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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氏除了带来这个让金拂云愁云惨淡的信儿,另外还随口说道,“父亲一时半会又来不了,说是东桥东骏起了心思,三国边民屡屡起了冲突,一时也走不开。”

“父亲不管我了?”

金拂云只做是成亲之日,父母俱是不在,假意心伤,蒋氏连忙擦了她脸颊上的泪珠子,“莫哭,父亲母亲惯来疼爱你,怎地不来?听得说母亲跟前的人说了,她听得你有这么个好亲事,身子日渐好转,十月初怎地也要赶到京城,亲自为你送嫁。”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会儿她更加懊恼悔恨,余成杳无踪迹,亲事又一步步再朝着再无转圜之地发展,她五脏六腑犹如火烧,焦灼到难以入眠。

半夜三更,她再次喊了守夜的盼喜。

“燃了烛火。”

本在胡床上蜷缩着的盼喜马上清醒过来,取出火折子,吹了半天才燃了蜡烛,套上轻纱灯罩,托着灯盏走到幔帐跟前。

“大姑娘,才过了子时。”

“我知,可实在难以入眠。”她自行掀开幔帐,下了床铺,“我去外头走走。”

要命啊!

盼喜也不敢质疑,只得麻利穿好衣物,又取了云罗羽锦做的披风,欲要给金拂云披上时,却被拒了。

“只在院中走走,不碍事儿。”

她就这么一身中衣裙裤,披散头发,借着微弱的烛火,在院中慢慢踱步。盼喜跟在旁边,提着灯笼,走了怕是来来回回十数趟,盼喜熬不住,小声说道,“大姑娘,您老这么不睡,时日长来,恐是伤了内里。”

“有什么办法,我睡不着。”

她抬头看天,漫天星辰遥遥挂起,“盼喜,你老子娘在京郊外的庄子里可还如意?”

盼喜听得大姑娘忽而提及家人,连忙感恩戴德,重重点头。

“都好,奴的哥哥也跟着余管事管铺子,老子娘在庄子里,活计不重,下头人也好管教,说来好几次都要入府来给您磕头,偏又怕冲撞了你,还时时与奴说道,今生怕是再遇不到大姑娘这样的好主子了。”

“为人奴婢,哪有什么好的,我瞧着你有个兄弟能读会写的,可是?”

盼喜听来,自嘲道,“大姑娘谬赞了,只是从前在公府时,奴也得几分脸面,碰巧我家兄弟性子绵软听话,被大少夫人看中,叫到钦哥儿跟前做了两年陪读,认得几个字罢了。”

“若是好生培养,只怕也能成事儿。”

盼喜摇头,“大姑娘,俺们奴婢,没这个出身。”如今大隆不像前朝,腐败时只要得了脸面,使些重金,也能捐个官身,而今这为奴为婢的,哪有读书科考的资格。

金拂云听得,沉吟片刻,“盼喜,万事也得有个奔头。不如你替我做件事儿,若是事成,我放了你全家奴籍,再予你几百两银子,你们一家人寻个亲人投亲买地,做一番乡绅庄户,也好过如今伺候人。”

盼喜听得,浑身打了个冷颤。

她身子几乎矮到尘埃,不敢应声,若是前些时日,她定然喜不自胜,怎地也要搏个将来,可这些时日,她隐隐约约预感大姑娘不是寻常闺阁女子。

欲要拒绝,可金拂云定定看着她。

她不用抬眼,也知道头顶上那束目光紧锁住她。

“大姑娘,奴婢愚笨,只怕坏了大姑娘的事儿。”

金拂云一改常态,拉住她竟有些冰凉的手,“莫怕,我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之人,若你不愿,我也不强求。”

“奴……”

金拂云拍了拍她手背,“你被宋氏发卖,到了我跟前,也是莫大的缘分,慢慢想来,若是愿意,就来同我说一声。”

“奴只怕做不好,误了姑娘大事儿。”

金拂云收回视线,继续踱步,“既是让你去做,自是你能做的。”她不再言语,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满天星辰失了踪迹,迷迷蒙蒙下了阴雨才算罢休。

再次歇下,金拂云也毫无睡意。

她辗转反侧,最后唤了盼喜,“你上来同我一处睡。”

“……奴身子——”

“身上来了?”

盼喜赶紧摇头,“自是没有,只是奴这身子怕脏污了大姑娘床铺。”听得这话,金拂云淡然一笑,“上来,我从不曾嫌弃你与盼兰。”

今夜大姑娘温和得判若两人。

盼喜小心翼翼脱了鞋子爬到床铺上,待与金拂云并排躺下,主仆二人说了不少话,尤其是金拂云,提及小时候许多趣事。

“从前见你和盼兰,小小的人儿跟在四郎边上,虽说只是他院中洒扫的小丫鬟,却长得忒是讨喜。”

盼喜想到从前,黑夜之中满面心酸。

“只怕那时候奴也不曾想到,四公子竟是如此厌弃我姐妹二人。”

金拂云长叹一声,“我也不曾想到,他竟是为了个宋氏,厌弃你们,厌弃了我。”

啊——

盼喜侧首,“大姑娘,可是有了误会?四公子向来尊敬看重您的。”听到这话,金拂云自嘲起来,“傻丫头,秦家二郎恨不得生杀了我,四郎何尝不是?只不过他与溪回不同,他素来沉稳,不与我明面上扯破脸面,也不过是他那性子使然,互相予以体面罢了。”

“四公子,眼瞎!”

盼喜恨恨说道,“宋氏性子张狂孤傲,在宋家也是白得了些宠溺,其品德修行,哪里够做个贤妻?说来,大姑娘,您才是最适配四公子,奈何——”

“好丫头,说些什么浑话。那时候我早早定了亲事,若你家四公子不娶宋氏,也要娶文氏的。”

文三姑娘,萧氏最中意的儿媳妇人选。

怎么轮,倒也是轮不到她……,除非像第二世那般,放下身段自小算计,可那样的日子她不愿意再过一遍。

“四郎,可惜了。”

金拂云低声呢喃,盼喜听了个全部,她翻身看向金拂云,似是表衷心一般,“大姑娘若是心中有四公子,不如使些办法,让他夫妻生了龊语,要是哪宋氏能被休了,也好过被拖累一辈子。”

“罢了,你家四公子眼里心里全是她,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