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星的手如铁钳般扣住博士手腕的刹那,刺骨寒意顺着皮肤纹理疯狂蔓延,仿佛千万根冰针同时扎入血肉。
但下一秒她又松开了手。
“我时时都在想一个问题......‘我害怕死亡吗?’”
霜星仰起头,空洞的目光穿透洞窟顶部层层叠叠的冰锥,仿佛要望向那片记忆深处的雪原。她的声音沙哑而飘忽,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震颤。
“乌萨斯驻防军把我传成雪怪公主、寒冬死神......可实际上,我们不过是在暴风雪里随时会被碾碎的蝼蚁,拖着残破的身躯,在冻原上像丧家犬般东躲西藏!”
她猛地扯开披风,布满源石结晶的脖颈和手臂暴露在冷空气中。那些幽蓝的纹路如同寄生的藤蔓,在苍白的皮肤上扭曲盘绕,还不时渗出细小的冰晶颗粒。
“我的法术确实强大!”
她猛地挥动手臂,一道冰刃瞬间撕裂空气,在岩壁上刮出深深的沟壑。
“敌人临死前扭曲的面孔,队友看我时又敬又畏的眼神,都在告诉我这点!”
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殷红的血沫喷溅在掌心,还未落地就被冻成刺眼的冰晶。
霜星摊开手掌,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在她掌心缓缓绽放,每一片花瓣都闪烁着冷冽的光泽。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冰面,寒霜如同活物般顺着手臂蜿蜒而上,在衣袖上凝结出复杂的冰纹。
“我一直把这力量当作上天的馈赠,可博卓卡斯替那个老顽固......”她的声音突然哽咽,眼眶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他却觉得这是诅咒,是我们苦难的根源。”
“那次穿越深泥沼泽,冰冷刺骨的污水漫过膝盖。”
霜星的声音变得悠远,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时刻。
“其他人冻得牙齿打颤,我却感受不到一丝寒意。我的身体就像一块没有温度的冰,连活着的感觉都快消失了......”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
“老头固执地不肯让我们参战,可他的士兵还是一个接一个倒下。深夜里,我隔着帐篷的缝隙,看见他独自坐在油灯前。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肩膀一下又一下地抽动......”
霜星突然捂住脸,指缝间渗出细密的水珠。
“我知道他在哭,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我们明明都在同一片黑暗里挣扎,却始终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冰墙......”
缓过神来,霜星微微挺直脊背,洞窟中源石光芒映照着她苍白却坚毅的脸庞,像是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层虚幻的冰边。她深吸一口气,呼出的气息瞬间在面前凝成一团白雾,随后,用那带着冰碴质感的声音,继续娓娓道来。
“第五年,命运的齿轮在冰原上吱呀转动,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我迎来了人生的重大转折。”
她的目光穿透洞窟的黑暗,仿佛回到了那片被战火与冰雪交织的天地,声音平稳却在这寂静的洞窟中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第一次,当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恐惧在心底翻涌,如同冰原下暗涌的激流,几乎要将我吞噬。可就在那一刻,我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驱使,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在呐喊。我下意识地抬手,刹那间,一股凛冽的寒流从掌心呼啸而出。那场面,简直是寒冬之神亲临人间,携着无边的肃杀与威严。一个毫无防备的士兵,在这股寒流的侵袭下,眼睛都来不及睁大,就瞬间被冻成了坚冰。他保持着生前惊恐的表情,身体僵硬得如同千年古冰,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塑,诉说着死亡的冰冷与残酷。”
霜星微微眯起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像是在脑海中重现那一幕,每一个细节都被她牢牢抓住。
“而另一个倒霉鬼,在混乱中慌乱逃窜,脚步踉跄。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却在慌乱间失足摔倒在那冰块上。只听‘咔嚓’一声,那声音清脆却又无比惊悚,仿佛是死神敲响的丧钟,两人瞬间化作无数冰渣。这些冰渣在纷飞的雪花中四散飞溅,在灰暗的天空下闪烁着寒光,徒留敌人惊恐的呼喊在冰原上回荡,久久不散。”
“自那以后,我真正加入了战斗的洪流。每一次冲锋,我都像是被冰雪之神附体,冲在最前。我挥舞着双臂,将冰寒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挥洒向敌人。那些敌人在我的法术下,或是被冻成冰雕,或是被冰刃刺穿身体。士兵们望向我的眼神里,满是敬畏,那种敬畏如同对神明般虔诚。他们看着我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而我的兄弟姐妹们,他们紧紧跟在我身后,眼中则闪烁着自豪的光芒,那光芒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他们兴奋地奔走相告,逢人便说 ——‘这是我们的大姊,她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霜星微微仰头,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可夜深人静,当我独自面对自己的内心,却忍不住问自己,我的法术真的救了谁吗?”
霜星的声音陡然低沉,像是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住了喉咙,满是自我审视的意味。
“矿场里一同逃出来的孩子们,本应拥有自由的未来,拥有在阳光下欢笑、在田野里奔跑的权利。可因为我,他们背负上了散发着幽蓝寒光的源石。这些源石,如同诅咒一般,散发着我的寒冷,沉甸甸地压在他们稚嫩的肩头。从那以后,我们有了新的名号 ——‘雪怪小队’。我们带着这些源石,带着霜冻与复仇,一次次冲向那些曾将感染者逼入绝境的仇敌。每一次战斗,源石的光芒都在黑暗中闪烁,仿佛是我们愤怒的眼睛。”
“可即便如此,那也终归...... 只是冷。”
霜星轻轻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晶,在她面前悬浮,如同她破碎的思绪。
“那是不会诞生新生命的,冬天的寒冷。无论我们摧毁多少敌人,这片大地的疮痍依旧,感染者的苦难依旧。每一场胜利,都像是在冰原上刻下的一道痕,很快就会被风雪掩埋。即便如此,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温柔,那温柔如同冰原上难得一见的暖阳。
“因为我的兄弟姐妹们能够活下去。在这片满是荆棘与苦难的大地上,他们在我的庇护下,努力地活下去,怀揣着对未来的一丝希望,顽强地与命运抗争。”
“那...... 你有没有想过和普通人共存?”
博士微微前倾,目光透过防毒面具,紧紧盯着霜星,声音在洞窟内幽幽回荡,带着一丝期待,仿佛这简单的询问,能为这充满仇恨与冲突的世界撕开一道和解的口子。
“普通人......”
霜星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在咀嚼一块苦涩的寒冰。随即,她发出一声苦笑,笑声里满是自嘲与无奈,在洞窟冰冷的空气中破碎。
“什么叫做普通人?”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
“是切尔诺伯格城里,手无寸铁却冷眼看着感染者被处以极刑,眼神冷漠得如同冰原上的寒风的市民?还是矿场里,以射击感染者为乐,将无辜生命当作消遣猎物的乌萨斯征召兵?”
霜星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幽蓝的源石光芒在她手臂的结晶中闪烁得愈发剧烈。
“每次想到那些监工的嘴脸,我就恨得咬牙切齿,胸腔里有团火在烧,恨不得亲手割开他们的喉咙,让他们也尝尝被压迫、被残害的滋味!”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像是被往昔那些惨痛的画面紧紧扼住了咽喉。
“但我不恨乌萨斯人。”
霜星的语气陡然一转,变得柔和而复杂。
“当我们的游击队在雪地里艰难跋涉,每一步都深陷冰冷的积雪,身体被严寒侵蚀;当我们从山谷里仓皇撤退,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敌人;甚至被乌萨斯的军队像猎物般追赶时......”
她微微仰头,眼中闪过一丝温暖的回忆。
“会在窗边放上几杯面包酿,为我们这些在绝境中挣扎的人送上一丝慰藉的,也是乌萨斯人。乌萨斯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冷血生物。”
她轻轻摇了摇头,发丝在冰冷的空气中飘动。
“我的敌人只有将感染者逼入绝路的乌萨斯帝国而已。我不会把普通人当做仇敌。被教导去仇恨感染者的乌萨斯人,在被仇恨蒙蔽之前,也只是普通人,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霜星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目光迷离,声音也变得悠远。
“只是,因为‘是敌人就会互相残杀’,这句荒谬却又被奉为真理的话语,我们才争斗至此,仅此而已。我是个感染者,没错...... 但在这之前,在被矿石病缠上,被世界抛弃之前,我是个正常的人,有着正常的梦想,渴望过正常的生活。”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在这寂静的洞窟中,诉说着一个感染者被命运捉弄的无奈与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