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好似离弦之箭,击中了众人的要害,原本还是熙熙攘攘,此言一出,顿时鸦雀无声,全部回头,看着缓缓走来的身影,县令投出了求助的眼神。
只是在场的众人没有发觉,站在角落的一人眼神略有不同,自豪中带着几分慌乱,只是一瞬,却被走来的少年敏锐的捕捉到了。众人自觉的给他让开一条道路,这少年并没有顺着道路笔直的走入大厅,而是刻意的偏了几步,从躲在角落的中年男子身旁经过,擦肩之时,还刻意的停下脚步,闻了闻,身上带着淡淡的鸡的味道,腰间还粘着几根鸡毛,少年未做停留,大步流星的朝堂中走去。
王大姐侧过脸颊,询问雅沁:“那人好奇怪,大家给他让开一条路,却偏偏要从人群中穿过去,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雅沁不屑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大姐说的没错,此人何止是脑子有问题,简直就是个无耻之徒,你也见过他,不记得了吗?”雅沁这话勾起了王大姐的回忆,只是觉得眼熟,苦思冥想却不记得是谁,疑惑的看着雅沁。雅沁笑了笑:“大姐果然是大姐,还是这么健忘啊,这个不就是当日舍弃芸曦,跳窗逃跑的韩铭吗?虽然芸曦不在意,我却最是痛恨这种人。”王大姐一下记起了东陵城门口送芸曦去兵绝谷的情景,咬牙切齿:“这小人怎么在这里,一定和偷鸡贼是一伙的。”雅沁轻轻拍了拍王大姐的肩膀,摇摇头:“这个未必,虽然他是个小人,但是机智聪敏却不是假的,若我没看错,他是故意经过那人身旁,只是为何,我却不明白,我们继续看就好。”雅沁这么说,王大姐也就暂时压住心中怒气,等一切结束,再好好和这个韩铭算账。
看见韩铭走到堂前,县令开口问道:“韩铭,是你刚才喊知道偷鸡的是谁吗?赶快告诉大家,本官还有其他事情处理。”县令早已经不耐烦,只是事情不能处理,会坏了爱民如子的好名声。韩铭笑了笑,抬手行礼:“禀告大人,草民已经知道偷鸡之事的来龙去脉,只是暂时还不能说出来。”县令疑惑的看着他,脸上带着三分怒气:“你这话什么意思,本官是这淮阴一县之令,政务繁多,如何能在一只老母鸡身上浪费半日光阴,你要是没这本事,赶快退下。”韩铭并未离开,笑着说道:“大人,这老母鸡是谁家的,草民知道,但是没有证据,他们自然不会承认,还是得让这老母鸡亲口告诉咱们才好。”此言一出,引得哄堂大笑,县令气得面色铁青,拿起惊堂木,用力拍下,怒吼道:“大胆韩铭,你是在戏弄本官吗?老母鸡亲口说出来,你若有这本事,本官这县令让给你做,若是不行,三十大板伺候,县衙之上,容不得你哗众取宠。”韩铭不慌不忙:“大人言重了,草民何德何能,这淮阴县令草民无意,这让老母鸡开口,在下也没这本事,只是证据还是得让它自己拿出来。”手指轻轻指了指在堂中闲逛的老母鸡。县令无意与他闲扯,阴黑着脸,挥挥手,让他自己看着办。
韩铭得到县令授意,微微点头,来到刘老太身边询问情况,刘老太声泪俱下:“韩小哥,你可怜可怜我这老太婆吧,家徒四壁,儿子常年卧床,只有这只下蛋的老母鸡,换些汤药,若是没了它,儿子的命也就没了,老太婆也就没有活下去的盼头了。”说到最后,刘老太带着恳求的意味,竟要给韩铭叩头,好在韩铭拦住了她。韩铭转头看向陈家:“陈大哥,我记得你家有老母鸡四只,不知这是哪一只啊。”男人点点头:“韩兄弟好记性,只是见过两次,还记得我家有四只老母鸡。今早我起身喂鸡,发现多了一只,这只与我那四只不同,毛色略显艳丽,隔壁刘老太家里鸡没了,我这里多了一只,原本还她也没什么,但她一口咬定是我夜里偷鸡,这不知是鸡的问题,关乎我陈家名声,还请韩兄弟证我清白啊。”陈家男子也是言辞恳切,众人无法分辨真假。
县令见已经耽搁了许多时辰,看着韩铭:“如何了,还要多久能确定这鸡是谁家的。”韩铭没有理会县令,转头再问刘老太:“老人家,你家公子的病我也略有耳闻,三日就要喝一副药,已经很久了吧,只靠这一只老母鸡下蛋去换,如何能够维持。”刘老太急切想要回老母鸡,便也不再隐藏,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没错,普通的老母鸡,一日只下蛋一枚,但我这老母鸡是来报恩的,一日可下蛋三枚,故而能换我儿汤药。”韩铭点点头,转身看向县令:“大人,这样就简单了,以此时为限,等到明日,若是这鸡能下蛋三枚,自然就是刘老太家的,若不是,那就判给陈家。”听到这话,刘家陈家都同意:“全凭大人做主。”但县令不同意了,一日时间,荒废在一只老母鸡身上,积压的政务又该如何解决,盯着韩铭,骂道:“你这小子,是有心消遣本官的吗?难道要本官陪这老母鸡十二个时辰不成,既然没本事,那就快滚吧 ,记得出门前领三十板子。”众人都惊讶的看着韩铭,好事者脸上带着笑意。
韩铭不慌不忙:“大人莫急,还有一个办法,只需半刻,就能知晓这鸡是谁家的了。”县令听后,渐消怒火,低沉着说道:“你且说来,要是再戏弄本官,五十板子少不了你的。”韩铭面无惧色,指着老母鸡:“既然你有一日下蛋三枚的本事,想必腹中与其他老母鸡不同,那就破开肚子瞧瞧,若是异于常鸡,定是刘老太家的无疑了。”说完,看了一眼看热闹的屠户。刘老太听韩铭这样说,立刻爬着,抓住韩铭的腿哭喊:“我刘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我儿性命啊,这样阴险,对得起读书人的名号吗?”见刘老太不要命的拦着,屠户也不好再上前了。
陈家原本也不是为了这只老母鸡,只是想要回名声,见刘老太这样,男子对县令说道:“大人,我也不是要这老母鸡,既然刘老太想要,给她便是了,只是大人,这鸡不管是不是她家的,都是自己跑来的,绝对不是我偷的,还请大人还我清白。”韩铭摇摇头:“陈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这鸡并不是自己跑去你家的,而是有人抱去的。”韩铭这话语出惊人,众人都对男子怒目相对,有些还咒骂道:“这陈家,竟然盯上别家老母鸡,当初我就看他不是好人。”“一直想要清白,原来只是想洗脱罪责,还好韩铭看出来了。”如此一来,男子也怒火中烧,直接站了起来,指着身后的百姓:“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偷鸡。”转头盯着韩铭:“你小子又有什么证据,说这鸡是我抱走的。”韩铭并未理会男子,而是好奇的指了指那只老母鸡:“大人,这鸡是怎么了,突然没了什么精神。”百姓的目光都投向老母鸡,有个郎中说道:“若老夫没看错,这鸡怕是得了鸡瘟。”刘老太听到这话,更是当场晕倒,男子更是着急:“这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与我家的待了一夜,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如此一来,角落那人的动机就很明显了,韩铭余光扫过那人,只见他嘴角挂着一丝阴冷的微笑。
韩铭学着郎中的手法,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着老母鸡,然后起身,在人群中费力的闻了起来,佯装不解的看着县令。县令一脸厌恶的看着他:“你这小子又想怎样,要是觉得五十板子不够,那就一百,速速退下吧。”韩铭恭敬的说道:“大人,草民刚才查看了这老母鸡的病症,无意间闻到了奇特的气味,刚才在这县衙,也发现了同样的味道,所以草民比较好奇,还望大人再给些时间,我已经知道这鸡的来历了。”县令已经对韩铭失去了信心:“那就再给你半个时辰,若是查不到结果,一百板子少不了你的。”韩铭点点头,转身看着县衙阴暗的角落,周围的人都很奇怪,自觉的让开,韩铭的目光完全锁定了那个男子。男子觉得后背发凉,不自觉的退后了半步,韩铭走到他面前,用力的闻了闻,对县令说道:“大人,与老母鸡一样的特殊气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众人都目光锁定了男子,男人打算逃离,身后的退路却被拥挤的人群拦死,只能以怒火掩盖胆怯,大声喊道:“你胡说什么,我身上可没什么味道,早上才洗过澡的。”韩铭更加奇怪,死死的盯着他:“这就更奇怪了,即便是贵人们,也很少会清晨沐浴,你是做什么的,为何会清晨沐浴。”男子语塞,支支吾吾。旁边的百姓说道:“这人叫胡成,我是他邻居,他平日游手好闲,日上三竿才出来瞎晃,从未见过他洗澡,更不会是清晨,肯定有鬼。”胡成正要辩驳,韩铭一步冲到身前,拉起了他的手臂,推开衣袖:“果然如此,你手腕上的爪痕是怎么回事。”胡成冷汗落下:“这不是什么爪痕,昨夜蚊虫太多,我自己抓的。”韩铭轻蔑的瞟了他一眼,指了指腰间的鸡毛:“那你沾在腰间的鸡毛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是什么装饰吗?”胡成继续狡辩:“我家也有老母鸡,这就是它身上的。”韩铭点点头:“沐浴却不更衣,说说你沐浴的目的吧。”胡成大喊:“沐浴能有什么目的,身上脏了,洗洗罢了。”韩铭不再理睬他,转向县令:“大人,这胡成身上有药草的味道,而这老母鸡身上也有,他所谓的沐浴,怕是泡了药浴,目的就是他早就知道这鸡身染瘟疫,怕给自己传染,大人可以派人去他家,想必刘老太的老母鸡正在他家下蛋呢。”胡成不愿束手就擒,指着韩铭:“大人明察啊,若是小人偷鸡,又怎么会把自己家的鸡再放回去,那偷鸡是为了什么。”韩铭转头饶有意味的看着胡成:“我只说你身上有和老母鸡一样草药的味道,可没说你把鸡抱回去的,你这是不打自招啊。”胡成吓得脸色煞白,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韩铭笑了笑:“你回去抱鸡的时候,应该是想放回刘老太家,或许是和陈家有什么矛盾,你就把这有瘟疫的鸡扔去了陈家,既能祸害陈家,还能嫁祸。”陈家男人一头雾水:“我与这胡成面都没见过几次,上次还是他来我家提亲,想娶我妹妹,他游手好闲,我自然不会答应,难道是因为这个。”刘老太更是愤怒,抓住胡成,一顿捶打:“你这家伙,半月前见你饿倒在我家门前,好心给了你两颗鸡蛋,没想到你竟然恩将仇报啊。”这下就都明白了,韩铭扶起刘老太:“多半是你当时说了什么,让胡成知道你家老母鸡一日下蛋三枚,他才起了这贪念啊,老人家,你先回去吧,大人寻到老母鸡一定会归还于你的。”
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胡成面如死灰的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县令大喊:“本官宣判,胡成偷盗,谋害乡里,打五十大板,下狱收监,退堂。”事情圆满结束,百姓也都高兴的离开了县衙。
县令正要起身离开,雅沁拦住了他:“大人断案手段高明,在下佩服啊。”县令满意的笑了笑,正想寒暄几句,雅沁又说道:“大王派我押送粮草去邯郸,不敢耽搁,是来辞行的。”县令点点头:“上使稍带,我这就写放行文书,给城门守卫就好。”文书写好,雅沁收在怀中,转身离去。
刚出县衙,韩铭跑了过来:“是雅沁姑娘吗?是否还记得在下。”雅沁转身,厌恶的看着韩铭:“这不就是审时度势的兵绝谷大师兄吗?如何敢忘。”韩铭听出话里夹枪带棒,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听闻雅沁姑娘驰援邯郸,过后多半转而去巨鹿战场,能否带上在下,我也是乾人,故国复兴,也想在项将军阵前效力。”听到这话,雅沁更是生气,索性指着他骂道:“你还阵前效力,当日是谁扔下芸曦独自逃跑,这次又想害了谁。”韩铭羞愧的低下头,不再说话。
雅沁不愿理睬,朝着已经准备好的兵士走去。韩铭又追了上来,雅沁阴沉着怒道:“你又跟上做什么,芸曦就是错信了你,才如此凄惨,我绝不会带你上路。”韩铭摇摇头:“雅沁姑娘误会了,我只是想告诉姑娘,出了淮阴向北五十里,苍淮岭山腹之中,藏匿着山匪,穷凶极恶,此时已临近正午,千万不要夜晚通行,十分凶险。”雅沁丢下一句,故弄玄虚。
韩铭一直跟着雅沁的车队,直至完全离开淮阴,等了很久,还是放心不下,也向北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