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溪水平缓流动,清脆的撞击声,石块经过多年冲刷,早已圆润光滑,或许这个韩铭也是如此,虽然自己也是历经磨难,只是未改初心,对待他人,不免有些苛刻。
韩铭纵马,停在了雅沁身旁,看着兵士们垂头丧气的模样,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下马之后,只是站在雅沁身旁,看着摇曳的火堆。
雅沁依旧不喜韩铭的为人,语气生硬:“你怎么又来了,现在也见到了,我已经自身难保,没可能带你建功立业,赶快走吧。”韩铭并未离去,也没有嘲讽的意思:“雅沁姑娘,山匪只是劫走了粮食,我看兵士都还在,不能就这样放弃,只要找到他们的山寨,一定还能夺回来的。”雅沁自嘲的笑了笑:“山匪吗?我们的确遇到了,漫山遍野,冲杀而下,若不是他们只劫粮食,我们哪里还有命在,如果是来嘲讽我没有听你劝告,目的已经达到,还是请回吧。”韩铭偷偷看了一眼雅沁,火堆映照下的她虽然惆怅落寞,眼神中却没有半分沮丧,清楚她并没有放弃,刻意提高了嗓音,浑厚而坚定:“雅沁姑娘,如今已至末路,不必再试探在下了,若是觉得我与山匪是同路,现在就可以杀了我。”雅沁没想到这个韩铭会如此言语,心中竟生出半分钦佩,声音也缓和了几分:“真是没想到啊,遇事权衡利弊,保命第一的兵绝谷大师兄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是笃定小女子不会杀了你吗?”韩铭并不胆怯,微微笑了笑:“雅沁姑娘菩萨心肠,为百姓付出所有,怎么会滥杀无辜以泄愤呢。”雅沁欣赏的点点头:“回答我一个问题,或许能够给你个机会。”韩铭看着雅沁,眼神中带着期待的神情。雅沁清了清嗓子:“芸曦的西路大军,虽经历惨败,但以拿下郢城,虎视丹阳,破武关,进帝都,指日可待,帝国主力皆在关东之地,项云虽然勇猛无双,但只有三万军队,被帝国四十万大军围困于巨鹿,阻隔于黄河之南,无力前进半分,若是要封侯拜相,自然是投奔芸曦更有机会,为何选择项家。”韩铭微微一笑:“世人皆言,芸曦小姐才智无双,雅沁姑娘舞姿卓绝,不想世人眼拙,雅沁姑娘才智见识竟不输芸曦小姐啊。说的没错,项云困局在巨鹿,但若是破了这困局,帝都震动,攻破定原关如探囊取物,未必不能先入关中为何王,最主要的是芸曦小姐智谋无双,我若是去了,多半不会得到重用,但项云不同,范老才智之高,世所罕见,但年事已高,难免与项云意见相左,我若是去了,必有一席之地。”没想到韩铭会这样回答,雅沁惊讶的站了起来,盯着他,随即笑出了声来:“真是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回答,若你回答因为舍弃,不敢再见芸曦,我或许会信你,但也必不用你,但你的答案只谈时局,论个人得失,不贪过往,还是小瞧你了。”雅沁的话让原本情绪高亢的韩铭忽然暗淡了下来,垂下头,不知再说什么,过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苍白无力的看着雅沁:“我韩铭一生趋利避害,谨慎度日,没什么事情是后悔的,只有这件事,原本决意守护芸曦小姐,真的遇见劫匪,竟然跳窗逃跑,错过心中挚爱,雅沁姑娘你看不起我,也是我活该,只是感情不应该成为天下格局的阻碍,请你相信我一次。”此时的韩铭就像迷一样,雅沁看不出任何情绪,平静的如一潭死水。
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雅沁点点头:“事已至此,你有什么好办法,只要能顺利夺回粮食,我就再信你一次。”韩铭郑重的点点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能找到山匪的营寨,寻找机会,伺机攻入,夺回粮草,只是这山匪据说有千人之多,一定不能强攻,只能调虎离山。”韩铭看了看天色,天边已经渗出了光晕,没想到已经快要天明,叹息道:“此时已经就要天亮,山中道路蜿蜒,寻找山寨谈何容易,只能先埋伏起来,等山匪再来劫道,悄悄跟上,打探藏匿位置。”雅沁摇摇头:“这个不必担心,你来之前,我已经派人悄悄跟上,应该已经打探出了山匪所在。”韩铭急切的说道:“雅沁姑娘,你这是害了那些人,山匪狡诈警醒,县令也曾派人蹲守,悄悄跟上,只是太近,很快就被发现,五个差役只有一人逃回,被折磨的不像样子,此后县令再也不曾派人,途经此地的人,多半只能绕道而行。”雅沁笑了笑:“这个不必担心,我让人划破了米袋,马车晃动,必有米粮落下,如此便知晓了山寨的位置。”韩铭吃惊的看着雅沁,情不自禁的行了个大礼:“雅沁姑娘也有国士之才,临危不乱,在下佩服。既然如此,我也要拿出些诚意了,在下在齐地有些朋友,原是游侠出身,嫉恶如仇,武功高强,聚集了几百好手,专为不平之事,只是此人最爱钱财,或有大志,若姑娘能出的了银钱,他必然会帮忙牵制山匪,我们偷袭山寨,夺回粮食。”雅沁点点头:“我这里有银钱四千两,可以给他,只是要他当面来取。”韩铭尴尬的笑了笑:“这是自然,在下这就去寻他,应该半日便回。”
王大姐见韩铭纵马离去,小声说道:“这四千两若是给了他,那剩下的银子在邯郸如何救济灾民啊。”雅沁无奈的摇摇头:“若是粮食无法夺回,别说邯郸百姓无法施救,怕是吴郡我们也难回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试试了,希望这韩铭说的是真的。”
寻找山寨的兵士跟着米粮铺出的道路前行,不到一个时辰,就发现了山寨藏匿的地点。山寨建在一处山谷之中,周围高地山崖上藏有卡哨,大门两侧还有箭塔,果然是易守难攻。兵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互相点点头,缓缓退回了密林。
两人正要离去,最后那人叫住了他们,指了指落在树林的米粮:“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天亮之后,他们一定会发现这条米粮铺成的道路,若是他们,他们怕不会放过我们的,到时候必有一场恶战,倒不是怕死,若是这样,粮食必定无法再夺回。”另外两人点点头,三人弯下身子,一路捡拾米粮,偷偷画了记号,银白色的细线,就这样完全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清晨时分,众人还在溪边养精蓄锐,外出寻找山寨的四人已经回来,见到队长正在警惕的看着前方,立刻跑了过去:“大人,我们已经寻到了山寨隐藏的位置,在一处谷地,周围山势险峻,藏有暗哨,我们不敢靠近。”雅沁已经梳洗完毕,坐在溪边,看着天空中云展云舒,队长指了指:“你们把见到的都告诉大人吧。”
三人来到雅沁身旁,把见到的都告诉了她,事关生死,雅沁不敢大意,取过身旁一根木棒,递给了其中一人:“你们谁记得当时的情况,尽量画出来,我需要清楚了解。”那人不敢怠慢,照着意义,细致准确的画出了看到的一切,身后一人随口说道:“大人,我们临走的时候把落在地上的米粮清理了,在暗处留下标记,去的时候我们带路就好。”雅沁一直在担心,万一天亮,被山匪发现他们已经暴露就麻烦了,听到这话,放心的点点头:“这点我忘记了,还好你们警醒,做的不错,多谢了。”清风拂过,雅沁青丝舞动,一句多谢,更是让三人如沐春风,原本就是十多岁少年,脸颊更是通红,不敢再留下,立刻告退。
王大姐见状,笑着走到雅沁身边:“你可真是乱世红颜啊,一颦一笑,撩拨众人心弦,那几个少年都被你给吓跑了。”雅沁正在细心研究地形,听王大姐这样说,心中不免松弛了下来:“大姐,你的意思我明白,想我别太紧张了,但让旁人听去,那三个少年怕是会有麻烦的。”王大姐大笑:“你说的旁人还在巨鹿发愁呢,如何会知道,你看人家芸曦,旁人面前不苟言笑,哪像你,笑一笑就撩拨少年,真不害臊。”王大姐越说越起劲,雅沁不想多说:“大姐,你帮我叫队长过来吧。”王大姐一脸不高兴:“嫌弃我烦就使唤我,欺负我好说话。”说完,笑着朝队长走去。
队长站在雅沁身旁,等候命令。雅沁拿起木棒,指着面前的地形图:“你看,山寨藏匿山谷,四周有七八个暗哨,或许天黑难以看清,暗哨只会更多,若是我们偷袭,暗哨一定会示警,怕还藏有弓弩手,即便冲到山寨门前,损失也会不少,山寨左右,设有箭塔,看这大小,二三十个弓弩手也能布下,强攻山寨必不可行,现在唯有等韩铭回来,若是能调走山匪,我们先绕到暗哨身后,击杀他们,留膂力大的兵士,占据高出岩石,借着山势,居高临下,射杀箭楼弓弩手,再强攻山寨大门,或许有一线胜机。”队长点点头:“大人,您说的没错,这是唯一的办法,只是山匪会被调离多久,若是强攻,兄弟们会损失不少,即便夺回粮食,想运去邯郸也很困难啊。”雅沁听出了队长还有想法,点点头:“有什么办法,但说无妨。”队长捡了根木棒,指了指四周的岩石:“大人,山寨在谷地,四周遍布暗哨,确实如铜墙铁壁,易守难攻,寨门高三丈有余,强攻难破,不知大人是否听说过武关之战,陈胜义军半月难破武关,后来用了火攻。”雅沁恍然大悟,很快又神情暗淡:“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怕火攻会烧毁粮食,那我们攻取山寨意义何在。”队长摇摇头:“大人莫急,我们火攻寨门即可,只要门破,立刻攻入,夺取粮食离开,应该是无碍的,只是火攻需要时间和风势,不知道韩铭请的人能拖住多久。”雅沁也明白,若是拖不住,一切谋划也是无用,至于能否拖住,谁也说不准。
韩铭的好友也知晓山匪势大,犹豫不决,他虽然喜好金银,依旧无法下定决心,直至韩铭说出了这些粮食运去何处,他才下定决心,临行前意味深长的说道:“韩铭,原本我是不会趟这浑水的,我手下多是游侠,擅长奔袭,弓马娴熟,但是这苍淮岭道路狭长,地势复杂,骑兵弓弩难以施展,这也是我与这山匪一直相安无事的缘由,但这天下如今烽烟四起,还有人心怀百姓,实属难得,为了这份心意,我愿意拼死相报,只是这四千两银子还是不能少,不是我想要,而是没点鱼饵,怕调不出这大鱼,事成之后,银子双手奉还。”韩铭感激涕零:“彭兄高义,我为邯郸受灾百姓多谢彭兄。”彭越点点头:“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要入夜,银两我会带着,引诱出山匪,我这里还需要准备,你先回去,让他们埋伏好,等时机合适,杀出截断山匪退路,一击灭之。”韩铭点头答应,离开了彭越营帐。
韩铭纵马飞驰,很快就回到了苍淮阴,跳下马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郑重的行了个大礼:“彭兄还请原谅在下,非是韩某不愿信你,事关巨鹿战局,不得不小心谨慎,若是他日有缘再见,一定负荆请罪。”
雅沁见天色已暗,韩铭仍未归来,看着远方缓缓而来的溪水,感叹道:“秋水时至,但故人未至,我竟会相信韩铭这样的小人,不去告密已经不错了,竟然会有所期待,罢了,只能靠了。”雅沁叫来巡视的队长:“天色已暗,若是再不前行,怕会遇到巡山的喽啰,还是得尽快赶到山寨附近,若是见到山匪出营劫道,立刻进攻山寨,若是没有,三日之后粮草断绝,我们只能撤回淮阴了。”言语中尽是落寞和不甘。
队伍已经出发,却听到身后响起了急切的马蹄声。韩铭见到队伍已经开拔,大喊:“雅沁姑娘稍待,韩铭回来了。”马匹停在了雅沁身旁,雅沁冷漠的盯着韩铭:“你竟然回来了。”韩铭面带歉意:“我那朋友本是不愿意来的,所以花费了半日劝说,只是我们要尽快离开,埋伏在山寨附近,迟了怕有变数。”雅沁面带疑惑:“你这朋友是何人,既然应允,为何不来相见,还要我们尽快埋伏。”韩铭见无法遮掩,索性说了出来:“我这朋友叫彭越,游侠出身,手下多是善于奔袭之辈,山道狭长,他无必胜信心,故而不愿前来。我跟他说,你的军队会在退路埋伏,激战正酣之时,背后杀出,灭了山匪,他才答应前来。”雅沁鄙夷的看了一眼韩铭:“果然是小人,毫无信义,明日我是要夺回粮食,你竟这样答应他,既然答应了,为何还要出卖。”韩铭无奈的笑了笑:“我和这彭越虽是朋友,但也了解他为人。他虽然是游侠,但为人阴险,反复无常,若真是与他合兵,难保不会为了粮食攻杀我们,既然如此,不如让他和山匪火拼,夺回粮食,立刻前往邯郸。”
雅沁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但她实在不能苟同,也无法再和韩铭交谈半句,坐上马车,跟在队伍身后,朝密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