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回答不出她意外,
江华琳心里肯定,她就说嘛,她记忆力一向很好的。
外面的天色在江华琳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中暗沉下来,男人扭着脏污的帕子,原本脏污混乱的环境也随之焕然一新。
江华琳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本来她原来是个熬夜小达人,
自从来到这世界为了装好富家千金人设可真是做到早睡早起,到现在,生物钟已然会提醒她准时入眠。
小白花见她闲散的躺在床上,“…宿主,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江华琳被提醒的一骨碌坐起来,“那个,我…”
他端着小盆,见她急切的样子,沉默一瞬,低头喃喃,“…你等一下,我洗个澡。”
男人身上满头灰尘,衣服上也是脏污,白色的鞋子更是看不清原来的颜色,身上也带着一股异味,
不过从始至终他离得都很远,江华琳其实也没闻到什么。
她能闻到的,只有绿色的床单上干净的皂角味。
“哦,好吧。你先洗完我在跟你说。”江华琳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真是很不礼貌。
他没说话,转头走进厕所,那厕所很小,很逼仄,和淋巴挤在一起。
江华琳刚进来时便注意到它,她安逸太久了,都快忘了其实浴霸和蹲厕也是能共存的。
冲洗声很快传来,江华琳抬手瞥了一眼手表,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没出来。
这里没有什么娱乐,她便让系统打开最新的狗血剧刷了起来。
又半小时过去,他走了出来,穿着湿答答的外套,是之前余光扫过落在地上揉成一团的衣服,头发本就塌软,此时更是湿漉漉的黏在皮肤上。
脖子上带着很粗,廉价感很强的细链子,嘴唇殷红,不知哪来的劣质口红让他涂在唇上,还十分心灵手巧的将口红一并两用,做胭脂晕染在红彤彤的脸颊。
待看清全貌时,江华琳被吓的手心一颤
男人的眉目都被塌软的头发遮住,手捏着衣角,亦步亦趋的向她走来,脚步放得太轻,如同鬼魅的影子。
江华琳情不自禁的吞了口水,努力控制乱飞的心脏,让自己保持镇定,
救命,水…水鬼!
江华琳慌乱的手脚并用的往床头上爬,
“系统,这世界是不是有非自然现象,夺舍啥的…”
小白花见她心跳乱飞,“…你镇定点,他是人。”
它瞥了眼他脸上劣质的白粉,无法直视的捂住眼睛,
“想来这是他以往客人审美。太辣眼睛了,你先挺着,救世老爷子那边好像要跟你说什么,我回去跟它换个班。”
江华琳……想跑直说。
床角一处陷落下去,见他不知何时跪上床,如同献祭一般脱掉衣服,眼角含泪仰着头看她,声线微颤,
“老板,你想怎么玩,喜欢什么姿势…什么爱好玩具…我都受的住。”
他的忍耐力和廉价是大部分下城区家喻户晓的一件事。
江华琳一时出了神,倒不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而是,近距离观察下,她再一次好好目睹他破烂的身体,
男人的胸口两处有着清晰的牙圈印,早已被咬破不成样子,各种撕咬,烟圈,小刀子刀口,捶打,似乎全在他身上找得到相应的痕迹。
除了一张脸,其余地方像一团污泥,糟糕且肮脏。
江华琳沉默下来,他的那些客人,简直没把他当人来看。
她一把握住他想要伸过来的手,手腕太细了,江华琳没忍住感受了一下,只摸到一把硌人的骨头。
“我找你…不是这个意思,是想让你陪我几天就好。”
温热的肌肤传来她的触感,早已皮糙肉厚的手腕仔细的传递热感。
男人没忍住哆嗦了一下,强忍心中思绪咧开嘴笑出声,颤抖破碎的声音开口
“是…吗?从没遇到有人点妓却不睡的,”
江华琳眯眼,递过一张纸巾过去,“别笑了,你嘴巴又裂开了。”
鲜红刺目的血色覆盖那层口脂,配上他劣质的白粉,画面简直惨不忍睹。
他努力将眼眶的热泪逼回去,平静问道,“抱歉,之前没注意。老板,能在问你一遍你叫什么吗?”
江华琳不自在的撇开眸光,重新说了一遍。
衣服根本就没干,但他又重新捡了起来套在身上,从始至终,目光都落在地上,
他嗫嚅的开口,“…江华琳。”
名字早已在心中千回百转,但实际上,这是第一次当着她面唤她。
女孩下意识应了一声,这仿佛给了他巨大的鼓舞,无人知晓他心中涌起盛大的狂欢。
这几天刚巧赶上秋雨,连绵不绝的雨水使得傍晚温差极大,潮湿的冷意只从地上往上空钻。
江华琳皱眉,叫停了他,
“你等等,我这里还有多余的衣服,应该挺适合你。”
男人手一顿,拉拉链的手僵住,低眉应道,“好。”
江华琳提了个掩人耳目的手提箱,假装从里面找出衣服,拿出一套干净适合这季节的卫衣和睡衣,递给了他。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男人洗去脸上的妆容,换了身衣服,
最后耳尖冒气,局促的转过身,任她打量,江华琳满意点头,嗯,这才像话嘛。
“太晚了,睡觉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她打了个哈欠,困意十足的爬上床,
也顺手将准备在地上睡的男人也拉上来,这里就一张床,当然是两人都睡了。
见过哪家客人把主人赶下床的?
当然,敢这么做是因为她有足够的底气,身上的防护盾能在遇到危险时主动反击,这也是江华琳敢独身进入下城区的原因。
抽拉绳一拉,屋子重新陷入黑暗,窗户破碎,一阵怪风在角落吱呀乱叫,像极了微弱的哭声,但显然没人将它当回事。
这房子一点都不隔音,隔壁断断续续传来不该有的声线,以及楼下哗啦哗啦搓麻将的闹声,都让她难以入眠。
“这个给你。”男人小声的伸出手,从上面递给她。
江华琳接过,细细感受了下,是一副耳塞,包装还在,显然是新的。
“谢谢,你经常也睡不着吗?”
她撕开外包装,把绵柔的耳塞塞进耳朵,想着估计他也容易在这失眠。
他轻声嗯了一下,柔声道
“以前容易被吵醒,买了很多备用。”
如果江华琳开灯,便会发现一米五的大床上,身高欣长的男人以可笑的姿势蜷缩成一团,占据的空间几乎可忽略。
江华琳感叹一下,这样啊。
不得不说,这耳塞倒没她想着那般劣质粗糙,倒意外的舒适。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男人手一僵,小声答到:“…江祈星。”
江华琳越发困了,模糊不清的说,“你也姓江,还真是巧,咱们遇见是有点…”
有点什么呢?她未尽的话没说完,便已然入睡。
男人背对着她,眸色染上一层雾气,悄然隐入。眼前的景象光怪陆离,从始至终,他与她都隔着巨大的鸿沟。
他轻声张口,“是啊,真的…很巧。”
姓氏,大概是他漫长苦难人生里唯一隐秘的,未宣之入口的小欢喜。
高中画室里,女孩扎着双马尾,嘴里含着棒棒糖,坐在窗边桌子上散漫的翻着名册,旁边是一个斯文俊美的男人陪着她。
“来妹,跟女,招女,这个更过分,只祈妹,我可不相信有人名字姓只的,这不是明晃晃重女…”
许是顾虑不妥,她气愤的吞入未尽的话,那男人温柔劝慰,手上却十分强势的拿走花名册,眼里划过几分妒色
“好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这么生气干嘛。”
那人看女生的眼神全是缠绵情深,还夹杂着不可言说的占有欲。
空荡荡的画室里,还有个灰扑扑的少年沉默寡言的擦着后黑板。
顷刻,她躲过他,翻下桌子,瘪嘴出门,“说话就说话,离我远点。”
女孩恨恨的咬碎棒棒糖,嘀咕道,“真是,还不如跟我一个姓。”
高大俊美的男人也紧随着女孩追了出去,空荡的画室转眼只剩下一人,面无表情的放下黑板擦,
一阵风从窗外吹过,翻过那本无人问津的本子,有人默然很久,低头拿走花名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
待听到平稳的呼吸传来,一双赤裸布满伤痕的脚悄无声息的下床,
绕过床脚,跪坐在她身边的地上,久久无言,仿若古老陈旧的雕像,一动也不动。
隔壁的叫声已经停了,窗外五光十彩的霓虹灯不期而遇的扫过屋子,忽明忽暗的灯光也令人看清他的神情。
脸上布满泪痕,眼泪像是断了线的水龙头,一滴滴隐入膝盖。
没有丝毫动静,无声啜泣。
下城区28号红区有个烂出名的野妓,也是忍耐出了名,不管如何过分对待,都不叫不吭声。要不是呼吸尚在,都让人怀疑他是个死人。
无人知晓,木偶般死人的江祈星,此刻管不住自己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