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泠攥紧发簪，缓缓开口问道，“织衣从来都是二殿下的人，您又何必这般待他呢？”
李景霂轻阖双眸，玩味的轻笑了一声。
“那你呢，你又是谁的人？”
月泠睫毛颤抖了下，不说话了。
李景霂支起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摁在案桌上，幽深的墨眸掠过一道冷厉的暗光。
她嗓音低沉，夹杂着几分不悦。
“月泠，你以为……你在同谁说话？本殿可没有太好的耐心。”
“奴家百口莫辩。”
月泠抿嘴。
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既然二殿下心里都已有了决断，那想必奴家再说什么，在您心里，也都只是狡辩罢了。”
李景霂眯起眼眸，唇角的弧度缓慢地敛起。
“你对我那皇妹倒是痴心。”
“敢把她的赃物堂而皇之地藏在本殿春风不渡的地盘，就这么笃定，本殿会全然不知？”
李景霂指腹轻点着桌面，似是不耐烦再同他周旋。
“你的暖阁就在湖边，本殿问过鸨公，他说自打上月以来，你脾气见长，即便是客人态度强硬的点名，你都不肯再跳一次湖上舞。
那些东西……想必就藏在那些舟楫之下吧？”
月泠瞳孔微张。
他没想到，李景霂根本就是已经查清了才找的自己。
可那批东西藏得极其隐秘，她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奴家不明白二殿下在说什么，奴家的暖阁是楼里给的。”
“是，但是楼里唯你一人会跳湖上舞，你很清楚，鸨公必会把那处阁间指给你。”
月泠咬着下唇，“奴家力弱，又如何能将那些东西藏在水里呢？”
“本殿可没说过你亲自动手，你那暖阁迎来送往，三教九流皆有，想要混进几个力强的，不也简单？”
月泠便不吭声了。
“明日便是云州案的御前廷议，我那三皇妹想必跟你说过，只消带着那些东西藏到明日，剩下的，她就有法子替你处理干净，包括你的奴籍身份，是也不是？”
月泠嘴唇紧闭，依旧一言不发。
李景霂抬手扶额，无语道，“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你是个聪明人，原本在春风不渡勤勉做个几年，也能攒够业绩换得自由身，偏偏寄希望于那最虚无缥缈的情爱。”
“你应当知晓清羽吧？曾经倚翠阁风头无两的花魁，哪怕怀了我那三皇妹的孩子，如今也还是奴籍，甚至孩子也不被承认。
因为我那皇妹……本就是薄情寡义之人呐。”
月泠情绪终于有了些起伏，他神色激动的反驳道。
“不会的，她不会这么对我的。”
李景霂质问，“你又凭什么觉得你是特别？”
月泠红着眼睛，执拗的说道，“我同她，十几年的情分，岂是那清羽能比的？”
“……情分？”
李景霂笑了，果真又是个恋爱脑上头的蠢男人。
“要说这世间最不可信的，就是女人轻而易举说出的情话。”
“她待我不一样！她说过，若此事成，我会是她的侧夫。”
“执迷不悟。”
且不说清羽和徐无烟都盼得一场空，像月泠这种知晓她把柄的，更断不可能留。
李景霂摇了摇头，慢条斯理的起身，走到月泠身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那你不妨猜下，本殿为何会知晓怜月的事？”
月泠猛地睁大眼睛。
是的。
怜月这个人，从来都是三皇女府上的秘辛。
除了近身伺候殿下的心腹，基本无人知晓。
为了维持殿下不染尘俗的高贵形象，他心甘情愿的当一株养在深闺的菟丝花。
后来，为了殿下的大计。
他被安排进春风不渡当内应，身份也做得清白干净，可以说是不露一丝痕迹。
他自认伪装得极好，即便是迎合那些达官贵人们，也比像西妩这种楼里的老人做得更出色。
没有人会怀疑他对春风不渡的忠诚。
那……
二皇女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月泠心底隐隐有个猜测，可又不肯相信。
“不会的……不会。”
李景霂冷漠的勾起唇，“不信？那你便去亲眼看看。”
华八可是从两个弑绝杀手那里留下的月泠这一条命。
他的暖阁里，还大咧咧躺着那两个弑绝的人。
若不是黑甲卫出手，他也活不过今夜。
月泠想得太过简单，即便李云霁当真念着那点微薄的情分，愿意放他一命。
她背后的北燕势力也不会允许。
这批赤铁矿，是各方角逐的焦点。
在呼延崇眼里，早就是北燕的囊中之物，他不会让任何意外出现，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除掉所有可能的意外。
只是这回，他恐怕又得失望了。
毕竟本殿身边，有个极智近妖的顾凉。
谁能想得到，黑甲卫找了这么久的赤铁矿，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藏在春风不渡底下。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若非及时得知这消息，廷议时被曝光，她估计会被那群言官的唾沫星子淹死。
月泠事二主，按李景霂以往的习惯，死不足惜。
可杀人不过头点地，若是策反了月泠，她多了个任劳任怨的手下，更多了个挟制老三的手段，也不算太吃亏。
用顾凉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不过演出戏的工夫，就为春风不渡留下了个销冠。
大乾人不骗大乾人。
这笔买卖，很是划算。
李景霂步伐轻快，扫了眼陷入沉思的月泠，负手迈出雅间。
楼外的雨声渐停，她仰头看着氤氲的夜色，在几盏灯笼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暧昧。
李景霂愉悦的勾起唇角。
怎么办呢，又是更喜欢顾君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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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
李云霁穿着一身紫色华服，站在百官之前。
只不过，她不再像从前那样会同大臣们言笑晏晏。
今日的她神色凝重，脸色也略有几分憔悴，瞧着精神都萎靡了许多。
“三皇妹，你这刚大婚没两天，不在府上陪正君，跑来这凑什么热闹？今日不过是个云州案的廷议，同你又有什么相干？”
听到身旁传来的问询声，李云霁怔了下，拂手行了一礼。
“大皇姐。”
李之仪满意的嗯了一声，见她脸色不太好，佯装关切的问道，“脸色怎么这般差，难不成……府上正君没照顾好你？”
谁不知道那呼延崇是个厉害疯癫的主儿，不折磨她都不错了，还能照顾她？
从前这老三仗着父君得宠，没少拿腔作调。
可今时不同往日。
言贵君失宠，她又娶了个北燕的悍夫，啧……这日子过得。
见老三过得不顺心，她也就舒心了。
李云霁勉强的笑了笑，“多谢大皇姐关心，我正君很好，只是昨夜雨大，皇妹眠浅，未得休息好罢了。”
生怕李之仪又问起她房中事，李云霁又赶紧转移话题。
“大皇姐南下办差，一切都还顺利吧？”
“那是自然。”
李之仪笑的极为得意。
此次巡盐，她可是替母皇额外巡了三百两的税银充盈国库。
李云霁微微笑了下，“想必廷议后，母皇便要赏赐大皇姐了。”
“你们俩……聊什么呢？”
身后低沉的嗓音响起，二人齐齐扭头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