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宫
郑惜年神色郑重的上了三炷香,眼神里是怀念和深深的愧疚,终究是她对不住沈朝露,不过斯人已逝,她能做的便是达成沈朝露的愿望。
沈朝露既然觉得亏欠沈家,才会入宫来为沈泠雪复仇,那她便帮沈朝露彻底除了那,让沈泠雪红颜薄命的源头。
其实两人都是知道,即便是有人故意引沈泠雪去偶遇陛下,才会碍了当初祁贵妃的眼,可归根究底,还是沈泠雪不够谨慎。
她一个刚入宫的小小嫔妃,不在自己宫里待着,偏要去御花园闲逛,没有自保的本事,偏又生的貌美,怎能不让人嫉妒?
这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可人总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大多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把错误归咎于别人,仿佛这样心里才会好受些,大约人性本就如此吧。
郑惜年最后看了一眼沈朝露的牌位,她会让她干干净净的离去,其实她早已不亏欠沈家了,这个傻姑娘,就是活的太透彻了啊……
“主子,是关雎宫的菱歌,来给沈主子上香。”风信的话,打断了郑惜年的思绪。
郑惜年转身,果然看见菱歌一身素淡的衣衫走进来,倒是用了心思。
“奴婢见过夫人,夫人金安。”菱歌恭敬的行礼。
“起身吧,不必多礼,你是来给沈淑仪上香的?”郑惜年眼中划过一抹深思,沈朝露对关雎宫那位可没有什么好脸色,说是仇人也不为过。
活着的时候便没有几分交情,如今死了,反而上赶着来上香,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回夫人,是,我家主子如今出入不便,特地吩咐奴婢代主子来给沈淑仪上柱香。”菱歌口齿清晰的回道,神色里带了丝不同以往的谦卑。
“本宫倒是忘了,妍贵嫔还伤着,既然如此,你且去吧。”郑惜年恍然大悟般想起,云舒窈确实伤的受了不小的伤,听说一双眼睛彻底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菱歌行了一礼,恭敬的开始上香,待上过香后,小心的看了郑惜年一眼,似有话说,却又有些踌躇。
“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和本宫说?”那欲言又止的样子,郑惜年如何看不出来,索性就直接问了出来,她也想看看这位妍贵嫔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夫人,我家主子伤了眼睛,太医说,怕是好不了了,幸而奴婢私下里苦苦央求,太医才告诉奴婢,需要精通针灸之术的太医,为主子用针,或许才能有痊愈的可能,宫里只有柳御医和夫人常用的晏太医,最是精通针灸之术。
奴婢想着求求夫人,可否让晏太医去给主子看看?哪怕不能好全,好上一半也好啊,求夫人成全。”
菱歌说着,便跪了下来,眼中噙着眼泪,看上去倒是个忠心的好奴才。
“哦?”郑惜年静静打量眼前梨花带雨是菱歌,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淡淡说道:“晏太医的医术可及不上柳御医,柳御医可是御医,医术更为精湛,你怎么不去求陛下?”
宫里太医,医士无数,可能当上御医的可谓是屈指可数,柳禹城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去求他出手,反而来求自己,还真是有趣。
菱歌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夫人不知,我家主子伤的极重,柳御医是陛下身边得用的人,若是看了我家主子的伤势,怕是……我家主子原本就不受宠,若是再糟了陛下厌恶,在宫里可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还请夫人体谅。”
后宫女子重视容貌,尤其是以色侍人的云舒窈,原本就不能生育,让太后厌恶,如今又受了伤,若是再遭陛下厌弃,怕是这好不容易爬上来的贵嫔之位也保不住了,如此说来,倒是站的住脚。
可郑惜年怎么会信呢?她似笑非笑的盯着菱歌,知道菱歌撑不住低下头,才大发慈悲的说道:“你今日来求本宫,妍贵嫔可知晓?”
“奴婢是主子从家中带来的,幸得主子怜惜,才让奴婢有如今的生活,奴婢心中感激,无论何时何地,奴婢都不敢欺瞒主子。”菱歌神色郑重的说道。
说到这里,郑惜年便明白了,看来今日不是一个忠心为主的奴才求到她面前,而是妍贵嫔有所求,而故意在她面前演戏。
“倒是个忠心的,你且回去吧,本宫身上还有伤,晏太医一时脱不开身,怕是还要几日本宫才能痊愈,若是妍贵嫔等的起,本宫自然不会推脱。”
郑惜年的话算是给菱歌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眼中满是感激,激动的给郑惜年磕头:“多谢夫人,我家主子等的起,多谢夫人……”
“回去吧,既然你家主子如今出行不便,怕是离不开你这个从小伺候的,回去好生伺候她吧。”郑惜年神色淡淡的说道。
等菱歌离开,郑惜年回首望了一眼沈朝露的牌位,心中下定了决心。
这云舒窈的命,怕是要留上一阵子了,朝露,你别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我的日子或许并没有你看到的那般风光。
你们或许是与后宫的嫔妃斗,而我却是与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在斗,我输不起啊……
出了毓秀宫,风信扶着郑惜年,郑惜年的脚伤还未痊愈,所幸毓秀宫离栖梧宫并不远,慢慢走着也就是了。
“主子,菱歌是代表妍贵嫔来投诚的,只是这妍贵嫔实在是过于小心,一点把柄都抓不到,主子还是要三思啊。”风信劝道。
“投诚?你啊,也太小瞧她了,云氏这个人,本宫多年都未曾看透,如今她是走投无路,才想于本宫合作,想要拿捏她,怕是没有那么容易。”郑惜年摇摇头说道。
想起祁隐当初给她的信,有关于云舒窈的信,那位在入宫之前可是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偏偏全身而退,这般心计,实在了得,而且她总觉得云舒窈身上颇有些诡谲之处,只是一时查不到。
如今看来,玉棠春这个把柄,怕是拿捏不住她,还是要换个方式,既然她先抛出了橄榄枝,那这话语权就落不到她手里了。
“主子的意思是,妍贵嫔想要利用主子?”风信似有所悟。
“你和本宫都清楚,乱军围城那日,后宫的刺客是怎么来的?本宫猜测,云氏手里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把柄,才会让那人杀之而后快,不过,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与本宫合作的。”
郑惜年的意思很清楚,云舒窈要是拿不出诚意来,她也不是非她不可。
“主子的意思是,或许与明惠夫人的事相关?”风信话锋已转,突然提到了明惠夫人崔婉瑜,也就是二皇子的生母。
“或许吧,晾她两天,不急。”明惠夫人?姐姐,倒是好久没有如果在她面前提起了。
郑惜年眼中带着一丝懊悔,一丝怀念,一丝无能无力,看来这云氏还不能轻易死掉,若是她手里当真有关于姐姐去世的把柄,她便还真得保她一命……
姐姐离开快十年了,她还是在原地,想想就没用,看来她也是时候主动出击了,但愿云舒窈那里有她想要的答案。
可有些时候,不是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啊,受制于人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而菱歌回去说了郑惜年的意思,云舒窈心中松了一口气,面对着加了料的汤药,也不再是全部用来养花,而是吃一半,倒一半,至于结果如何?终归逃不出她的计划……
接下来的几天,后宫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前朝倒是动作频频。
先是席白璃上任京畿卫统领一职,紧接着便是右相递了辞呈致仕,然后便是姚子忍接任右相一职,朝堂之上,也是大刀阔斧的开始有了变化。
尧帝登基之初的那些老人,已经差不多见不到几个脸熟的了,大多是一些保持中立,或是保皇派,只为混个资历,好衣锦还乡。
年轻一辈的陆续上任,代表着蜀国朝堂彻底变了天,年轻人,有冲劲,有活力,或许不够圆滑,过于太过刚正,不过相同的是,他们都有着对尧帝的一颗感恩之心。
尧帝提拔人才,不问出身,只看能力,一时之间,百姓之间倒是相互赞颂尧帝的不拘一格,心中多了一丝拥护。
这个朝堂,有着新鲜血液的注入,散发着勃勃生机,而尧帝本人,却如同迟暮之年的老人,开始修身养性。
朝堂之上有左相孔令宣和右相姚子忍主持大局,他倒是多了些许闲暇功夫,似乎想起来后宫还有一群等他临幸的嫔妃,文极殿还有两位等他查阅功课的皇子,也开始了频繁的走动。
两位皇子自不必说,大皇子依旧是那个老实孝顺的儿子,只是也多了一丝争斗之心,都是皇子,谁又比谁差呢?
二皇子依旧是独占鳌头,不时的开始展露自己的才华,似乎得了珍宝一样,眉眼之间都是春风得意。
对这一切的变化,尧帝都听之任之,不发表任何言论。
即便是大皇子一月内休沐三次,全都去了长乐宫,二皇子休沐三次,都在明镜殿苦读,不踏进栖梧一步,宫尧帝全都充耳不闻,只是静静的看着。
后宫之中,尧帝也开始了频繁走动,几乎每个宫里都去了一次,当然大多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到底也是开始了临幸后宫了。
纯修仪,妍贵嫔一个刚病愈,一个伤未养好,去她们宫里,不过是略坐一坐。
倒是麟趾宫的静贵嫔不知怎的,突然得了尧帝的青眼,一个月也能去上两三次,比起栖梧宫郑惜年的六七次,虽然少了一半,倒是也不容小觑了。
毕竟尧帝不是注重美色之人,如今宫里的嫔妃,最小的也过了双十年华,对于喜爱年轻鲜嫩躯体的帝王来说,都算的上是老人了。
不过尧帝显然不在意这些,也亲口传下旨意,在位期间不再选秀,后宫倒是少了许多争宠之人,不过如今第一次选秀入宫的,都快到三十了,早就没了争宠之心,争的只是自己最后的归处。
是母仪天下,还是青灯古佛,全看个人的运道罢了……
郑惜年足足晾了云舒窈一个多月,中秋过后,才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带着乔装打扮过后晏子枢去了关雎宫。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她查清云舒窈的处境了,毕然那久久不能痊愈的伤痕,比如那每日三顿的汤药,却丝毫没有用处,以及日渐虚弱的身体,这些都足以成为她的先机。
关雎宫
云舒窈的眼睛上依旧覆着白绫,即便她自己看不见,也知道白绫之下是一幅多么可怖的画面,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自己的脆弱展露人前。
只是如今这或许是她唯一搏得同情的大好机会,不能失去。
菱歌在门口走来走去,心中焦急,又忧心主子的伤势,心中烦闷的不行。
“好了,你好生歇会吧,景夫人既然传了消息今晚会过来,便不会食言,倒是宫里的眼睛,你可安排好了?”云舒窈有些无奈,教了这么久,还是沉不住气。
“主子放心,奴婢都盯着呢,奴婢只是担心主子,那药主子都喝了一个月了,如今主子的身体越发虚弱,偏偏主子还不肯停药,奴婢实在是担心啊。”菱歌急得抓耳挠腮,就差蹦起来了。
“欲先取之,必先与之,我不拿出我的诚意,如何取信于人呢?只有让人相信你家主子我是真的命不久矣,才能让人相信我的话啊,所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外如是。”
云舒窈倒是不着急,不就是损伤身子的药吗?总归是没有全喝,喝上一两个月也不打紧,不过,若是再拖上一段时间,怕是她真的就没救了,她最喜欢赌了,相信这局也不会输。
“主子说的什么话,主子要长命百岁呢,不要混说,万一让神仙听去怎么办?”菱歌急得忙呸呸呸三声,一时连主仆尊卑也顾不得了。
“好了好了,你别急,去开门吧,我算是,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别怠慢了我们的客人。”云舒窈的语气里满是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