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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三幕 幻梦泡影(二十九)

2010年10月14日 本州岛 东京市 千代田区 秋叶原站附近

“喂——这个时候找我,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时间接近下午六点半,川崎美步坐在天桥的台阶上,望着影子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投影,来往的人群中,她仿佛置身于一座繁华的孤岛。望着其他人的影子在自己的影子上穿来穿去,她开始幻想自己是某个德高望重的殉道者,这些影子是扎在自己身体上的刀枪,而身为灵魂奥术师的自己,只能靠着自己的鲜血去诉说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执念……

或许是因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太深,以致于身后的方欣楠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方才从虚幻的世界中挣脱,在知道了这个事实后,她开始有些佩服自己能够不借助幻术就能进入到“奥能依赖症”的状态中,或许以后能凭借这个特长省下一大笔符纸方面的日常开销?她在心里面自嘲道。

“嗯……我……”

没错,在目睹了下田寺的事情后,唯一能够把这件事情告知出去的人,思来想去后只省下方欣楠了。说来也奇怪,可以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们的候选人中,川崎美步心里面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说法能够将其进行否决,可唯独到方欣楠的时候,她却始终找不出“能不将其告诉她”的道理。

没有任何缘由的……这件事情里自己居然唯独信任方欣楠,这不仅是因为两人都很讨厌那个下田寺希望他吃瘪,更重要的是……她心里总感觉对方是和自己十分相似的人,而至于相似的点,自己恐怕只能通过时间去挖掘了,美步在心里面如是想到。

“喂美步,你没事儿吧,你到底是干什么?”方欣楠坐在美步身边,然后将身体凑过去,“你该不会是说……想和我约会吧?”

这一句话让川崎美步顿时天打雷劈,这个方欣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吧的确也有自己说话犹犹豫豫的的因素在里面,但她还是不理解对方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才能说出这句话的。因为两人是并排坐在楼梯上的,阻碍了天桥的交通,于是方欣楠拉起美步的手,就朝着车站附近的街道小跑了过去。

“哈哈,我开玩笑的。”方欣楠顿了顿,“我猜猜看——是因为不用再继续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了,所以想要享受一下现代人的普通生活,而我对这方面很擅长,所以你想要向我请教问题?”

——真服了这个黑道大小姐,干脆当销售去算了,烂尾楼都有本事被她想象成湖畔圣水的巅峰住宅。

川崎美步在心里面如是调侃道,不过说句实话,就算确定了应该和她说这件事情,但到目前为止美步依旧找不准该用什么方法、在什么时机将其说出来。缜密的计划一件事情从来都不是自己擅长的地方,比起做一件事情之前消耗脑细胞做足准备,属于行动派的美步更喜欢在行动的路上定计划,或者干脆就没有计划。

比如之前的那个炸飞迪士尼乐园的计划,各个方面都漏洞百出,也因此计划最终也毫不意外的失败了;当然了,拟定好计划也并不代表事情一定会成功,只是将成功率无限趋近于百分之百。认清这个现实后,美步便开始异想天开,比如自己是否可以营造出数量优势,省去计划的步骤,在数量的优势下,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里面总有一两件会成功吧?

到现在为止,她算是弄明白自己做出如此疯狂举动的原因了,那就是“找点乐子”这种只有高级动物才会存在的低级情绪。在社会阶层日渐固化的现代日本,美步认为只有两种人“找乐子”的可能性大:第一种是像方欣楠这样,在物质生活丰厚的环境里长大,精神世界却极度空虚,因此她才会选择辍学一个人跑去中国找刺激;第二种就是美步这样,有记忆以来过得都是饥一顿饱一顿,为了向世界证明自己“还活着”,便产生了“做点什么向这个世界索取点补偿”的希冀。

想到这里,美步算是弄明白自己和方欣楠相似的地方了,那就是双方都“希望做些什么”来获得满足感,作证此观点的论据是,方欣楠向大家提出了那个一点也不靠谱的计划。

很奇妙吧?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误会,就是在人不断的揣测和推论中诞生的。

“嘛……算是吧;我之前从来没有来过这么繁华的地方。”

再三思考后,美步决定缓缓,找个恰当的时机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自己必须要确定,在将那几张照片递给对方后对方会相信,并且最好是当着一大群人的面,这样一来在众目睽睽下,那个下田寺不会对自己下手,毕竟自己真的在奥术水平上打不过他。

“好极了,我也没有,咱们晚饭干脆就在这里吃了吧。”方欣楠拉着美步的手小跑起来,“这里是秋叶原,号称年轻人的天堂,我俩就是年轻人,不趁此机会好好玩一下就太吃亏了。”

“喂!等一下,那你那个计划怎么办?”

“嗯……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想出来的,好好享受一下吧。”

川崎美步巴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这女人不也和自己一样,只会耍嘴皮子功夫。

然而事实是,方欣楠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在琢磨,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才能在不借助华北组的帮助赚到钱,但她想破了脑袋,到最后都发现达成这个目的的第一步永远是打工,自己为共和国奥术师协会工作,直到自己回日本的时候,自己身上也就能凑出五万人民币,虽说在日本打工的收入比中国高一些,可这依旧不是长久之计,她不想打工,她想要在排除这个选项的同时,能在日本找到立足之地。

——只是,方欣楠总觉得自己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一个之前对她很重要,现在却感觉没有那么重要的东西。

秉承着在撞到南墙之前立马回头的降本增效精神,方欣楠决定一个人出来散散心,她午饭都没吃,自中午开始从神南二丁目一路逛到了小石川公园,期间还顺便看了场马戏团表演,在接到了川崎美步的电话后就直接一路杀到了秋叶原。

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她今天晚上打算住这里,华北组办事处的床都是统一采购的硬板床,睡起来非常不舒服,方德鑫给自己的那张卡在不乱花钱的情况下,基本能满足大部分的生活需求。更重要的是,自己一个人没人陪实在是太无聊了,他不想找德川信义或者下田寺,和那两个人在一起自己的神经总是绷着非常不自在;韩宏伟和佐江子等人也有任务在身,川崎美步和萩原千夏则是要去经历所谓的“黑道实习”——这导致自己在东京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倒不是因为方欣楠对孤独这个词感冒,而是因为她无法想象自己居然在一座拥有两千万人口的城市里,连一个一起逛街的伙伴都找不到,这让她越想越气,如果不是川崎美步打电话来说自己办完事情了,她非常确信自己会跑去柏青哥店,看看那玩意儿究竟是不是如韩宏伟说的那样有这么大吸引力。

“看——是《魔能少女》!”

走进在一家名为“友都八喜”的门面,里面摆设的尽是当下最新的电子产品:索尼的微型单反相机、任天堂的游戏机、卡西欧的自拍盒、卡普空最新的街头霸王,进口的三星超薄电视机和苹果智能手表等。只不过比起电子产品,方欣楠更感兴趣的是摆在走廊最显眼位置的《魔能少女》扭蛋机和手办展柜。

这部动漫出了两季,现在正在热播的是前传,讲述魔能少女在获得神力之前,“克莱塔”国与“史塔西”矛盾的由来:一场旷世大战结束后,星球被摧毁得破败不堪,残垣断壁、污染、疾病随处可见,战争的胜利者“克莱塔”与“史塔西”成为了世界的两极霸权,新秩序的出现再加上两国理念的不同,促就了史无前例的对峙。

在《魔能少女》的世界观中存在着一种名为“晶源”的物质,人类发现了“晶源”能够被用于武器制造后,开始建造能够一举歼灭一座城市的巨炮,但由于对巨炮没有反制手段,两大国都不敢轻易发动战争。为了能够秘密破坏敌国的巨炮,克莱塔与史塔西相互派遣大量特工进行渗透。人类科学家发现“晶源”能够使得人类控制自然中的力量,提升人类的技能水平和感知,再加上他们发现女性染色体稳定的关系,对晶源的适应性更强,于是,双方都在招募年轻女性,将她们培养成间谍——这也是正传中“魔能少女”的由来。

现在的剧集播出了四集,主角是大反派“薇若妮卡”,讲述史塔西培育她成为间谍的成长故事,但依旧没有解释这群间谍究竟是如何成为“魔能少女”的。对此,方欣楠每天的活动日程多了一项,就是打开手机,在《魔能少女》制作组的博客下催更;当然了,遵守虫制作模式的动画制作组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自然不可能抽出时间回复方欣楠的抱怨,只不过方欣楠根本不懂这些,她只觉得这个制作组心高气傲——不过他们确实有骄傲的资本,魔能少女毕竟是当下日本最火的动漫,从刚刚进到秋叶原开始,各大广告牌上都是魔能少女的海报。

广告牌都占据了,商店橱窗自然也不可能放过——刚一进门,方欣楠就盯上了“薇薇安”的手办,薇薇安是魔能少女系列的主角,有一头娇艳的红发和活泼的性格,这样的人物形象使得她一直是魔能少女中人气最高的角色,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头发有些偏棕黑,方欣楠还真想把自己打扮成薇薇安的模样,然后混进魔能少女的粉丝团里上蹿下跳。

“美步,你喜欢哪个角色?”

“我的话……我没看过这个动漫,如果单从人物形象上来看的话,我更喜欢‘金龟子’这个角色。”

“金龟子?”

方欣楠指了指薇薇安身边梳着马尾辫、一头金黄色长发、手持魔法棒露出坚毅表情的女孩。金龟子是魔能少女中的女二号,以外冷内热的标签闻名整个动漫圈——或许是因为其行事作风浮夸,而且经常惹出一些笑话的缘故,常常被认作剧中的谐星角色,每次她出场总能博得观众的开怀大笑,那算是在那个残酷世界中为数不多能让人放松的时刻。

“究竟是谁开的先河?把魔法少女变成这种成人童话故事的……”

“哦,你说这个?”

就在美步忍不住对一旁的剧情简介调侃时,方欣楠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把这些手办的衣服全部给扒了下去,果然……这些东西除了可以当做桌面摆件外,还有其他的用处。此刻应该佩服那些玩具公司、或者现代科技么?居然能够将细节部分做得非常逼真,而且有些关键部位比现实中的略显浮夸。

“喂——方欣楠,这样不太好吧。”

“管他呢,反正又没人看见——我之前听说德川信义那家伙也有一个魔能少女的手办,好像是‘薇若妮卡’来着?”

川崎美步忍不住嗤笑了出来,想起了德川信义对她编的那个垃圾箱故事,现在回过头来看,那个德川信义不会真的用手办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你这么喜欢,不打算买一个吗?”

“不要,这玩意儿太贵了,我还不如买个扭蛋——诺,只要三百日元就能获得一个随机的魔能少女,你要不要试试看?”

方欣楠领着川崎美步走到扭蛋机面前,里面的确有很多用塑料小球封装的魔能少女,不过造型是q版的头大眼睛大的卡通形象,如果要把产品卖出去的话,扭蛋玩具应该市场前景更广一些——美步又开始胡思乱想。

“试试呗美步,这东西很好玩的,就像买彩票一样——”

这里美步本来想吐槽“你这么想找刺激我们去玩柏青哥好了”,但转念一想自己说这话实在是太煞风景,再加上现在方欣楠看着挺开心,自己也很久没有享受过正常同龄人的生活,于是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定决心好好陪这个大小姐玩玩。

“花钱?那种亏本买卖我才不会干呢,我给你演示一下日本不良少女是怎么搞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喝哈!”

话毕,美步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面值500日元,是日本现行货币中面值最大的硬币,乍一看这就是一枚随处可见的硬币,但仔细一瞧,方欣楠就发现硬币中间被钻了孔,上面缠了一根很细的鱼线。方欣楠还在疑惑,美步就已经把硬币投了进去,然后等听到“喀嚓”的一身后,又抓住鱼线快速把硬币拽出来,然后,一个扭蛋就从机器里吐出来了,而那枚硬币原封不动的回到了美步手里。

“我去!厉害啊美步,教我教我!”

“这可是我的‘生活小妙招’,之前在群马县的本庄市要饭时,跟一个同样是流浪汉的大姐学来的。那些制造公司太笨蛋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款式的投币机有这样的漏洞。”美步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将半个身子杵在扭蛋机上,俨然一副大学教授的模样,“不仅是扭蛋机,全日本的自动售货机、地铁站、公交车甚至柏青哥机都可以用这种办法;只要你身上带着这样的一枚硬币,到哪里都像是在吃自助餐——当然,如果你需要纸钞的,我回去就给你做一个。”

“喂!那边的,干嘛呢!”

也许是因为太激动的缘故,方欣楠并没有觉察到“小雷达”给她发出的警报,直到有人朝自己大喝了一身,方才发现有两名协会的执行官指着他们。按道理来说,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几乎很少有执行官愿意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对另一名奥术师使用奥术,比起大张旗鼓,他们更倾向于隐蔽的做派——除非,他们遇到了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川崎美步因为太兴奋的缘故,一时间没有控制住暗紫色的光线,导致执行官一眼就认出了她灵魂奥术师的身份。当然了,指望这种负责外勤的执行官抓住她,就和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在条件反射下,美步拉着方欣楠的手就朝着商场的自动扶梯冲了过去,试图在人群中甩开他们。

“别傻站着了,是奥术师协会的执行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