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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所猜测,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李瑰月结巴起来。

“怎么,沈令仪都能活上百年,我反倒不能了吗?”陶老夫人好笑地看着瑰月。

“我……你……”

李瑰月从来没有这样语拙。

陶老夫人站起身来,高举玉臂,广袖舒展开来,老夫人一张艳若芙蕖的脸从广袖后探出来,冲瑰月调皮地眨着眼睛。

“怎么,承认我是张夷光就那么困难吗?!”

她这样直接捅穿了身份,瑰月反而冷静了下来。是啊,连沈令仪都能通过特殊的方式存活百多年,作为蓝星人皇族后裔的张夷光此刻尚在人间,又有什么好惊奇的呢?!

“呵呵呵,你这小丫头真是有趣,我请你来——倒是没错!”

张夷光愉悦地转了个圈子,立刻裙裾飞扬、舞袖连翩。

啧啧,这样养眼的场景跟她百多岁的年纪真是违和啊!瑰月在心里惊叹蓝星人体质优渥、长寿如斯!

摆袖、伸腿、探腰,张夷光做了个风情万种的探海动作后,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整理衣襟,再慢吞吞回到榻上端庄坐下。

“唉,每日里必须这样端着做我的老夫人,可把我闷死了!”

抿唇,压下嘴角的笑意,李瑰月黑白分明地眼珠左右逡巡了两圈,才使自己的面容不至于扭曲,老夫人这一定不是在炫耀吧!

“你想笑就笑吧,忍着多辛苦!你不知道,过儿多古板的一个人,要是看到我这样子,他——会受不了的!”

终于,李瑰月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那倒是,哪个步入中年的男人接受得了自己老娘不但美艳如花,还能动如脱兔。

“老……夫人,我还能这么称呼您吗?”

“呵呵呵!”张夷光掩嘴娇笑起来:“当然了,无论如何,我还是陶家的老夫人没错!”

挑眉,李瑰月眉心微蹙,沈令仪踏空飞去后,她以为蔷薇夫人的故事就此终结,如今看来,这个故事还很长很曲折呢!

“夫人,说实话,我刚开始不敢猜想是您,是因为从我得到的消息来看,您似乎在南楚国破的时候,就殒命了啊!”

长睫扑闪,张夷光的眸子深远起来。

沈令仪的刀刺向我的时候,我并没有躲闪。

我想找出到底是什么人控制了族中长老,让他们始终不舍仇恨,誓要跟吴家不死不休。可是,我不但没能找出这个人,还害吴沛丢了江山。

吴沛妻离子散,丢家亡国的窘境竟然是我造成的!

面对沈令仪愤恨的目光,我很无力!

倒在血泊里,我望着天空,无声地笑着,原来,琼楼离天这么近的吗?

文重终于来了,这个我以为我很爱的男人,再次见到他,我内心居然毫无波澜,难道是因为我要死了的原因吗?

文重口口声声说爱我,却非要我入楚为妃,并不管我愿不愿意。我张夷光,虽然在族中已经没有话语权了,但我谨记着我是蓝血人皇族后裔,要我以身侍敌,他们是怎么想得出来的?!但后来,我还是想通了,或许这是一个机会,我走出家族的桎梏,或许才能更清楚地观测到是谁让族人们满怀仇恨,不肯放过自己也不肯放过吴家。当年血洗桃源村的人或许都化骨成泥了,家族为何还揣着仇恨不放,这实在不像是蓝星人的作风。

我刚进若耶宫,就跟吴沛坦诚了一切,我势单力孤,需要帮手。而吴沛恰恰也被此事困扰多年,我们一拍即合。

但是,我们俩都太天真了,最后丢了南楚也没有找出令蓝星人暴戾残忍的人或是事物。

我们付出如此巨大,竟一无所获,我跟吴沛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文重按着我肚子上的伤口,痛心疾首,有泪在他眼中打转,可这已经感动不了我了。

我性命垂危,文重不敢片刻离开我,就让他的兄弟去断魂谷下,看能不能寻到救我的方法。

文种带着蓝星至宝光明之匙返回到青龙殿中,见到了女王陛下的魂识。陛下告诉文种,我是红血儿,只有用红蓝两仪试试看能不能救活我的性命了。

“等等,等等,老夫人,您说当年返回青龙殿的人是文种?”

“是啊,他是文重的双胞胎弟弟,叫文种,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对?”

“文种,文重,文重,文种……”

瑰月呢喃:“如此相近的名字,或是女王陛下听错了吧!”

“你见过女王陛下?”

张夷光慈蔼地看着瑰月,她一直心怀襦慕之情想进去青龙殿中,可惜她没有了光明之匙,进不去。人与人之间的聚散离合,果然都是靠缘分的!

红蓝两仪取回来了,却对我没有多少作用。沈令仪那一刀,凝聚了滔天的恨意,又哪里能让我活下去呢,我之所以苟延多日,不过是我的血脉优于夏人,但也无法挽留住我的性命了。

大约是看我没救了,文重、文种在我房外肆无忌惮地大吵起来。

那个文种居然要文重将我献给姬衡为妃,他说若是文重愿意,他可以想办法挽救我的性命。

我知道,北越的姬衡也钟情于我。但是,是个男人,只要他手里有着权势,就要拿我去换权势吗?

令我寒心的是,文重居然意动了!只因为文种说姬衡的王后,是一位比沈令仪还善妒的女人,若我入大越后宫,必然能搅得其鸡犬不宁,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他们的什么机会来了,我都不想知道!难道要让这天下一乱再乱,才是他们的理想吗?我善良平和的族人,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我实在是不懂!

唉,反正我要死了,我也管不了这些了,我要离开这内心丑陋的两人身边!

有时候,我觉得人只有走到绝境,才能遇到真正的真心。

趁文重、文种不注意,我逃出了房间。

在拐出院子时,我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文重、文种的弟弟,是他们的父母后来生下的孩子,他叫陶铸!

蓝血人想在此间立足,却一直被蓝血困扰,离开桃源村那样天然的保护屏障后,这个威胁更是迫在眉睫。所以,为了转化身体里的蓝血,我的族人们一直在做着各种尝试。文母在怀陶铸的时候,被族人强灌下不知哪里弄来的奇诡之药,他们想通过药物控制胎儿的血液颜色。但这次试验失败得离谱,陶铸仍旧是个蓝血儿不说,他的脸上还长了个巴掌大的青黑色斑块。这对爱美的蓝血人来说,是不可忽视的缺陷。所以,他被所有族人厌恶不说,甚至连文这个姓氏也不配拥有。所以,这个孩子只有姓母亲,叫了个陶铸的名字。

陶铸像是就站在那里等我的一样,我刚一露面,他就背起我,往外奔逃。

“你别怕,这一次,我定不让他们把你送到别的男人身边。你为家族已经牺牲了很多了!”

陶铸安慰我的语言那么简单,可在我听来却那么熨帖。

我从小离族,在普通夏人中生活,但我却是见过陶铸的。从前,我在民间学习各种魅惑人的手段的时候,文重经常来看我,偶尔,陶铸也会跟来,所以我认识他。因为他是文重的弟弟,我对他很是和颜悦色,总是跟他说话、给他小点心。那时候,他虽是憨憨傻傻的样子,倒也不惹人嫌。若是当初族人没有给他母亲灌药,说不定,他也是名美男子也说不定呢。

人跟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复杂!我深爱文重,甚至不惜违反族规委身于他,可是当我遇到危难的时候,他却听信文种唆摆,意图榨取我最后的价值。还有这个文种,一直不声不响地,看似是个老实人,却原来是最坏心眼的,居然诱劝文重再次将我送入后宫。倒是陶铸,竟然肯在这样的时候救我脱困!

大约是以为我死定了,文重并没有怎么大举找寻我。

陶铸背着我找到一个干净的山洞,就从包袱里掏出了一个物件来。

红蓝两仪!他居然将红蓝两仪也偷出来了?!

红蓝两仪是我族的至宝之一,据说有起死回生的效用。但是,具体怎么用,我们这些从桃源村逃出来的后人却是不知道的。

当红蓝两色宝石璀璨发光,仪器也嗡嗡作响的时候,我想,陶铸或许比我多知道点这宝贝的作用吧。

接着,红蓝两色光芒大盛,且不停旋转起来,我的意识也越来越迷糊,我想,我的大限终是到了,只可惜了陶铸一番辛苦了……

我是在充盈与舒适感中醒来的,迷蒙中睁开眼,我四处张望,却看到陶铸委顿在地上,一动不动。

试着挪动一下身体,我惊喜地发现,我不但没死,伤口也愈合了,而且,我感到精力居然像没受伤之前一样充沛。

是陶铸启动红蓝两仪救活了我!这是我的第一认知。

我居然可以重活一世了!这是我的第二认知。不管我从前的人生是失败还是成功的,此刻得以重生,我必须承认,我的内心是欣喜的。

我冲过去,扶起陶铸,想好好向他道谢,可是,看到他的脸,我却愣住了。

他脸上青黑色的胎记没有了,只剩下一张英俊的有几分酷似文重的面容。他这是——什么情况?

很快,陶铸悠悠醒来,当他的眼神凝在我脸上的时候,他也愣住了。

我摸着脸,莫名其妙,但我俩都安然无恙的喜悦马上占据了我的头脑。其他的,稍后再说吧!

“阿铸,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对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陶铸并不隐瞒,一五一十告诉了我一切。在文种取回红蓝两仪后,并没有立刻通知他们的大哥文重,而是独自在房间里将这个宝物细细研究了一番。陶铸向来不被族里看中,两个哥哥也当他是空气。在家里,他做的都是端茶送饭的下人活儿,也正是因为这样,两个哥哥也不防备他,这源自于一种彻底的漠视和不屑吧。但文重、文种没有想到,他们的这个弟弟可一点儿不简单,心智谋略甚至不在他们之下。

陶铸就是通过给二哥送饭的机会,发现了红蓝两仪的妙用。原来,只要肯把生命力通过这个宝贝输给我,救活我的性命,并不难事。难就难在谁又肯轻易将生命力给我呢?

当陶铸偷听到二哥用我的性命要挟大哥,要把我送去姬衡后宫的时候,他的心乱了。他不忍我再次受到伤害,就当机立断,偷了红蓝两仪再来我的房间外面,伺机想救我出去。

“这么说,是陶铸用他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力救活了你?”瑰月感佩道:“那这位前辈对您当真是……一往情深!”

“噢?你这就听出了他对我有情?”张夷光偏头问。

这位老人家还有些小矫情呢,瑰月在心里暗暗好笑,若不是有情,陶铸又怎么肯分出一半的生命力给她啊!

“是啊,他对我有情,我居然从未发现!直到他不惜性命地相救,我才稍稍知道一些!”

匆忙间,陶铸到底没能将红蓝两仪研究透彻,这也造成仪器吸收了我们两人的生命力后来了个中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就是后来,他脸上胎记消失,而且我们俩的面容都有所改变的原因。

哦,原来是这样啊!瑰月恍然大悟,当初在琼楼之上,透过光明之匙,她是见过张夷光面容的。但后来因为用红蓝两仪疗伤,造成张夷光的面容有了些改变,但人的身形和气韵是不容易改变的,故此,方才,瑰月刚才初见到张夷光之时,瑰月才有了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面容改变,真是意外之喜啊,但这还不是最惊喜的,经过这次疗伤,居然将陶铸的蓝血也改成了红血。这——莫非是上天也希望我们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意思?!”

张夷光继续说着旧事。

我们就离文重、文种远远地,随便找了个小镇安居下来。

为了糊口,陶铸开始做些小买卖。他是个经商的天才,并没有用多少时间,我又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美中不足的是,我们始终没有孩子。不知道是当日我被刀伤了身子,还是因为陶铸付出了一半的生命力的原因,总之,我们一直没有孩子。

我想,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我颠覆了那么多人的生活,如今还能有分安宁的日子过着,有人真心相伴,我还能奢求更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