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祈年死了,江聘妍第一次看到人被射穿的血肉模糊的样子,她吓得跌坐在甲板上,直到那些外国人把她扶起来护送回国。
第一次知道父亲离开中国是她十九岁的时候,她快要高考了,江淮自从弹钢琴打了她一巴掌那件事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父女形同陌路。
“妍妍。”
她穿着校服进考场前,江淮站在车旁叫住了自己的女儿。
他心怀愧疚的给了她一张信用卡,江聘妍没有收,她心里始终有对他的恨意,直到父亲离开国内去非洲义医死于游轮上的消息传来,她才意识到那是最后一面。
江聘妍两年前到美国,碰到了在飞机上的靳祈年,她成为他的秘书,知道他最有价值的文件,得知道这个爆炸案真相实属意外。
是她在靳祈年去开庭时整理文件发现的一个陈年资料里,那长长的一串名单竟然有父亲的名字,原来这个爆炸案是靳祈年为皇家加勒比号公司辩护的,他还和十几个政府官员勾结,隐藏罪证。
江聘妍哆嗦的掉了眼泪,她手里藏起那份文件回家仔仔细细的研究,两年,她用了两年时间搜集这个案子的乞巧之处,通过让靳祈年信任自己来完成复仇计划。
江聘妍和母亲江老师去扫墓,她特地和爸爸打了招呼,告诉他,自己替他报仇了,可以安心。
回家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她们母女家门前抽烟。
“沈易京?”
“妍妍,你回来了。”
她知道回北京有他等着自己,所以特地先来了宁波,还想着短时间内不回北京,没想到他缠人的紧。
“妈。”
他还喊了一声江老师,江老师笑着和他说—
“易京啊,你是好孩子,既然你们已经离婚了,以后就好聚好散吧,你们好好聊聊。”
江老师避开两人进屋,江聘妍属实是不愿意见到他。
“沈易京,我们已经离婚了,请你不要再缠着我。”
“缠着?”
沈易京的好脾气在她面前低声,但不等于随便依着,他看着江聘妍离开的背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重新得到她的心。
他一句话没说离开了。
过一礼拜江聘妍收到秘书的告知,说YL的合作方临时变卦,有个大项目因不可控的因素遭到了暂停,她回北京去处理。
正当她焦头烂额之际,沈易京又出现,原来这个合作方背后势力正是沈家。
“妍妍,答应和我吃顿饭,我就帮你解决项目危机。”
“沈易京,我们已经离婚了,不适合吃饭。”
“但我知道你很需要这个合作项目。”
“你认识我这么久了,真觉得既然我肯下定决心和你离婚,会因为一个项目就跟你妥协认输吗?你为什么非要用这些无趣的手段。”
“你以为我用的不腻?不过不这样,你怎么肯和我好好坐下来聊聊。”
他站在她的住所落地窗前,轻轻的笑—
“你觉得那一纸协议困得住我吗?你又逃得掉我吗?”
“你何必这么死缠烂打。”
“靳祈年那件事,是你做的吧。”
江聘妍有点意外竟然被他发现了,她随即承认—
“是,你怎么知道?”
“我和你做了一年的夫妻,我们是最亲密的枕边人,我怎么会不了解你呢?我了解你好不容易逃脱了我们,怎么会轻易回国呢,我了解你怎么会去接触那么危险的靳祈年,在我调查这个案子企图去抓他的把柄时一直没有头绪,这个时候一个匿名送来的文件雪中送炭的帮到了我,可我了解这个东西没有对方最亲密的人能拿到是不可能外露的。”
沈易京走到她面前蹲下,抚摸她的手掌,温柔的摩挲:
“你想让我们两为你争风吃醋,利用我帮你铲除了靳祈年,还顺便用他帮你离了个婚,我的妍妍太聪明了,简直是一箭双雕,只是没想到妍妍会这么狠心,对一个帮过你的男人亲眼看着他倒在血泊中—到底是为什么?”
江聘妍冷冷的回—
“他害死了我爸爸。”
沈易京眼神闪过诧异,他愣了良久才缓缓垂下眼眸,带着心疼的问她—
“为什么不让我帮你?要自己做这么危险的事?”
“一切你不都是知道了吗?也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现在是在担心我吗?”
“我心疼你。”
沈易京的喉咙拉着嗓子,疼痛难忍。
“呵。”
江聘妍莫名的一笑—
“你口口声声心疼我,为什么没有拦着我去美国?又怎么知道我们在游轮上发生的事。”
“如果我没有在背后费尽心思,你怎么可能扳倒靳祈年?”
提到靳祈年,他的眼里还有冰冷的寒意。
“但你仍可以为了除掉自己的情敌,为了自己的利益,让我一个人在那里。”
“你以为,那些救你的人里没有我的人,你能安全在他身边活下来?他们会这么照顾一个无关的证人?你早就一起被打成肉泥了。”
他的心里什么都考量到了,不得不说沈易京总是如此把所有事情都掌握的毫无意外、压力。唯独却让人看不到其中的一丝温度,目的只要为了得到江聘妍这件事,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
沈易京温情脉脉的亲吻她的手,笑着打趣—
“我的妍妍不也是如此心狠手辣吗?”
“你看清我了。”
“但我一样喜欢。”
他的脸上有了一点庆幸和惊喜,甚至还有一丝骄傲。
“不愧是我沈易京喜欢的女人,你就像那天晚上我在高架桥上遇到你一样,事实证明,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要你。”
他的眼里说势在必得的光芒,随后化作柔情,叫人探不出真假的安静,良久开口对她告白—
“妍妍,过去的事,是我不好,你没有结扎对吗?”
“没有。”
那个结扎报告只是为了报复沈易京罢了。
“太好了,我们还能一起生个孩子,我会好好珍惜你,和你过日子。”
江聘妍面对他的深情,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江老师年轻时也曾和父亲有过感情,但是父亲是那么叫人害怕,他们的感情如水飘零的荷叶瓣只在夏天盛开,她实在难以相信感情。
更不喜欢沈易京这种让女人无法把控的城府男人。
他把利益看的极重,她曾经也使过手腕,不过是影响宜璧的股票,沈易京依然不肯放手,始终都没有同意过离婚,但这次火烧眉毛了,李惠玲威胁到他的位子,真正的触碰到他利益那一刻,他可以先放弃江聘妍。
爱情和利益—在他心中各占几分?
“以前我很讨厌父亲,现在我很后悔,不过就是想听一首钢琴,我却再也不能弹了。”
沈易京看着她的手,那都是自己造成的,他心疼的表情此刻没有假,是真心实意的想爱护她,保护她,对她有无尽的愧疚。
“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了,好不好?”
“你爱我吗?”
“爱。”
“爱我为什么当初会那么对我,那么贬低我,那么不在意我?”
“那时候我不太懂爱,不会喜欢一个人,现在我明白了,我必须要把你抓在身边。”
“你只是想占有我。”
“你又怎么能说占有不是爱的一部分?”
江聘妍冷笑一下,她挑眉戳破他的“自功”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谭则川勾结,你们两个人联手去斗靳祈年,靳祈年那么严谨的人,平时一个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你却能顺顺利利的查个一干二净,不是因为谭则川帮你争取了时间吗?怪不得那两天谭则川也那么阴魂不散。”
江聘妍说这番话时,沈易京意外的觉得有些陌生,他第一次在江聘妍嘴里听着他们二人的名字,不带一点情感,仿佛她像一个“只爱自己”的冰冷机器。
“妍妍,我知道你没那么爱我,但是没关系,我会用时间让你习惯的。”
“爱?”
江聘妍皱着眉语气有了烦躁和凶狠—
“我简直烦透了你们这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会说爱,却没一个不是在伤害我,如果我还相信什么爱不爱的,现在恐怕压根还没有能力让你这么屈膝的和我对等的谈吧?”
她早就想明白了,女人失去权利和物质的底气,就等于彻底没了依靠,她会有很多软肋等着别人去抓,要想在男人堆里平等对话,还得像她现在这样坐拥不依赖任何人的金钱、财富,资源。
“既然你爱我,就让我踩着你的肩膀上去吧。”
她要爬,她要一步步往上爬,她才不要成为任何人的依附,做妻子这件事根本不适合她。
沈易京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眼前的女人了,他问出了一个沉思已久的问题—
“那天,你是因为什么才上我的车?”
“哪天?”
“我们第一次认识那天,如果我不是沈易京,你会和我交往吗?”
江聘妍微微眨眼,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盯着茶几上的杯子吐露真心话—
“上你车那天,我看到你的手腕上带着名表,我故意抱住了你的腰,你帮我解决车祸那晚,我看着你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麻烦,我才知道你是富豪沈易京,你在我生日送的那条项链,我除了开心,才知道原来你的随心一买是我努力几十年也够不着的数。”
她在北京努力打拼那两年,才远远只是他们这样的有钱人万分之一不到的起跑线。
沈易京听着江聘妍毫不遮掩的实话,他无声的安静着,不知心里在想自己的白月光失去了光芒,还是在想原来他面对就会感到自卑的星星也仰望自己,也有利益熏心的真实一面。
他笑了起来,这笑让江聘妍很不明白。
玫瑰才不是生来就带香的,它是扎根在淤泥里长着刺吸引别人的
“原来妍妍和我一样,这样也很好,我们没有什么不同。”
“即便这样你也非要我?”
“对,而且我要让你只能和我在一起,你只能从我身上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想要什么,我尽可以给你。”
江聘妍摇摇头,她语重心长的和他想好聚好散—
“你身上已经没什么我可要的了,我不会再回到你身边的沈易京,我不会给你生孩子。”
“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沈易京抓紧她的手,胸口已经感到无法忍受的窒息,他深深的盯着她的面容,不愿意让别的男人再去瞧这张祸水玫瑰的美丽。
“那我宁让你痛苦,也不会让你落入别人手里。”
“你想干什么?”
江聘妍被他拽的生疼,她痛的眼圈挤出眼泪,男人拽起她就往外走—
“我带你去结扎—”
“你疯了!放开我—”
江聘妍挣扎不掉,整个人摔在了茶几上惊叫着,面对沈易京的眼窝猩红,对方丝毫听不进去。
“沈易京,你冷静点。”
“妍妍,你不为我生孩子,也别想为任何人生孩子!”
他下定决心,这回绝对不会再刚她自由,任何人也不能觊觎她的身体,她的内心,她的快乐和不快乐,甚至是—她的子宫。
“你放开我!”
“你放心,妍妍,听我说,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只要你喜欢,我可以把它当亲生孩子看待,好不好?”
“你疯了,放开—”
她抓起烟灰缸往对方头上砸去,沈易京的血滴滴答答的从头发里流淌下来,他的心脏一阵抽痛,手缓缓松开,站在原地晕眩。
看着对方捂着头疼痛的倒在沙发上喘着,失去理智,江聘妍忍着那仅剩的关怀,决定先保护自己,她冲出了住所大楼。
大秋天穿着单薄的披肩裙子跑在马路边上,甚至有些魔怔的怀疑四处是不是有沈易京的监视。
她随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对方去到丽晶酒店,等到达时谭则川已经离开北京。
她浑身的冷汗,不知道这个时候除了靠谭则川摆脱沈易京还有什么办法?等沈易京醒过来,她绝对会被抓回延庄。
原来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想扳倒一个男人,或者说男人里的人上人,还得靠能与之媲美的人。
..
谭则川回到香港已经是深夜了,处理风科一大堆的项目无法再搁置,他只能一边处理一边让人去查美国那边的靳祈年。
陈文学:“则川,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说。”
“美国那边的人来电话说,靳祈年带着与他同行的秘书上了游轮以躲避FbL的追查,结果被原地枪杀。”
谭则川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立马站起来抓住他的胳膊问—
“那同行的人是?”
“他的秘书按照最后给出的报告里写是和他工作了两年的华人女孩,游轮上他和同行的人无人生还。”
谭则川身体倒向了桌角,他抓紧一堆白纸,气息不自觉羸弱,他的眼眶红润且激动。
“我派人细细查过了,尸检那边除了靳祈年是没有别的尸体,但是确实是没有其他人的下落—也许是当时场面混乱,随时被当作人质或者意外跌落海里也未可知。”
但几乎可以断定为一没有存活率
谭则川不相信,他摇着头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去给我定旧金山的航班,我亲自去找。”
“你这个时候不能再离开香港了!”
“我要去找她!”
他的嗓音有着沙哑的哽咽—
“你知道吗,我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失去她和孩子,我不能失去她第二次。”
不见到人,他不罢休,如果人没了,他就立马去北京亲自砍沈易京。
陈文学无话可说,他也不敢说话,默默的给他订了去旧金山的机票,机票嫌慢,当晚就购入了一架私人飞机,直飞过去。
在飞过去的路上谭则川看到聘用的空姐在航道口和自己的孩子吻别,那小女孩的混血模样可爱极了,有点像江聘妍小时候的照片,头发也是黄黄的,一看就不爱好好吃饭没营养导致的。
看着尸检报告,他的心伤寒的结冰,他恍惚的讨厌自己,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去?为什么就不能像沈易京一样厚脸皮一点对她紧握不放。
“谭先生,这就是江小姐在美国的住所。”
干干净净的,已经很久没住人了,她去到美国时也有过积蓄花完的时候,一个人身无分文甚至会去做兼职工作,就是没想过回头找任何一个人。
谭则川意识到那时车祸激战前对她的所说所言所做行为都过于激进,发泄自己的情绪,而没有照顾到她的感受。
“很抱歉谭先生,我们动用了所有的海警警力,实在是没有捕捞到任何尸体,这样找下去是无用的,茫茫大海就像找一根针,说不定尸体飘海面上还会被鲸鱼拉下去蚕食了。”
“你在给老子说什么狗屁话!”
他愤怒的拉起对方衣领,那么激动,那么不敢认清事实,在美国待了好多天,胡子也没刮过,下巴上还有青渣。
陈文学安排了谭则川回香港。
回香港后的他如同行尸走肉,从寻找到现在,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只是麻木的静静待着,心里掏空了一整块。
回到家里的谭则川走到沙发上坐着,他不敢走进江聘妍曾经睡过的屋子里。
咯吱—
好巧不巧她的房门打开了一霎,谭则川下意识的心跳,但他意识到不可能是她。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站起来走了过去,想看看她待过的痕迹,刚推开门,眼前就猛的扑上一整个激动的身体—
“呵!”
耳边同时传来女孩的惊呼—
“Surprise!!”
一条条彩带环绕在谭则川头顶,掉落在地上,他愣在原地,看着江聘妍笑容灿烂的站在他的眼前,他不可思议的去揉眼睛。
“妍妍??”
“是我,看见我你不开心吗?”
江聘妍穿着一条纯白的蕾丝睡裙和毛绒披肩,脚踩他的家居拖鞋满眼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这一定是梦吧—
她迟迟等不到他的拥抱
江聘妍在心里想—怎么回事,这都不激动?难道人真的会变,感情说淡就淡了?
她咬咬牙,看来还是得用点乐此不彼的小招数。
于是仰头水汪汪的望着对方,用无比软糯的江南口音和他撒娇,咬着粉红的唇瓣轻声呼唤—
“川川,你是不是不高兴看见我?”
这一叫,差点给谭则川要走半条命,他激动的抱起她放到腰上,嘴里一直念叨重复她的名字,像失而复得一样—
“妍妍,你没死?”
“…”
他跟沈易京真是两个神人,一个上来就要给她结扎,一个问她怎么没死。
“没有,看来川川还是很高兴见到我的。”
谭则川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啊!没想到她竟然会出现在香港,一时间想问她很多问题,比如怎么来的香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他张了张嘴,想到一些不愉快,面上开始故作冷静起来的咳嗽两声,放下她—
“你不是跟着你的靳祈年大律师去美国了吗?哟,大忙人啊,还抽空回来看我。”
江聘妍看穿他的小气性,依旧柔声细语的和他亲昵—
“川川,还在生气啊?”
“你别把你那套用在他们两身上的搁我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