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子太讲究了,”王海梅边走边点头,“方方正正,四进的?光这块地方,现在说不定能抵一栋楼。”
明月笑了笑,把行李拖进正屋,把窗帘一拉开,阳光洒进老屋,尘埃在光影中飞舞。
“家具都还在。”她随手抚过一张梨木八仙桌,“也就布帘该换,墙纸也得扯了,太旧气。”
王海梅拉开立柜看了眼:“柜子里还有老搪瓷缸子和茶叶罐,看来你男人是真把这当你家了。”
“那当然,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女朋友。”明月回头冲她眨眨眼。
王海梅失笑:“你就贫吧。”
两人一番忙碌,把行李归置好。
王海梅把手里的外套一搭,说道:
“行了,先别折腾了。你今天刚落地,我都安排好了,一会儿带你去吃顿正宗的。和平门那边新开了一家‘曲园酒楼’,据说是老天桥手艺传下来的,京味儿十足。”
“你不是最怕应酬那一套吗?”明月打趣。
“今天不一样。”王海梅眼里多了点认真,“你这次是我们报社的特约主笔,来头不小,我们编辑部那几个老伙计也都认识你,以前你来出差,咱们也一起吃过几次。
今天我一叫,都乐呵呵应了,说是‘给咱们东方老师接风洗尘’。”
明月换了身衣服,擦了口唇膏,对着老式穿衣镜照了照:“那我更得打扮打扮了。来北京嘛,不显眼点儿,多对不起这地界。”
王海梅哭笑不得:“你可别穿得跟走红毯似的,那几位编辑都是老实人,一个比一个闷。”
“放心,我穿得体面不张扬。”明月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
*
黄昏时分,两人出了院门,一路打车到了和平门外的“曲园酒楼”。
老式砖墙门脸,门口挂着红灯笼,玻璃窗后隐约传出胡琴和说唱的调子。
饭桌上,几位《文汇日报》的老编辑已落座,有的戴着眼镜,有的满头白发,还有个年轻的小记者,见明月来了都纷纷起身打招呼。
王海梅介绍完,众人寒暄几句,很快气氛就热络了起来。
“我记得你写的那篇《红蝴蝶》童话,咱们报纸还专门开了半版版面,当时好评如潮啊。”老编辑刘师傅笑着举杯,“今天你来了,咱们都该敬你一杯。”
明月红唇轻启,端起杯子,眼神微眯,声音温柔却带着点张扬的笑意:
“承蒙错爱,我这个人啊,也就故事会写点,别的都不灵。”
众人哄笑,一时间屋内茶香酒气交织,仿佛整个北京的春天也开始真正热络起来了。
*
从饭局回到四合院,夜已深,街巷间灯光稀薄。
明月换了双低跟皮鞋,又披上风衣,从胡同口步行出去,沿着小街走了七八分钟,才找到一家仍亮着灯的电话亭。
亭内灯光昏黄,玻璃有些模糊,她轻轻推门进去,熟练地在记事本里翻了几页,拨出一串号码。
“嘟——嘟——”
电话那头接得很快,还未说话,传来低沉沉稳的男声:“哪位?”
“是我,明月。”
对面沉默一瞬,随即一声不带感情的应答:“太太,好。”
明月轻笑,换了语调,颇为客气地说:
“王少行,我听柔心说你一直在北京。祈年把饭店交给你打理,我也放心。
所以这次来……我想让你帮我找几个人,把什刹海的四合院重新装潢一下。”
王少行略一迟疑,随即应道:“没问题,我明天一早就去安排人手。太太您放心。”
“还有——”明月顿了顿,“家里没电话,不方便,顺便帮我安一部电话。”
“电话这事儿难度不大,不过得去电信局批材料,走点关系,我来盯着。”
“好,那麻烦你了。”明月语气随和,挂断前补了一句,“店里的账目,还是每月寄给祈年就行。”
“明白。”
挂断电话,明月站在电话亭里,看了眼表,才晚上九点多,心头微动,又翻出记着另一串号码的小纸片。
——是广城傅家的。
*
这通电话接得有些慢,大约响了五六声后,那边才传来一个苍劲温和的男声:“喂?哪位?”
“爸,是我,明月。”
“......北京冷不冷?累不累?”傅爸爸显然愣了一下,没成想会是明月打来的电话。
“还好,一个老同事来接的机,今晚吃了饭,四合院也收拾出来了。”
明月一边靠着电话亭的木壁,一边笑着回话,“给您报个平安。”
“好好好。”傅爸爸词穷了,顿了顿,“你等等,你妈正做毛衣呢,给她说说话。”
“好。”
那边传来交接电话的声音,紧接着傅妈妈声音响起,带着几分雀跃:
“明月啊,到啦?北京那边的饭菜合胃口吗?是不是冷?你衣服带够了吗?”
“妈,放心吧,我带了羊绒大衣,还穿了皮靴,一点都不冷。”
明月语调温软,“今晚吃了烤鸭,味道正宗着呢。”
傅妈妈听了才安心,嘴角笑意都透过电话线:“那就好,那就好,早点休息——”
“等等妈,我想跟几个宝贝说说话。”
傅妈妈笑着唤:“来来来,你们妈打电话回来了!”
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奔跑声和小孩打闹的喊声。
第一个声音,是奶声奶气的女童音:“漂亮妈妈,你到啦?”
明月笑开了:“明珠,你乖不乖?”
“我乖,我今天画了太阳,还画了你!”
“那妈妈回来要挂在墙上。”
接着换上傅枭的声音,小少年嗓音清澈而认真:“妈咪,你晚上吃了什么?”
“吃了烤鸭,还有酱肘子。你在家有没有乖乖吃青菜?”
“嗯,有。我还喝了牛奶。”
再之后是两道明显沉默许久的男声。
傅北辰先接了电话,沉默了一下,只低低说了句:“路上顺利?”
“顺利。”明月声音放缓,“你最近功课怎么样?”
“正常。”
“嗯,不许熬夜。”明月轻轻说,“我很快回来。”
“知道了。”他应得干脆,但语气已经不似刚才冷淡。
最后是傅商盛。
“商盛?”明月轻声唤。
“……嗯。”
“你想不想妈妈?”
“……嗯。”
明月顿了顿,忍不住笑着问:“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嗯。”
这头的明月无奈地勾了勾唇,这个最小的儿子比傅北辰还冷,傅北辰至少能回话,而他惜字如金。
明月和傅枭还有傅明珠闲聊了一会儿才挂了电话。
她在电话亭里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眼角那点涩意褪去,才翻出最后一张小纸条。
——澳门,东方家宅电。
*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拨了出去。
长长的国际长途接驳声持续了半分钟,终于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