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郢城被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们都高呼义军仁德,芸曦更是被吹捧的好似是天女临凡,拯救悲惨的世间一般。有人高兴,自然也就有人烦闷,那些往日里仗着和郡守府有些关系的富商,垄断行业,鱼肉百姓,横行行市,欺凌穷苦百姓惯了,如今家财全被没收,被赶出郢城,失去了一切的他们只能北上丹阳,去投奔对他们照顾有加的郡守。
那些富商,平日里也是山珍海味,养尊处优,原本两三日的路程,他们竟是走了超过五日还未到达,一路上走走停停,完全没有逃难的样子。
经过多日的长途跋涉,终于到了丹阳城下,一个肥硕的中年富商面上早已没了以往的红光,灰头土脸,发髻凌乱,满身的淤泥掩盖了绸缎的光泽,在他看到城下遍布的军营时,哀叹了一句:“我们终于到了,只要找到大人,就等夺回被抢走的一切,必须要让那些蚁民们清楚,富贵荣华那是上天注定的,想要抢夺,必须付出代价。”身后的人也是衣着华丽,只是早就没了养尊处优的贵气,凶戾的眼神,咬牙切齿的咒骂着被百姓奉若神明的芸曦,更有几人回头看着南方,淫邪的眼神带着阴笑:“东陵第一美人,等你落到老夫手中,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日的所作所为。”
守卫的兵士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到来,在郡尉的带领下,把这些心中满是仇恨怨怼的富商们围了起来。郡尉识得来的都是平日里供奉着他们的富商,一脸茫然的走了出来:“你们这是怎么了,掉进土坑了?不在家里好好待着,来丹阳做什么,这身打扮还想学着别人逃难,说,是不是叛军派来的。”郡尉自从吃了上次的亏,惊醒了许多,眼神也变得狠辣,死死的盯着眼前这群肥硕的身躯。跟随的兵士明白郡尉的意思,举起长枪,枪锋抵在富商们的咽喉。这些富商哪里会想到逃到丹阳还会被这样对待,立刻跪下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战战兢兢的把在郢城遭遇的一切告诉了郡尉。郡尉面带疑虑的看着他们:“罢了,就你们这些废物,能闹出什么事情,跟我来,怎么处置,等郡守大人定夺。”
猛攻丹阳已经半月有余,城高池深,帝国兵士连城墙都没能爬上,郡守苦思无良策,心情烦闷的坐在军帐之中。郡尉把富商们带进了军帐,郡守大怒:“你怎么又来了,还带来一堆废物,如果歇息好了,立刻去给我攻城。”郡尉还未答话,身后的一个富商向前了两步,谄媚的笑道:“大人是我,来的有些仓促,或许大人不认得我了。”郡守仔细的看着眼前这些人,灰头土脸之下藏匿着富贵荣光,好奇的点点头:“原来是你们,怎么这般模样,来丹阳这兵燹之地做什么,难道是想为陛下出力?”那人吓得退后了几步,冷汗汇集尘土,使额头更加肮脏。郡守原本就是戏言,见他们这般模样,心中也已经猜出了几分:“本官刚才是戏言,只是试探诸位,还请莫怪,说吧,怎么回事。”富商依旧颤抖,不敢言语,郡尉无奈,只能他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次给郡守听,郡守听完后,表现出了异样的神情。
军帐之内,气氛突然变得阴冷,那些肥硕的身躯有些承受不住,几人站立不稳,跌倒在地,郡守笑道:“军营之中有几分肃杀之气也属正常,看把你们吓得,郡尉,你带人把他们安排好,清洗干净,让他们歇息歇息,黄昏之后,本官亲自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礼遇,看来平日里的银钱没有白送,富商们非常高兴,千恩万谢后离开了军帐,却不知身后的郡守,眼神如苍鹰一般,盯着他们。
安排好了那些富商后,郡尉回到了军帐,着急的问道:“大人,这些家伙已经没了任何作用,还有可能是叛军故技重施,派来的奸细,大人怎么会如此礼遇啊。”郡守笑道:“本官怎么会不知,还妄想等我大军夺回郢城,他们再拿回产业钱粮,莫说到时候财物都已经不在,即便还能夺回,那也是我大军的军饷,与他们何干。”郡尉更加疑惑:“既然如此,那大人设宴是何意啊,我大军粮草原本就不多,喂给他们就是浪费啊。”郡守点点头:“为了今夜能够拿下丹阳城,耗些钱粮也是值得的,细节本官还需思量,酒宴上你多劝他们饮酒就好,还有让他们衣着华丽,越富贵越好。”虽然不明白,郡尉还是告退离去,准备华服和酒宴菜肴去了。
今夜的帝国军营灯火通明,格外热闹,还有锣鼓声响起,半月血战,兵士们都十分疲惫,虽然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只要能歇息一夜,也是很高兴的。
帝国军营的变化被丹阳城头上的义军哨兵发觉,立刻报告了陈胜,吴广早已战死定原关,孙关不知所踪,只有他困守丹阳城中,想着一月前还意气风发,打算攻入咸阳宫,成就王霸帝业,此时只能困守孤城,想来也是不胜唏嘘。
哨兵闯入陈胜所在的郡守府,他缓缓的抬起头,双眼无神,面色疲惫:“怎么了,是敌军又开始攻城了吗?怎么没有听到冲杀呐喊的声音。”哨兵摇摇头:“大王,不是敌军攻城,是敌军营中设宴,也不知道款待何人,热闹的很。”陈胜早已在这死气沉沉的丹阳城中待够了,突然来了精神:“这倒是新鲜,我随你们一同去看看,怕不是敌军的计谋,还是要小心应对才好。”
陈胜与哨兵一同回到了城墙,帝国军营一片热闹景象,防止偷袭的守卫兵士也少了许多,剩下的也手中有酒,怀中藏肉,开心畅快。身旁的副将凑到陈胜身边:“大王,这是个好机会,此时我们出城袭营,一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若是能抓住什么大人物,或许能够胁迫帝都和谈,至少能够裂土封王。”陈胜盯着几里外的帝国军营,思虑良久,还是摇摇头:“不能轻敌,我有预感,这是敌军的计谋,他们连续半月攻城,必然疲惫不堪,想必军粮也没剩下多少,着急破城,才想到这计策,看来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告诉弟兄们,再撑上几日,等敌军撤退,我们从身后掩杀,定然能打破敌军,到时候不但丹阳能保,郢城也是囊中之物,守好了,别被敌军诓骗。”说完之后,陈胜依旧饶有兴致的观望着军营的一举一动。
郡守已经备好宴席,坐在正中主座,等待那些富商的到来。郡尉先冲了进来:“大人,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浆洗过后,那些废物身上的贵气更胜从前,只是大人,我们军营几乎是不设防,若是叛军此时进攻,该如何抵挡啊。”郡守饮了一杯酒,笑着说道:“不必惊慌,叛军与我们一样,苦战半月,定是疲惫不堪,陈胜一定会认为我们已经是强弩之末,营中大摆宴席,就是为了引诱他出城袭营,越是毫无防备,他越是不敢出城,等倒是见到那群废物,必然更加后悔,也就更容易上当了。”郡尉佩服的赔着笑脸:“大人英明,下官受教了。”郡守想到了什么,放下酒杯,盯着郡尉,嘱咐道:“有一件事,你再去查看,准备的木箱车驾,一定要足够华丽,金银都要装满,不要舍不得,丹阳城破,都能取回,若是引诱不出叛军,我绝不饶你。”郡尉惊出一身冷汗,立刻离开营帐,再去准备。
富商们大摇大摆的走入了宴席,略带傲慢的坐在郡守两侧,郡守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看来郡尉已经让他们相信,他们还是很重要的,都恢复了以往的神气。
酒宴之上,觥筹交错,丝竹雅乐不绝,富商们吃喝的尽兴,都觉得是在自己府中,早就忘记了身处兵燹之地,一个个的都醉倒不起,郡守看了看时辰,已经深夜,时机已到,命郡尉把这些富商全部搬上了马车,打算送往丹阳城下。
郡尉准备出营,郡守快步追上,叮嘱道:“记住,马车一定要缓缓而行,不要有车夫,箱子中的金银一定要显露出来,选好的兵士藏身在其余的木箱之中,等叛军被这些废物吸引,立刻派人悄悄绕去城下藏好,其他兵士整装待发,若是城下接战,立刻攻城,能否破城,在此一举了。”郡守看着他们缓缓离去,心中也是不安,这计谋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赌叛军的贪婪,能否被这成箱的金银吸引,如果失败,只能连夜败退郢城。
马车晃晃悠悠的朝丹阳城走去,车上并无灯火,只有肥硕的富商醉酒昏睡,时不时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陈胜看得无趣,原本打算回去歇息,今夜难得清闲,却隐约看到有几十辆马车朝丹阳城走来,十分缓慢,守城兵士也注意到了,陈胜立刻让他们架上箭矢,严阵以待。
城上陈胜神情肃然,身旁兵士也眼神凌厉,紧紧的盯着马车的一举一动。时间过去很久,马车终于快到城下,陈胜也能清楚的观察到马车上的一切,原来是一群衣着华丽富贵的胖子,还有数不尽的金银,跌落在来的路上,身旁的兵士们都是穷苦出身,哪里见过这些,眼中藏着贪婪的目光,想将这些金银据为己有。不止是兵士,身为大王的陈胜也没见过这些,若不是有面前的城墙阻拦,怕会直接跳下去,把那些装满金银的木箱搬来自己身边。身旁的副将犹豫了片刻,对双眼放光的陈胜说道:“大王,这怕是敌军的计策,为了引诱我们出城哄抢,再趁机掩杀,攻打丹阳城。”陈胜看了一眼身旁同样饥渴难耐的兵士,摇摇头:“不会,你看这些人,各个衣着华丽,贵气自成,而且是肥硕臃肿,绝不是军营中人,若是派他们引诱我们出战,那不是来送死的吗?我是觉得你之前说的对,这些人或许是帝都来的,金银多半是敌军送的贿赂,老马识途,敌军营中尽皆醉酒,他们上了马车,却无人驾驭,自己朝帝都方向来了。快去传我将令,准备出城,抓了这些送上门的家伙,夺了财物,趁机劫营,今夜一定要打破敌军。”副将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陈胜近乎狂热的表情,到嘴边的劝阻也咽了回去,只能跑去传令。只是陈胜不知道,在他们眼神都被车驾吸引的时候,帝国兵士身藏兵刃,身披黑幕,早已埋伏在了城墙之下。
城门打开,早已迫不及待的义军兵士冲出了城门,打算哄抢财物。吵闹声吵醒了醉酒的富商,肥硕的他翻了一下身体,竟从马车上跌落,吃痛哀嚎了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一把阴寒的长刀架在了自己脖颈:“快说,你是什么人,在帝都是什么官位。”富商吓得说不出话来,其余的富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唤醒,吓得全身颤抖,其中一个胆大的磕磕绊绊的答道:“大王,我们都是郢城的富商,不是帝都的贵人,还请大王放过我们吧。”兵士大笑:“大王?竟然把我们当成劫道的山匪了。”清醒的人只有副将,他听到这话,立刻嗅出了阴谋,冲着城上喊道:“大王不对,这些人确实肥硕,但这言行举止完全不像帝都的官员,应该就是郢城商人。”陈胜也觉得有些蹊跷:“把这些胖子都杀了,财物全部带进来,立刻关闭城门。”话音未落,木箱自己打开,挑出了几百个兵士,义军兵士为了抢夺财物,很多都未带兵刃,无法抵挡,只能逃窜,城下乱作一团。
陈胜见事情不妙,大喊道:“别管这些金银了,立刻撤回城内。”城门开始缓缓合上,突然,黑影一跃而起,挥刀斩断了缆绳,落下的城门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几个抢夺金银的兵士躲闪不及,变成了肉泥。
丹阳城下杀声震天,帝国兵士从四面八方冲来,如潮水一般,义军根本无力抵抗,节节败退,很快,整座城门已经被帝国兵士攻下,义军尸体躺满了整座丹阳城,陈胜带着剩下的几千残军退守郡守府。
郢城郡守骑着战马高傲的到了郡守府门前,看着绝望又渺小的义军兵士,轻蔑的笑了笑:“降者不杀。”短短的四个字,仿佛是死神面前降下的曙光,几乎所有的义军都扔下兵刃,跪地乞降,只有陈胜一人站在门前,满是恨意的盯着郡守。郡守见到陈胜,有了几分佩服,点点头,说道:“你就是陈胜吧,不错不错,不降吗?”陈胜啐了一口,不屑的笑了笑:“我是陈胜,投降也是一死,为何要降。”郡守点点头:“说的不错,你是匪首,必须要送进帝都。”陈胜不愿受到羞辱,握紧手中利剑,仰天长啸:“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恨当日未听吴广所言。”说完之后,横起长剑,血溅五步。看到陈胜的下场,郡守竟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是条汉子,好生安葬吧,至于降兵,立刻收押,明日并入军中,补充兵员。”郡尉有些心急,凑了过来:“大人,此刻丹阳已下,为何不立刻回师郢城,听大人的意思,怕是要在丹阳滞留几日。”郡守回头看了一眼南方:“时机已过,叛军抢夺财物,驱离富商,已经尽收郢城民心,此时攻打,必败无疑,你去寻几个武艺高强的,装成百姓,混进郢城,伺机刺杀芸曦小姐,若是能成,郢城易破,若是不成,还是先想好怎么守住丹阳吧。”郡守的话饱含无奈,此时的芸曦已经是他最大的敌人。
血水染尽丹阳城,喋血侵染河山明,道尽乱世沧桑事,成王败寇何人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