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陶过家主他……”瑰月小心翼翼地问。
“过儿啊，他是三十年前，我们收养的孩子！”张夷光苦笑了起来：“四十年前，阿铸开始衰老。而我依旧……你看到了，那次启动红蓝两仪，改变了很多，阿铸成了红血，自然也像普通人一样会衰老的，更何况，他还为我献出了一半的生命力！阿铸见他命不久也，而我可能还有很长的人生，所以他劝说我，在他去世后收养一个孩子。过儿并没有见过他爹，因为对孩子解释起来我们为何一个红颜，一个白发，很困难！”
红蓝两仪，这个东西好神妙啊！不但能挽救生命垂危的张夷光，甚至改变了她跟陶铸的样貌，尽管这种改变并不是很大。最奇异的是，这个仪器还改变了陶铸的蓝色血液！这不是千百年来蓝星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吗？可他们从前为什么没想到使用这个仪器，使自身能更好地融入这块大陆呢?
仿似看穿了瑰月的疑惑，张夷光继续苦笑。
“说句自大的话，我们蓝星人无论相貌、体质还有心智，都远胜这里的夏人，我们……只是回不去家了而已，要想留在这里，就必须从众。千百年来，我的祖先们肯定做过各种尝试，包括使用红蓝两仪。他们的尝试都失败了，才会去想着用两族通婚的笨办法来改变自身的血色，但这种办法能起的作用实在是太小了！我跟阿铸讨论过，之所以我们这次治疗能有这样的改变，可能跟他的母亲被灌服过奇药有关。这种奇药虽然没有改变他的血色，药力却留在了他的身体里，再加上阿铸他舍生忘死地输入他自己的生命力……才导致了后来的结果。”
拧着秀眉，瑰月点头，只能这样猜测了！因为陶铸体内有奇药的药力，因为他不怕死地输入自己全部的生命力，最后造成了这意想不到的结果。试问，换做他人，谁又敢这样舍生忘死地输出全部生命力呢！谁又恰好经历了陶铸这样多的事呢？！
“那……”猛地，瑰月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后来，蓝星人似乎都是红血了，再不受蓝血的困扰了，是否……都是用了这个方法呢？”
“不是的！”张夷光肯定地摇着头：“最好的红蓝两仪，一直在我手里，并未回到族里！他们通过什么方式能彻底改变血色的，我一无所知！”
这就奇怪了！到底，河间的那些蓝血人是通过什么方式改变血色的呢？
在李瑰月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张夷光则定定地看着瑰月。
“李姑娘，今日非要过儿请你前来，就是想将这个给你！”
张夷光说着，就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物件。她站起身来，郑重地将这个物事交给瑰月。
抬眸一看，瑰月发现这是一个拳头大的，饼状的白石头。这白石头很寻常的样子，小河沟里应该不难找到，唯一不凡的是，这石饼上对称镶了两颗宝石。一红、一蓝两颗宝石晶莹璀璨、豪光四射。
并未去接这个东西，瑰月反而惊愕抬头。
“老夫人，这……莫非就是红蓝两仪？可您为何要将这东西给我呢？”
将石饼硬塞到瑰月手里，老夫人携着瑰月的手，一同坐到榻上。
“好孩子，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听明白吗？”
“这？”瑰月眼里写满疑惑，她的确是没有明白。
“呵呵，看来，你是没有转过弯来啊！”张夷光慈蔼地笑着：“我们蓝星人落到这片土地，辛苦求活，也是枉然……你想必也知道了，我们这一族差不多都没落了，就是成功改变血色，我们还是子嗣不丰，这也许就是天罚吧！是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的现状！”
说到此处，不但张夷光伤感，就是瑰月也叹息不已。蓝星人从母星的灭顶之灾中逃脱，经历漫长的天际旅行，才找到现在这个栖息之地。因为血色不同，蓝星人被当作异类，始终无法真正融入这里的生活。如今，蓝星人避居河间，暗行不轨之事，但无论他们如何蹦跶，后人凋零，成了一个不争的事实。
“你看到了吗？无论是石壁人，还是蓝星人，都好比投入历史洪流中的小石子而已，虽也激起了水花，最终还是会归于沉寂。这里，是夏人的主场！”
这句话里的深意，这天下能听懂的人不多，但李瑰月偏巧就是能听懂的一个人！是啊，历史洪流，这个无处触摸的、无质无形的东西，竟然有如此深沉可怕的力量。让人对它有种凝视深渊般的敬畏感。
“可是，老夫人，那您也不能将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我啊！”瑰月推却着老夫人的馈赠，实在是觉得无功不受禄。
“呵呵呵！”老夫人又调皮地娇笑起来：“这个东西如今形同废物，当年我们用过一次后，它就再也无法启动了！阿铸开始衰老时，我动过念头，想把我的生命力也输一些给他。可是，无论我们用什么方法，它就是无法启动！如今，它也就是块漂亮一点儿的石头罢了！可你们不同啊，我总感觉，你们有一天，能用上它，它还能派上大用头！”
“你们”?瑰月再次挑眉，老夫人这是何意？
拉起瑰月的手，老夫人歪头看瑰月，美眸里洋溢着温暖的笑意。
“我为了躲避族人，并不刻意打听外面的事儿，所以知道得晚了些……秦王姬无恨，是我妹妹张瑶光的后人。大约——也是唯一的后人了吧！”
什么？！
姬无恨是青城公主的儿子，青城公主实则是牛妈妈的姐姐，她俩的确都是出自河间范家。照牛妈妈的叙述，他们是范家一个低等的阶层而已。而且，牛妈妈说他们都姓范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桃源村逃到河间避祸后，我族人多会产下双胞胎。我的母亲就一次生下了我跟瑶光，因为瑶光是蓝血，所以被留在了河间。小玉同姬青城也是一对双胞胎，他们是我妹妹张瑶光的后人！”
望着虚空，张夷光眼中充满了哀伤。
“我不知道族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族人们竟然能成功改变血色，更不知道为什么族里变成了文家独大。按说，我张家就是失去了皇族之尊，但也不至于沦为生产的工具，甚至连姓氏也保不住……”
是啊，瑰月也觉得，河间那个地方，充满了各种疑团。之前，她跟墨玄答应过露西女王，要去一次河间，销毁被污染的蓝星人，保护纯真善良的蓝星人。天下纷乱，诸事缠身，她跟墨玄尚来不及成行，河间的范家似乎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您见过牛妈妈——范小玉吗？”瑰月问。
“见过一次的！”张夷光遗憾地说：“他们虽然有了红血，可无论是体质还是心智，都差了很。，唯一还在的，大约就是容貌尚算不俗吧！他们兄妹三人，就是青城有了一个儿子……我张氏，就剩这一丝血脉了！所以，这红蓝两仪，必须在你们手上。将来，若是有一天，必须要跟河间一决雌雄，这东西或许能帮助你们！”
“哦！原来老夫人是想要我将这东西交给姬无恨啊？您不早说，弄得我扭捏半天！”瑰月调皮地看着老夫人，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人老成精的张夷光也不去否认她这话，只含着笑拍了拍瑰月的手背。
“我这次来，本来是想见他一面的，但是他急着去北凉关……罢了，我们以后还是有见面机会的！孩子，我们当初从蓝星带来的昊天玉玺、时光之匙、明月金珠和红蓝两仪四件宝物，如今当都在你俩手中了吧！你记住了，只有张氏后人，才能激发这四样宝物的作用。我看似年华不老，其实，我感觉我时日大约不多了。这些，你就替他保存着，将来，他回来，你再交给他便是。”
默了默，李瑰月抿唇，终是点头。反正，墨玄的东西，交给她保管的，也不是一样两样，也不多这个红蓝两仪！
“如此，我就替姬无恨收下了。但是，老夫人不在此等他回来吗？”
“不了！”老夫人笑：“我不喜欢这地方，你就帮我转交吧！将来……若是你们有空，可去看我，过儿会告诉你们我住的地方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感慨地说：“我的心愿倒是了结了一桩……沈令仪她……她是如何也活了百多年的？她最后，真的走得安详吗？”
这桩百年前的旧案，瑰月总算是知道了全部的情况，她不由轻轻叹息。
“她这百年过得并不好，一直活在痛苦和仇恨之中。甚至，为了延续这份仇恨，她还做了很多的错事……直到最后，在琼楼顶上，她看到了光明之匙里的吴沛留信，她才幡然醒悟、追悔从前！”
于是，瑰月将沈令仪如何维持不老不死的，如何建立琼楼的，又是如何为了保持状态残杀幼儿、少女的……等等诸事，尽数说与张夷光听。这一说，居然用了好长一段时间。
在瑰月叙述期间，门外隐隐起来一次喧哗，片刻后又沉寂下去。
张夷光一直认真倾听着瑰月的叙述，时而蹙眉，时而叹息。
“这都是我的错啊！我当时太自以为是了，不但没有解决问题，还平添了这许多的冤孽。”
老夫人说完，从袖袋中掏出一串佛珠，兀自捻动佛珠，嘴里不知道念诵着什么经文。
瑰月错愕，像老夫人这样传奇的人物，也需要借佛家经义来安抚内心吗？！
“毕竟您和烈王的出发点是好的，您们也做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让身边的人脱离仇恨、困厄，这其实是没有错的。错的是那些搅弄风雨的人，是那些有私心的人，您同烈王是无愧于心的！”
“真的！”老夫人有些激动，颤声问：“真的可以这样想吗？”
“当然？”瑰月坚定点头：“没道理您付出一切，还要受到心灵的谴责，您没有做错什么，大可不必为别人的错误承受痛苦。若是有机会，将来我或许会将您的故事写出来，让世人都明白事情的真相，并不是红颜祸了国家，也不是昏君误了天下，而是另有原委、别有苦衷。您没有必要‘恩受楚宫功在越，可怜啼笑两俱难’。当然，因为您太美了，也有人对您的死亡结局充满了遗憾。将来，我若是写您的故事，一定告诉世人，您的结局是好的，有个人爱你入骨，你们终是过上了‘伴浮鸥溪头沙嘴，学冥鸿寻双逐对’的美满生活！”
“啊！”老夫人轻呼一声，捂着嘴，眼里泪光盈盈。
“你这孩子，真是……让人感动，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感动过了！难怪，青城的孩子会那么爱你，非你不可，原来你这么招人疼！”
将瑰月搂进怀里，老夫人好一番稀罕才作罢。
“好了，你去吧，外面似乎有人来寻你了！记住，将来有机会，你们要去顺阳看我！”
告辞老夫人时，居然已经日上正午了！瑰月看看日头，被耀眼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她只有闭上双眼先适应一下。片刻后再睁开眼时，她就看到蕊儿放大的焦急面容。
“姑娘，你总算是出来了，您再不出来，奴婢都要不顾礼数冲进去寻人了！”
蕊儿跺着脚，口气略有抱怨。
“是是是，是我跟陶老夫人谈得过于投契，忘了时辰，叫你们担忧了！”瑰月赶紧乖乖地致歉。
这样就道歉的瑰月，倒是叫蕊儿一愣，旋即，她就半垂着头，恢复了毕恭毕敬的样子。
“姑娘不必如此，少爷说了，姑娘的安全高于一切！方才是我心急了，这里是商家的地盘，还能出什么事呢？！”
蕊儿是同珠儿一起招进家里的，珠儿是范家的人，他们以公开碧玉的真实身份相要挟，逼迫碧玉将珠儿招进李家。那蕊儿呢，墨玄是怎么保证当时碧玉一定会看中蕊儿呢？
这会儿闲下来，瑰月边往家里走，边想着这个问题。
蕊儿中等身量，容色也很一般，既不丑陋，也不出挑，到底，她是怎么让碧玉看上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