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暖阳和肖卓的房子是套大四居,发生了新婚之夜的事,两人都没有要住一个房间的打算。好在所有卧室的家具和寝具都是齐全的,两人默契地决定蔺暖阳住带卫生间的主卧,肖卓住次卧,书房里置办了顶级的游戏电脑和周边,也自然归了它的主人肖卓。
蔺暖阳没有打算霸占其他的房间,和肖卓说想在主卧里放一张电脑桌和一个书架。肖卓煞有介事地研究了一会,觉得没什么问题,便提议去宜家看看。蔺暖阳觉得这房子浮夸的泰国皇室装修风格与宜家不太搭,便和他商量问问之前送家具的,费用她自己出。肖卓倒没小气到和蔺暖阳计较这点小钱,很快打完电话,又在微信上现货一栏选了样子,老板承诺下午就可以送到。
肖卓一向昼伏夜出,白天基本上在家睡大觉,晚上才会出去活动,下午是他睡觉时间。但因为有家具要送来,他没好意思睡,窝在书房打游戏。蔺暖阳先将衣物放进衣帽间,又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房间,将花里胡哨的饰品挪了挪位置,去卫生间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归整了一下。忙完后她又去厨房看了一眼,厨具是齐全的,冰箱却是空的,米箱里也是一粒米都没有。她正盘算着什么时候补充一下,门禁铃响了。
蔺暖阳将门大敞开,等着送货的师傅。书桌和书柜都是实木的,书桌相对小一些还算轻,书柜却是死沉,而且还是两组。送货的师傅有两人,其中年轻的那位放下书桌便在一旁摸鱼,另一位师傅看上去应该不年轻了,用绳子将书柜绑在背上,弓着腰走出了电梯。门框有些矮,书柜进门有些费力,他只能不停弯腰才勉强不让书柜碰到门框。
蔺暖阳替年长的师傅捏了一把汗,有些看不惯另一位摸鱼的师傅,忍不住说:“师傅,您不搭把手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年长的师傅赶忙说,向蔺暖阳递送了一个诚惶诚恐的眼神,随后两个人都愣住了。他很快撇过脸,再进卧室的时候又是一阵费力。
蔺暖阳愣在当地没了动静,肖卓觉得奇怪,问她:“认识?”
蔺暖阳看一眼年长师傅佝偻的背影,没有回答,只是问肖卓:“摸鱼的那个,你认识?”
肖卓说:“上次就是他找了几个人来送的,好像是运输公司的一个小组长。”
“家具不是厂家送货?”
“他们一般都是找外面的运输公司送。”
说话间,年长师傅走了出来,飞快地看一眼蔺暖阳,又垂下了头,半侧着身体说:“您看,这个位置可以吗,如果可以,另一组就紧挨着放了。”
蔺暖阳看他一眼,说:“可以。”
年长师傅不声不响地下楼,将另一组也费力地搬了上来,等将书橱摆好,他又从随身的包中取出一块崭新的抹布,一边喷着养护剂,一边利索地将书橱擦得干干净净。蔺暖阳在一边默默地看着,突然,肖卓拿着一个红包走了进来,迅速塞到了年长师傅的口袋里,并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拿着吧,别推辞,你们组长不知道。”
年长师傅迅速看一眼蔺暖阳,一种难堪的神色漫上他的脸颊,他捏了捏装着红包的口袋,很快移开了视线。
“我昨天刚结婚,这是给师傅的红包,您也沾点喜气。”肖卓笑嘻嘻地说。
老师傅猛地看向蔺暖阳,似乎想起了什么,原本就一直无法舒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愧疚。
蔺暖阳知道肖卓是好心,请他先去找小组长签验收单。肖卓识趣地离开,走出去后还帮她体贴地关上了门。
“师傅贵姓?”虽然那天只是匆匆一瞥,但蔺暖阳记住他了,他应该是闹事家属中唯一一个不怎么积极的。
“免贵,王。”王师傅默默地向外走着,走到门口又停下了,他没有转身,背对着蔺暖阳说,“对不起啊,好日子临近打你还让你生那么大气。其实我们都知道不关你的事,之所以找你的茬,是因为我妹收了你们一个领导五万块钱。”
蔺暖阳的眼皮一跳,佯作平静地说:“都过去了。可是,您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王师傅环视着卧室,手又放到了装着红包的口袋上:“你一定嫁到一个有钱的好人家,不知道我妹这些年因为没钱受的苦,穷怕了。不求你体谅,只是希望念在孩子的份儿上放她一马,别告她了。我知道无凭无据的没办法换你撤诉,你看看,这个不行不?”说着,他掏出了一部型号很旧的手机,打开放了一段录音。
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蔺暖阳的头嗡的一声响了起来。录音里传来的是蔺元舟的声音,他正不遗余力地教女人如何去找蔺暖阳的麻烦。她装不下去了,恨不得现在就去将道貌岸然的蔺元舟一并砸了。
“这里面有好几段录音。其实一开始我妹并没有打算去告,你们和保险公司赔了我们不少钱,算下来孩子上学、我妹养老,省着点花也不愁了。但人就是贪心,他来找我们的时候说还有钱可以拿,我们就心动了,一次次地去闹就是为了多要点。直到那天我妹打了你,我才明白,我们这是被人当枪使了,搞不好不光拿不到钱,我们还得吃官司。我儿子想考公务员,还想入党,我要是有了污点,政审都过不了。所以,念在我们也是被有心人利用的份儿上,你看……”
蔺暖阳深吸一口气,冷静地问:“这是您的意思还是您妹妹的意思?”
“我们所有人都怕了。拿录音换你撤诉是我的意思,原本我是想找个机会去公司求你,听说你这几天结婚就没敢去打扰,正巧今天见到了,见你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所以就直接说了。”
蔺暖阳点点头,走到床头柜前,从一个红包里点出了一叠钱递给王师傅,将他手里的旧手机拿了过来:“劳烦您再辛苦一趟,拿着这些钱去买部新手机,旧手机我就不还您了。”
“那官司的事?”
“只要您和您的妹妹不再到公司闹事,我保证不告你们。”
王师傅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原本愁容满面立刻拨云见日,他伸出手本想去拉蔺暖阳的手感谢她,一看到手上的污渍又缩了回去。蔺暖阳见状主动握住了王师傅的手,说:“看您做这份工作就知道您也不容易,互相理解。”
“谢谢,谢谢!”
送走王师傅,蔺暖阳握着王师傅的旧手机在卧室的沙发里缩了好长时间。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蔺元舟会如此对待自己的亲侄女,而她到底哪里得罪过他?钱、权,爸爸哪一样没给他,怎么就养出个仇人来?她为爸爸不值,也为自己冤枉,得想个办法,这事儿不能就这样过去。
蔺暖阳掏出手机刚要拨蔺董的电话,突然又想起婚礼上他那痛苦又无奈的眼神。她的手颓然放下,悄悄对自己说:“缓几天吧,听到这段录音,爸爸会撑不住的。”是啊,以前都是猜测,现在真的有真凭实据了蔺董肯定会很难过吧?哪个爸爸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哪个人又甘心被亲人背叛?!想到这,蔺暖阳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拨通了钟守意的电话:“你把闹事的那家人的电话和地址帮我要一下,别说是我要。”
钟守意习惯性地不去追问,回了一个字:“好。”
几分钟后,电话和地址发到了蔺暖阳的手机上。她给钟守意回了一条消息:“明天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跟我去个地方吧?”
钟守意还是没有问去哪或者做什么,仍旧只回一个字:“好。”又过了一分钟,他又回道,“九点半,我去接你。”
“好。”
为了不让自己陷在蔺元舟出卖她的情绪里,蔺暖阳打算去做饭,一进厨房才想起来冰箱里一根菜苗都没有。她“砰砰”地砸着书房门,肖卓很快出来了:“有事?”
“那个,冰箱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我想去超市买些东西,你陪我去吧?”蔺暖阳语速极快地说。
肖卓回头看一眼显示屏上正在焦灼的副本:“我打游戏呢!”
蔺暖阳咬牙:“你是我老公,打游戏重要还是陪我去超市重要?!”
肖卓有些莫名其妙:“哎,蔺暖阳,你再这样我真怀疑你喜欢我了哦!”
“滚蛋!”蔺暖阳一急眼就会爆粗。
显示屏上以团灭的结局结束了战斗,有人喊着肖卓的Id骂他,肖卓一听,比起让人骂技术菜不如干脆装掉线,改了主意,索性直接关机,追了出去。蔺暖阳步速极快,就像有狼撵着,肖卓好不容易才在她上车前追上。
“跑这么快干嘛,你想累死我?!”肖卓气喘吁吁地夺过车钥匙,示意他开车。
蔺暖阳一脸嫌弃:“走这么几步路就喘,你怕不是虚吧?!”
肖卓咬牙:“要不你试试,看我虚不虚?”
蔺暖阳翻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那人谁啊,他一来你就不对劲。”车上,肖卓问。
蔺暖阳这才从杂乱的思绪中捋出一点头绪。她当然不会告诉他来人是谁,不然不出一秒钟,这事儿就会传到沈落蕊的脑子里,难保第二秒蔺元舟不会知道。那她刚刚想出来的计划就全都废了。得想个话题转移一下肖卓的注意力,沈落蕊她懒得提,而他现在最感兴趣的可能就是陶云澈了吧?
蔺暖阳眼睛一闭,决定再次利用一下陶云澈,转而问肖卓:“昨晚陶云澈去酒店了?”
肖卓有些坐立难安:“你,昨晚,不,凌晨的时候没见陶云澈?”
“没有。”
“那就奇怪了,钟守意和他一起去看的你。凌晨哎,你那位陶老弟喝得醉醺醺的,我严重怀疑生活糜烂的不止我一个!”
蔺暖阳心里咯噔一下,咬着后槽牙警告:“别用你那些龌龊心思去揣测别人!说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肖卓这才知道钟守意和陶云澈什么都没和蔺暖阳说,正犹豫要不要说的时候,就听蔺暖阳吼:“说不说?!”
肖卓条件反射地回道:“说,我说!”
听完肖卓的叙述,蔺暖阳才知道昨晚她睡大觉的时候竟然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已经不气钟守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替沈落蕊解围了,想不明白的是,钟守意为什么会把陶云澈扯进这浑水里,这可是她最怕的!
“你和沈落蕊的事儿我不管,但你俩也尊重我点,避着我,别让我知道,不然咱们都甭想好过!”最后,蔺暖阳咬着牙说。
肖卓又拿出了“我怀疑你喜欢我”的眼神,被蔺暖阳虚晃的一巴掌给吓没了。
蔺暖阳用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选了满满一大购物车的东西,肖卓拎包、推车、付钱,熟练得一看就没少陪女人逛街。蔺暖阳乐得清闲,一边用微信和钟守意打着嘴仗,一边冷笑,搞得走在身侧的肖卓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大气都不敢出。
“你上车就行了,我来拿东西。”肖卓殷勤地打开副驾驶的门,等蔺暖阳坐好了,又跑到后备箱将所有的东西装进了一个大储物盒里。车是蔺暖阳的陪嫁,某大牌的SUV,够宽敞够结实,内饰和一些小玩意都是按照她的习惯来的,比起他的那辆小跑更适合家用。她一度以为肖卓的车只适合泡妞和装逼,在这个一到关键时刻交通就拥堵的城市,一点都发挥不出它的优势,一不小心就惹人讨厌!
陶云澈的微信就是在肖卓刚关上后备箱的时候发过来的,蔺暖阳一看到立刻坐直了身体,迅速打开,他问她是否方便,他有话要说。蔺暖阳思索着他是不是要说昨晚的事,丝毫没有犹豫,打下了一句:“方便,你在哪?”
陶云澈的电话立刻打了进来,蔺暖阳很快扣掉,又回了一句:“见面谈。”
陶云澈发了一个定位,那是蔺氏集团对面写字楼的一家咖啡厅,以前蔺暖阳经常在那买饮料,她不喝咖啡,但她喜欢闻着咖啡味变着法喝“不喝咖啡”系列的饮品。
陶云澈公出,趁热打铁拍摄第二部宣传片,他在夹克里面穿了一件白衬衣,是拍片需要,脸上的淡妆已经在咖啡厅的卫生间洗掉,因为搓得太用力,白皙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坐在窗前,他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缓缓倒进只与他隔了一个落地窗的车位,后备箱的玻璃上倚着几棵芹菜和大葱。蔺暖阳从副驾驶上下来,接着是从驾驶座上下来的是肖卓。肖卓将车钥匙递给蔺暖阳,笑嘻嘻地说了两句什么,便离开了。
蔺暖阳扎了一个高高的丸子头,依旧未施粉黛,穿了一套偏可爱风格的短裤休闲套装,光着两条腿,看上去比平时显得年轻许多。陶云澈盯着她面无表情地进门,东张西望地找到他,立刻挂上一丝微笑在他对面坐下。
“你小心以后得老寒腿。”陶云澈盯着她先开了口。
“大哥,都二十四度了,还老寒腿,莫不是咱俩不在一个季节?”蔺暖阳故作轻松,还有心思开了个玩笑,见他没有要笑的意思,便正襟危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今天来是想听你说现在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