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说完，深吸了一口烟，潇洒地弹掉烟头，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从山坡上轻轻一跃就跳了下来，稳稳落地。
要知道，老杨蹲着的地方，是山坡的断崖处，离地面接近2米高，他就这样纵身一跳，像一个自杀式的人肉跳弹，跳得张恒宁胆战心惊。
真·跳·大神也。
老杨落地后，若无其事地走到张恒宁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准星对准的方向。
“你瞄的是哪个犄角旮旯？”
“不是说老杨是当年响当当的王牌狙击手吗？怎么连个准星都看不明白？……不过，也能够理解，毕竟离开部队那么多年了。”张恒宁在心里想着，手里依然举着枪，回头看了看这个满脸褶子的老兵，眼里充满了同情和遗憾。
“老杨，顺着枪管往前看，距离我们大概1500米左右，看到没，那里有一座小的雪山，我的准星正好对着那山尖！对了，你视力好不好，能看清不？”张恒宁说这话时，竟毫无缘由地产生了一种身份上的优越感。
“谁让你这么做的？”老杨并没有在意张恒宁的语气，只是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摸了摸枪身，像爱抚失散多年的儿子。
那一刻，从老杨那张饱经沧桑、满是褶子的脸上的某条缝隙中，射出了两道耀眼的精光，竟瞬间弥漫至整个脸上，让他那张总是黯淡无光的脸，显得神采奕奕。
张恒宁惊讶地看着老杨脸上发生的奇妙变化，仿佛那些褶子已经层层剥落，露出光洁鲜亮的皮肤，升腾起青春的气息。
重生，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而这一切，都是拜自己手中的这杆枪所赐。
“是童排长让我这么练的。瞄远处，是锻炼眼睛的聚焦度，学会在大范围的背景中准确抓住并瞄准目标；至于吊石头，是练习臂力，增强持枪的稳定性，射击的时候，能保证枪口不晃动。”当童小虎给他讲解训练意图后，他觉得很有道理，因此记得很牢。
“那个胖子？他懂什么射击！”老杨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满不在乎的笑容。
这句话把张恒宁惹恼了。
毕竟他看过童小虎在学校考核时的射击成绩，而且，连里就只有童小虎一个人看重他，谁要说童小虎的不是，他张恒宁第一个不答应。
“老杨，童排长10发子弹97环！这个成绩，你能达到吗？”
老杨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我国第一款达到世界水平的狙击枪，也就是现在已装备我们边防连的高精狙cS\/LR4型7.62毫米狙击枪，绰号‘26万’，光这数字听起来，就身价不菲。”
“100米距离，子弹散布范围小于29毫米，可以保证一枪命中一枚硬币，绝对是世界一流水准；300米距离，子弹散布小于87毫米，可以保证一枪命中一包香烟，完全满足精确射手步枪的要求；600米距离，子弹散布为174毫米，只能保证一枪命中头部，而且，还要根据射手的技术经验、当时的射击环境等诸多因素考量，所以无法保证百分之百命中。”
老杨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满含深意地看着举枪早已举得手臂酸痛麻木的张恒宁。
张恒宁疑惑地问道：“老杨，你说这些干嘛？”
“狙击枪的有效射程只有600米，你天天瞄着1500米开外的靶子，有意义吗？林章峰难道没告诉过你，训练就得按照实战的标准来，你这可是超视距圣战的标准啊！哈哈哈。”
张恒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不得不承认，在事实和数据面前，所以的辩驳都是苍白无力的。
老杨又使劲地拉了拉枪管下吊着的石头，忍不住笑着问道：“这个有多重？”
张恒宁脸色惨白，胳膊颤抖，豆大的汗珠直往下落，但这也不能阻止他骄傲地宣布：“至少6斤重吧。童排还说了，如果6斤能稳住的话，下一次就上马7斤，接着8斤……这一系列重量完成后，我这重量级选手的持枪水平别说二连，就是放在全团，也毫不逊色。”
老杨转头望向雪山，平静地说：“95式自动步枪，净重3.3公斤，加上你这块石头，共重6.3公斤。cS\/LR4狙击步枪空枪重6.5公斤，枪长1.1米。狙击步枪的射击姿势以俯卧位射击为主，这么重的枪，只有架在地上，才能确保射击精度，没人傻端着枪射击。你这枪的精度，能高过狙击步枪？它都只能放地上玩，你还能端在空中玩？再说了，95式自动步枪主要还是在于射击的便捷性和灵活性，能在移动中准确击中近距离目标，追求灵活性与精准性高度的和谐统一。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张恒宁一脸懵逼，摇摇头说：“老杨，你说得太专业了，我压根不明白你究竟想说什么！直接说结论！”
老杨叹了口气，说道：“加强手臂力量的训练无可厚非，但要适可而止，并不是举得越重越久，效果就越好，他是想让你稳稳地端着火箭筒去战斗吗？哈哈哈。所以，只要有一定的力量支撑就可以了，练习出枪的敏捷性才是最重要的，这样，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迅速击中多个目标。而且，射击时，目光要短浅，不要放那么长远，练习100米靶标就完全足够了。你这种静态的瞄靶太死板了，再怎么练，也就是个普通水平，得学会在动态中瞄靶，快速地切换目标，快速地瞄准射击，这才是实战状态，懂吗？你不是想直接要结论吗？我告诉你，训练状态的设置两个词就足够了：动态、近距离。”
老杨这一席话，说得似乎很有道理，但作为射击成绩垫底的小白张恒宁来说，还需要时间去慢慢咀嚼其中的味道，通过大量的训练去体会射击的真谛。
不过，那两个词他是立刻就听懂了。
“老杨，动态、近距离……这怎么练呢？”
老杨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往后退了大概10米的距离，举过头顶。
“你试试瞄准这块石头。”
“这还不简单吗？”张恒宁舔了舔嘴唇，信心满满地举起了枪。
从枪上去掉大石头后，张恒宁调整呼吸，枪举得很稳，立刻就瞄准了目标。
他刚想得意地放下枪，就听老杨突然喊道：“继续！”
说完，老杨把石头朝旁边扔了出去。
张恒宁猝不及防，连忙持枪追随石头的运动轨迹，想要捕捉住石块。
别说捕捉了，连跟上都难！
石头在张恒宁的面前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引得仓促应对的张恒宁举枪在空中拼凑出一团乱麻似的线条，显得极其狼狈。
“老杨，这不算！你这整得太突然了，我还没准备好。”张恒宁红着脸说道。
“行，那你准备好了给我说一声。”老杨笑呵呵地说道，脸上的褶子都弯曲成了一道道准备看笑话的喜悦弧线。
张恒宁调整呼吸，平静心绪，两手牢牢握住枪，闭上眼睛，努力感受童小虎口中说的那种人枪合一的境界。
可惜，他只感受到了老杨看猴戏的目光。
“老杨，来吧！”张恒宁猛地睁开眼，大吼一声。
老杨摇摇头，轻轻把手中的石头抛向了空中。
“哐当”！
石头和枪，同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