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逢宁云里雾里地回头……
她不是颜狗,但还是一整个被仙人般的人惊住。
哑白青纹素袍的男子乘风落地,周身浮晕着常人难以看见的淡色法纹。一身飘浮翻扬的衣袂好似有无形的手在轻抚,清雅地随风扬起,又濯尘落下,不染纤毫。
男子一头白发俊颜肖似临世的神,手中却携握一柄看似有些普通,根节分明的缠云筋竹。
竹身深邃金旧,骤然暗下半缕日光,是为草木,方才一击威力不逊刀剑半分。
师尊?她的、天下剑道第一的师尊!
江逢宁立马原地变了星星眼,有救了,大佬师尊来了!
她心情激动地跑过去,小声地喊了声:“师尊。”
至于为什么小声,那是因为她开心说不出话了。
如释重负啊~
对眼前的师尊她越看越喜欢,当然只是单纯的远观圣洁的崇拜以及对大佬不自主的跪舔...啊呸,
是对神仙师尊不自主的敬畏!
“嗯。”
无衍垂下眼摸她的头,轻声道:“跟师尊回家。”
神仙师尊居然摸她的脏脏头了!
又激动了!!!
江逢宁惊奇地抬头却对上他垂头望来的眼,是那样霁月清风,清濯难染,这个时候又带着一丝温柔。
此时师尊身上的悲悯空然比从前她在东皇寺之中所看到的金佛还要更甚几分。
江逢宁回过神来,要回去了...
她转身看向靠墙而坐的晏云台,破布娃娃般的坐在脏兮兮地墙角,不经意对上他直突突的视线,心中突然一惊,怎么会有一种小反派好像认识她的错觉?
但也只是闪过一瞬就立马被她否定,晏云台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不在系统的出错范围内,在她面前的,就只是七年前的晏云台而已。
她的眼中没有半点晏云台不愿看见的可怜和同情,这片刻的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晏云台皱起眉,江逢宁身后的白发男子是自己难以估预的强者,这可恶的江逢宁,要走便走!看他为何?
江逢宁犹豫思忖,总觉得不管是她和原主,还是晏云台和晏难,之间都有一层勘不破的迷团,有些什么联系但又说不通。
想不透不管了,完成任务就行。她压下心底的疑虑本想离开,垂眼却意外地看见小反派手中抓着的锦囊。
她的锦囊?什么时候丢的?
低头一看,果然!应该是在刚才的狗窝里被拽下来的。
她急忙跑过去,又十分谨慎地在他面前不远不近地蹲下,谨记着保持安全距离。
开口好声询问:“这个锦囊是我的,你可以还给我吗?”
而晏云台只是盯着她一字未语,就在江逢宁开始怀疑晏云台小时候是不是哑巴的时候,又见他开口,熟悉且略微稚嫩的声线,虚弱沙哑,低闷沉重,不算好听,
“你的吗?你要怎么证明?”
江逢宁蹙眉,但说话很讨打就是了!明明就是他从她身上扯下来的!
江逢宁的拳头紧了,果然真反派,果然恶劣!
又不能打他招仇恨,但她不可能不把锦囊要回来,只好硬着头皮再争取:“这个对我真的很重要,你把它还给我好么?”
本以为小孩嘛,多哄哄会松口,可是只见他抿唇不说话,神色自若,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只手将锦囊抓得死紧,看起来并没有还给她的打算。
江逢宁泄气,面前阴郁的男孩难以交流,看来要用些非常手段了。
盯着他的手,江逢宁刚想出其不意地出手打算抢过来。
无所谓,有师尊在,她还怕一个还不成气候的反派不成?
哄不动才动手的,不算欺负弱小。
她双手齐用,朝着他手里的锦囊而去,却不曾想手腕在半途被晏云台一把拽住。
江逢宁一怔立马收手,却被他抓得很紧。
好吧,小反派反应太快了。
江逢宁始料未及,正以为晏云台要对她出手时,却只见他语气弱弱地开口,脸色惨白可怜:“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说是弱弱的,江逢宁一瞬间觉得,那是他现在身残力竭没什么力气,不然就凭刚才他一上来就掐人的狠劲,不会是现在这副可怜样。
断骨和全身被殴打的疼痛,再加上饥饿,已经让晏云台气血全无,他死倔不愿放手地抓紧她,只因为,又遇到了她。
江逢宁果然犹豫了。
眼前一张小小的脸脏污夹着处处青瘀,整个人瘦得皮包骨,除去天生的、依稀可见却仍然惊艳底子,不见以后气质阴郁妖魅非常、睥睨世间的大反派晏云台的半点影子。
可能因为断腿之痛,他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许是隐忍着不发一声。
可真能忍!
隔着手心传来小反派异于常人的体温,烫得惊人。江逢宁眉头紧锁,内心挣扎,虽然知道他不会死,但却也很难想象他要怎样熬过去。
对上这张熟悉的脸,江逢宁第一次不是因为晏难而感到心软。
于是她转过头看向旁边白衣飘飘静默而立的师尊,下定决心一问:“师尊,我们可以带他回去么?”
无衍神色孤冷温和,沉静的眸子里无波无纹,启唇而回,话里却是无条件的纵容,“随你。”
得到答案,江逢宁回身背对着蹲在晏云台面前。
小小薄削的肩背难得让晏云台愣了半晌,他本就依着手中的锦囊假意威胁,倒没想过她动了真心思,这次,还是因为晏难么?
久久不见他动作,江逢宁不耐地回头,语气凶巴巴地催他:“快点上来啊,你的腿不是断了?”
晏云台颤抖着身形扒过去。
两个小孩的体型差不多,甚至他瘦弱可怜,江逢宁背起他来不轻不重,倒像是姐姐背着弟弟一般,他的确不是正常年龄段该有重量。
这个时候她也是一个小孩,站起来半力半竭。
晏云台还没想清楚,究竟是因为锦囊太过重要,还是因为这张同晏难相似的脸?
他只知道,她对晏难真的很好。七年前的自己或许还不像那个人,他以为。
那可不可以说,这次只是救他?
只是被她背着走远,身下小小的肩背是他此生未有过的安稳和舒适。
头好晕,他轻合眼皮,于半梦半醒中看她头上轻晃的发带。
时间扭转至多少年岁重来,她带他离开了根植痛苦的极西,好像彻底将过去的不堪和罪罚割弃在了废墟脏泥中。
此前阴霾暗狱,重来一次,生了芬芳。
“哎,小反派,回去了记得把锦囊还我!”
耳边他弱弱而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