都不爱搭理你。”吴老狗笑得张牙舞爪。吴家的狗是闻土用的,钻多了坟,吃过死人东西,也算半个阴阳物。而齐八自己就是个算阴阳的,他知道吴家的狗不喜欢自己,实属自然。

“巧了,有个叫吴老狗的也不爱搭理我。”

齐铁嘴口齿伶俐可不是瞎说的,吴老狗看着自己在口水仗上就要落了下风,便踢了一脚三寸钉的屁股,正欲发作。

“二爷救我!”

只见齐八一溜烟就朝门口刚进来的二月红身后躲,三寸钉的饭盆被吴老狗端着,没得吃,于是乎发火炸了毛,圆鼓鼓的像只球,朝齐八龇着牙齿。

二月红看着这两个小辈打闹,不由得失笑,走上前去抱起三寸钉,揉了揉它胖乎乎的眉眼。

狗钻进二月红的大袖子里,不流口水了,乖得像个小媳妇。

“吴老狗,你这狗真贼婆,看人下菜啊!”

长沙还在下雨,桌上的茶凉了四道,又换了四道。

三寸钉吃饱了躺在吴老狗腿上睡,霍仙姑坐在他对桌却当做什么也看不见,只抽了碧骨簪子在两杯茶水里一晃,才一口口喝下去。

“喝了防困,不知道要到大半夜什么时候去。”

解九夹在中间,摆摆手婉拒了,说头疼。吴老狗瞄着桌上剩下的茶盏,不知是什么冲动,伸手拿起杯子一口喝了。

半截李和黑背老六不稀罕茶,只喝闷酒。

“陈皮是发莫子宝,作什么样子啊?”

齐八忙着打圆场拦下半截李的火脾气,二月红站在窗边看江灯,不发一言,好像万事万物都与他没有关联。

“他就在外面楼梯口等着。”

盗墓的耳朵本来就灵,加上他们这些人身上的家底功夫,几乎能在长沙城织一张天网,不会有一个人没听见楼梯上一弹一跳的弹子声。大家都不说话,等着佛爷开口,

张启山点了一道,却也不好再接下去。

吴老狗看着坐在上位略显疲惫张启山,和不言不语,云淡风轻的二月红,门外钢弹子砰砰地敲着木头板在耳朵里大响,他突然觉得,

九门聚在一起,本身就是个死局。

吴老狗偷偷的捏了一把三寸钉的屁股,狗睡得正香被人叫醒显得很不爽,他摸了点桌子上漏出来的茶水给狗脸上糊了一把,三寸钉把胖脸一缩嫌弃的直吐舌头,吴老狗怕给仙姑看见起火,马上把狗往门口一放。

片刻功夫,三寸钉叼着一只貂皮袋子从外面撒腿儿跑进来,里面钢珠乒乒乓乓的作响。只见狗把袋子往二月红那处一放,就闹着要爬到他腿上玩。

齐八和解九看见,都松了口气,知道这分外艰辛的酒宴总算是要到头了。

陈皮黑着脸追到门口,却始终没有踏进门槛一步。

“进来吧,吃饭而已,这里不是我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