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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二幕 时代论调(十一)

2010年9月21日 北海道 札幌市 札幌丘珠机场附近

在下田寺心中,真正的武士道不是忠于某个主公或者是某个势力,而是对自己内心中以及世人所公认的正义,不惜一切地去忠诚和扞卫;也正因如此,他身上常年带着三把刀,一刀斩鬼怪,一刀斩恶人,一刀留给自己。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钟,距离飞机起飞还剩下一个小时的时间,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内,他的任务是在德川山卉身边保护其安全。

德川山卉……德川家家主,现今的日本奥术师协会主席,此次的北海道之行对他来说并不称得上圆满,拉拢羽月家的计划失败,接下来的拉拢对象想必就是虎踞东北地区的川崎家了,因此他的下一站将会是福岛县的福岛市,寺没有去过福岛,只知道福岛是被西边的吾妻群山, 东边的阿武隈高地环绕的一个盆地——纵贯市内的阿武隈川流域散布着很多嶙峋怪石,自然景观优美,还残留了众多历史遗迹;市区东侧有百花缭乱的花见山,西侧有一条南北走向的道路,俗称水果之路,顾名思义道路两侧种植了很多水果,有很多可以体验采摘桃和樱桃等当季水果的观光果园;再往前走,还可以很方便的到达饭坂、土汤、高汤等着名温泉。俳句家松尾芭蕉曾在游记《奥之细道》中写道:“曾在饭坂温泉洗去一身疲惫。”因此对接下来的旅程,寺还是有些期待的,说不定自己可以忙里偷闲去泡泡温泉也说不定?

只可惜,这个想法很快就落空了,理由很显而易见,在担任家主护卫的这段时间,他听到了德川山卉和德川幸司的一些对话。

“家主阁下,想要拉拢川崎家,得支付足够的利益才对。”

“你的意思是,政治献金么?”德川山卉摇了摇头,“德川重工的财报上半年很不好看,我们实在是没有盈余可以支付其筹码。”

“萝卜和大棒,既然我们没有萝卜,那就大棒伺候。”

诺大的VIp候机室内,德川家的成员们坐在考究的真皮沙发上,相互之间交谈着各自的政治观点和建议,下田寺不断在这个房间内来回踱步,想要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安全隐患;可无论他如何寻找,进入到他大脑里的,永远是那些令人作呕的声音。小的时候,下田寺以为那些高高在上的政治家们,个个都是各行各业里面的顶尖人才,所出之言也必然带有真理性和正确性;可到后来,寺才发现,这群人嘴里面说出来的话,就像嫖客劝说妓女从良一样滑稽至极。

——羽月家的艺伎才华如何?

——要不要重新做空一下金江丸的股票?

——我听别人说……山卉的二儿子是个同性恋,不知道真的假的……

——北海道的寿司师傅水平太差劲了,怪不得那地方这么穷……

所谓的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说的应该就是现在下田寺所面临的的情况。

权利、金钱、阶级这玩意儿就和艾滋病一样,只能通过母婴、血液和性传播。学生时代,寺有一个同学为了让自己能够跻身所谓的“上层阶级”,花了许多钱和时间装扮自己,十几万日元的西装、名牌钱包、手表……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那些人觉得“我和你们是同类”。

直到那家伙进入到修罗场中,才兀地发现,那些人的穿者打扮反而十分稀松平常,有名的资金掮客可能戴着的是电子表、受欢迎的议员候选人,可能穿着的是普通西装点购买的廉价西服——但即便如此,仍旧有人会觉得他们身上的杂牌货是名牌,因为他们的地位、阶级摆在那里,这种客观存在的事实是所有外在无法比拟的,也正因此,那个人的世界观坍塌了——穿着名牌、拿着最新的电子产品,并不代表你从此就高人一等,有些东西生来的时候没有,这辈子也不可能会有。

而做出那种蠢事的寺的同学,其实就是寺自己,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罢;只不过和那些进入修罗场,最后扫进某条不知名小巷的掮客们不同,下田寺竟然遇上了德川信义这个大号的奇葩……

“你的意思是?”

“向他们展示我们德川的实力,证明我们依旧是值得他们依靠的对象。”德川幸司的镜片泛着某种看不见的光,这让下田寺一阵心惊胆战,“以利益至上为行事准则的川崎家,在收集到了自己的金山后,想要做的事情必然是守住金山……我不知道家主大人还记不记得川崎家曾经为了选票,大张旗鼓的吸收外戚和战争遗孤,许诺各种各样的福利和落户政策;可结果呢,他们过河拆桥,说的话就和厕纸一样用完即弃,这群家伙就是群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大老远就能闻到稻米的香味……”

“看来你对川崎家的意见很大啊,幸司。”德川山卉不由得嗤笑,而幸司则是表现出一副扑克脸,继续说着他的那些想法,“川崎家在东北地区和我们有许多的合资项目,作为暂时的利益共同体,我不认为他们会突然站到对立面。”

“是么?但我听说山本家和东乡平家请来了美国的科学家,目前在自主研发潜水器。”幸司推了推眼镜。而后从沙发上起身,缓步走到山卉身边轻声耳语,“如果您真的想要将那头龙从海沟里拉上来,我们就绝对不能输掉这次的选举,否则一旦山本家得势,天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你在担心下个月的八大家会议上,山本家会直接与我们撕破脸么?”山卉顿了顿,“只要我德川山卉还在奥术师协会主席的位置上一天,他们就掀不起什么波澜。”

“所以说,哪怕为了维持表面的和平,我们也仍旧需要立威、秀肌肉,向大家证明在日本只有德川家的话才是重中之重。”

“那么,你的意思是?”

“联姻、炒作、火上浇油,把德川信义和华北组那个长女联姻的事情放出去,然后在福岛举办一场盛大的庆祝活动,邀请川崎家的所有成员参加,最后这件事情一定要上奥术师协会新闻的头版头条,要是再请一些水军刷屏就更好了——”德川幸司用双手比划着,好像自己真的身处那个宴会的会场,“华北组和其他的黑道不一样,他们是一群奥术师和中国人组成的结社,如果我们能对外宣布,控制住了就连日本政府也无能为力的有生力量,川崎家在选择合作对象的时候,就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了。”

“你觉得华北组会接受这种‘被我们控制’了的说词么?”山卉摇了摇头,“不,我和他们达成的是合作关系,不是附属关系,如果你想养一条恶犬,那么就得避免成为丁原或者董卓。”

“我其实一直就想问了……为什么选择华北组,虽说的确目前能够通过他们的渠道获得低于市场价的符纸,可说到底这毕竟是钱的事情,德川家和黑道的合作不免有人会说闲话,这会让许多人以为我们和他们是一伙的。”

“因为我们在和时间赛跑,幸司老弟。”山卉拍了拍德川幸司的肩膀,露出一副暧昧的眼神,“虽然只是流言蜚语,但也无法忽视山本家和东乡平家在研究潜水器的事实,那头龙的位置在日本海沟的深处,这条海沟的平均深度有6000多米,我们的探测器目前只能确定其位于5000米到5500米的某处,而整个日本,目前都没有能够下潜到如此深度的潜水器。”

“那我们该如何把龙的残骸捞上来?”德川幸司不屑的嗤笑,“难道说华北组有什么能够让人潜入海底还能活着回来的奥术么?我是不相信一群黑道份子能搞出这种东西。”

“我们不会派人下去的,我们派机器——”德川山卉十指交叉,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当然我们不可能像山本家那样,费时费力去研究潜水器,我们直接弄现成的东西来。”

“现成的东西?”德川幸司揉了揉他的大背头,“我明白了,华北组在旧金山唐人街有许多供货商,他们会从美国想办法搞到先进的潜水器,对吧?我之前听说苏联解体的时候,军火商人为了避免遭到国际刑警的追捕,会将一辆坦克拆成无数的零部件,分批次的运往目的地,到了后再组装起来,这样一来他们的货品单上面写的就不是‘武器’而是‘金属废料’,程序正义嘛——我想华北组做了这么久的符纸走私生意,应该算是老道的行家了;如果是美国的潜水器,的确能赶在山本家之前探测到龙骸的具体位置。”

“嘛……关于这个,那就任君想象了。”

“我有些时候真弄不明白你,山卉,你很多时候考虑的永远是日本的事情,而不是我们德川家的事情,您是我们的家主,您应该……”

“说得对,所以我必须考虑日本的事情,关于未来……关于今后日本奥术师们所面临的境地……”

“好吧……那么,关于我之前所说的宴会一事……”

“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幸司。”山卉的决定让德川幸司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能在他的预想中,家主会直截了当的否决这个决议,“华北组那边我会想办法的,要是他们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感到不满,我们还有许多底牌没有打出来。”

“您的意思是?”

“借刀杀人——你觉得华北组在北海道得势这么久了,羽月家会这么忍气吞声么?”

“我懂了,羽月家的那群女人就是群疯子,在一个淡水湖里面突然丢进去一只食人鱼……那么整个湖里就会变得腥风血雨。”德川幸司拳掌相交,“那么,宴会的承办、餐饮供销商和川崎家的联系人就交给我负责吧,我保证在我们落地福岛市之前,能得到川崎家的答复。”

“家主阁下,寺有些内急,不知能否恳请暂时离开一下……”

一旁的下田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个该死的候机室内,所有人都在谈论德川信义,但却根本就没有一个人认识他,就连德川山卉也一样,就因为信义是一个“不该出生”的人,就有这个必要将他从头到尾都当做一个傀儡么?德川家康要是看到自己的后人现在竟然变成这幅嘴脸,恐怕会从坟墓里跳出来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下田寺自诩是个唯物主义者,可在某些时候,他还是希望某些带有神秘主义色彩的东西能降临到这群讨厌鬼的头上。

“寺你内急你可以上了飞机再去啊,飞机上有卫生间的,现在离起飞就不到半个小时了,他们会提前十五分钟检票,我们德川家的私人飞机向来都是准时准点。”德川幸司用一种略带有挑衅的声音说道,“家臣离开家主,放在古代这可是不敬的行为,想清楚下田寺,别忘了你应该尽到的职责。”

“罢了幸司,就让他去吧,人总不可能让一泡尿给憋死。”比起德川幸司,德川山卉倒还算通情达理,说句实在的,如果真有什么不法分子想要袭击他,都不用下田寺出手,其余德川家成员也会争先恐后的保卫家主,不是出于忠诚,而是出于利益的考量……

“谢谢家主阁下,那寺稍后就来。”

话毕,下田寺就冲出了这间乌烟瘴气的VIp候机厅,冲到了机场角落的公共卫生间,他躲在隔间后,探出脑袋观察了周围几秒钟,确认没有人跟着自己后,掏出手机,看着手机上唯二的两个联系人陷入了沉思——德川山卉和德川信义。

有那么一瞬间,寺感觉自己的人生简直像个笑话,活了二十多年,手机里的联系人居然才只有两个……寺没有父母,或者说,没有关于父母的任何记忆;但他一直确定自己一定有父母,要是没有父母的话,那么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德川山卉是家主,所以有他的联系方式不奇怪;而德川信义作为寺的恋人,有他的联系方式就更加不奇怪了……那么……自己究竟是哪里奇怪?

在思考这个他这辈子都可能想不明白的问题时,他的双手已经不知不觉的按下了拨号键……

“喂?”

“那个……信义,是我,寺。”将手机拿到耳边,熟悉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真奇怪,明明才离开信义一个星期,为什么在接通电话的时候,却感觉隔了一个世纪之久?

“晚上好寺,我刚刚正准备给你发消息。”德川信义的声音在经过了电子元件的处理后,显得有些缥缈,“出什么事情了吗?你很少会在晚上打电话给我,每次打来的时候,也都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说。”

“没什么……就是想要问问你在北海道玩得还开心么?”

“我已经不在北海道了,我现在在青森,和方欣楠在一起;同行的还有一个华北组干部韩宏伟,我们现在在居酒屋喝酒,我出来透个气。”

“嗯……你现在一个人不要紧么?我指的是安全方面。”虽然早就知道了信义去青森的消息,但寺必须装作一副自己还在东京工作的模样,想来还真是折磨人,对自己的恋人都无法说真话,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加操蛋的事情么?德川山卉身边的那些保镖像个铁桶一样把他围得水泄不通,根本就不需要下田寺这个场外援助,与之相对应的,是孤身一人深入黑道核心的德川信义。

下田寺对黑道从来都没有过一丁点好感,在他的世界观中,这群社会的蛀虫就是应该被消灭的存在,如果不是这些家伙在黑与白之间斡旋,日本的社会说不定会变得更好,华北组的符纸走私让越来越多的奥术师患上奥能成瘾依赖症,同时也让整个奥术师群体变得岌岌可危;但寺心里面也很清楚,消灭了一个华北组又会有华南组、华东组来填补他们的空缺……日本的政府实在是没有盈余的财政来维持中下层阶级的社会治安,在泡沫经济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抽出财政补贴来支持警队或者执行官,更何况在“消失的二十年”,想要彻底消灭黑道,只有消灭滋生黑道的土壤,不幸的是,这一点是他手中的刀永远无法做到的事情。

这种对社会现状的无力感,让那个“宅男计划”变得越来越具有诱惑力,在面对灵魂奥术师或者其他不安定份子的时候,下田寺可以毫不怜悯的将对方抹杀;可在面对更大、更抽象的东西时,他心里的犬儒主义便会不受控制的在心中萌发出种子……

“目前来说没问题,你别忘了我也是个奥术师,遇到危险我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小命。”信义在电话另一头用一种半开玩笑性质的语气回答道,“不过,我可能一时半会回不了东京了,刚刚父亲发消息来说,要我启程去一趟福岛,川崎家会在那里举办宴会……”

“宴会?”下田寺不禁咂舌,刚刚他才在候机室里听到拉拢川崎家的计划,信义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不得不说德川山卉还是有优点的,那就是想好的事情立马就能够执行。

学生时代寺闲着没事偶尔会看看那些成功学的书籍,其中有一本说:所谓的领导者做的事情,就是“选择题”,下属做的事情则是“摆出选项”,想要成为“成功人士”,就必须拥有所谓的“决策者思维”。从刚刚德川山卉和德川幸司的关系来看,就是非常经典的决策者与提议者关系,领导需要在做出抉择的时候承担相应的责任,而下属则是庇护在大树下乘凉的走兽……这时,下田寺忽然想到: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就是底层出身,那这些成功学对他来说有意义么?

以前,NhK曾经播过一个“角色互换”类型的综艺节目,其中有一期是“让日本的某位富豪成为一名搬运工”,为其一个星期,其中只能用工作赚取的报酬维持生计,挑战成功即可获得节目组的奖金,虽然奖金对于富豪来说是九牛一毛;但他还是秉着能够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诱惑,参与了这场综艺活动。最后的结果是,他坚持了三天就坚持不下去了,且不说每天要工作十个小时以上,繁重的体力活压的他根本就喘不过气,每天下班回到家都是倒头就睡,哪里还有时间去进行额外学习提升自己呢?一辈子注定就卡在那个位置,年轻的时候为了温饱拼了命的出卖劳动力,然后和日本不健全的劳动法作斗争,老了以后又将赚来的钱送给医院。

寺想到了一个经济学笑话:经济不景气的时候,雇佣一个人挖坑,然后再雇佣另外一个人填坑,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就业,同时也创造经济增长,美国大萧条的时候,罗斯福就是这么干的。将这种模式套用在人类个体身上,就形成了可持续性的涸泽而渔,然后那群高高在上的当权者就会不断通过这种隐藏的暴力,不断加码自己的财富。

“是的,我想,父亲应该是打算用这种方式,以彰显‘德川家依旧能够稳住局势’吧,不用担心,等事情结束后,我会尽快赶回东京。”

“那个叫方欣楠的……她怎么样?”

“目前来说人还行,但你知道的,我的那一套‘识人术’只对男生有用,对女生就是竹篮打水。”

“如果她敢欺负你,我会要她好看。”

“谢谢你的关心,寺,不过我偶尔也想要表现出能够独当一面的模样。”

“对了信义,你知道德川幸司这个人么?”

“德川幸司?”电话另一头的德川信义沉默了许久,“嗯……是听说过,他是我的舅舅,不过我们没见过面,因为我这个人比较恐惧那些繁琐的社交活动……”

“那个德川幸司有个女儿,叫做德川绘里香,我听说,她也被提名为德川家家主候选人了,你有什么想法么?”

“你搞什么下田寺?”信义的语气带有一丝愠怒,“如果真有人想要当这个家主,那我让给她就是了,你别忘了我们的计划,在这种关键时候咱俩可不能产生什么节外生枝的想法。”

“对不起信义……是我的错。”广播声想起,合成语音播报着飞机即将起飞的消息,诚然下田寺的确想再和信义多聊两句,可客观因素决定了他这个想法是不切实际的,于是他编了一个理由,打算结束这场依依不舍的电话,“那个……信义,我手机快没电了,等我回家充上电我再打电话给你。”

“那再见了,路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