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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彻望着对面女子的脸,心底一片柔情溢出,不禁笑道:“能为娴主儿效劳,是微臣的荣幸。”

如懿面色一红,颇为娇羞地用护甲遮住脸蛋,又从身后拿出一只洗净的小枕头,只够一个头颅的大小,没办法,海兰急着也要杭白菊枕头,只能分散做小,倒是委屈了凌云彻。

“给你,我亲手为你做的,也是一份心意,”她犹豫地嘟嘴,“只是你的体己钱虽多,却还是不够,内务府这帮人真是小人作态,一心要钱。”

凌云彻紧紧抱住那只枕头,感动得一塌糊涂,又听如懿说她有困难,心下顿时涌上一股浓烈的豪情壮志,拍胸道:“主儿别担心,我自有办法,很快再给你送些银子接济!”

如懿有些心疼道:“可别委屈你自己了。”

凌云彻激动道:“主儿放心。”

主儿放心,容佩可就不能放心了。

自从容佩纳了凌云彻之后,深觉这男人还是有一点好的,便是力气比不上她,打不过她。家里家外自然就由她一手做主,凌云彻只要贡献出那身腱子肉就够了。

容佩吃好喝好,在外也大小是个老板,多有人奉承,日子过得潇洒。

这夜用完凌云彻后,容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斜眼看见凌云彻突然又变成刚成亲时那副死鱼样,眉头一皱,狠狠抬腿一踢。

“又在想谁呢,啊,老娘已把你那个破靴子烧了,你要是再敢和娴贵人来往,别怪老娘在外宅纳一个小的!”

凌云彻忍气吞声,不敢发火。

平日里,容佩还有些贤妻模样,但一提起如懿,简直如同发了狂一样,眼里丝毫见不得沙子,这时候和她硬碰硬,就是自己找打。

凌云彻笑着哄她,“哪敢啊,好容佩,如今我只在养心殿内办事,除了端茶递水的宫女们,见不到一个外女。”

容佩冷哼一声,“是嘛,那宫女叫什么,长得如何,年纪多大?”

凌云彻不敢不答,“叫茂倩,年纪不大,长的,嗯,也就那样。”

容佩一双牛眼瞪大,又一抬腿,毫不留情给他一脚,冷笑道:“好啊好啊,这你都知道,莫不是早瞧上人家了!我可告诉你,皇上身边的宫女那可都有些出身,在家估计都是当格格养的,你可别痴心妄想!”

凌云彻掉在床下,恨不得扑上去打死这只母老虎,但到底没那个胆子,只得苦着脸道:“是,是,我不敢乱看的。”

容佩这才满意睡下,片刻后,呼噜震天响。

凌云彻满眼的嫌恶与恨意,直到在床底摸出一只小枕头,这才脸色缓和,露出一个笑来。

他抱着枕头,在容佩旁边睁眼到天色最黑时,悄悄爬起来,到了隔壁厢房,摸黑打开一个笨重的大箱子。

里头是容佩放钱的地方,他只拿最下头皇贵妃娘娘赏的,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被发现。

次日,又是黄昏时分,凌云彻缩头缩脑从墙角冒出来,进了延禧宫。

永曜这天得闲,回去拿了好些稀奇物件准备去高曦月宫里送她赏玩,正巧路上撞见了进忠,他身后带了一串的人,同样捧着些舶来品,想来又是皇帝雨露遍布,每人都赐下了几件好东西。

进忠猛然一见六阿哥,那眼睛直直往后觑,永曜咳嗽两声,他这才回过神来,笑道:“见过阿哥,阿哥这是往哪去,可能同行一段?”

永曜微微挑眉,正要答了,却见一道人影鬼鬼祟祟从角门而出。

“全松!”永曜当即喝道。

全松一个箭步扑出去,几乎在片刻间就赶到了那人面前,伸手一拦一扣,那人也不敢还手,硬生生被挡下了步子。

待全松押着人过来,众人都瞧见了这个眼熟的人,进忠眯起眼,冷声道:“哪里来的小贼,居然在六阿哥面前鬼祟,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凌云彻虽然弯腰行礼,神情却颇为不驯,甚至眼底闪过一丝丝轻蔑,很看不起这个阉人。

进忠对他百般打压,奈何他是娴贵人亲自举荐的,哪是他一个太监能换下去的。

脑子正转着,凌云彻余光又看见魏嬿婉,好一道窈窕身段,浅粉衣裙,桃花绣纹,簪一支流珠粉晶簪子,比从前更添几分美貌。

在嫌贫爱富、抛弃他攀附贵人的魏嬿婉面前,凌云彻更不想丢面子,他冷道:“进忠公公可别乱说,微臣养心殿御前侍卫,可不是什么小贼作乱。”

进忠却冷笑连连,“今日你当值,就算是用晚膳的时间,也没你擅离职守的份!说,你不在养心殿庑房,到哪去了?”

凌云彻不肯言语,侍卫进后宫本就需要有人随行,更加不可独自进后妃宫殿,他仗着御前官职把这些规矩全都破了,自然不能亲口承认。

凌云彻看了一眼魏嬿婉,只道:“这边本就是供宫人来往的甬道,微臣有私事路过,进忠公公也要管吗?”

现任前任针锋相对,魏嬿婉往后避了一避,躲开凌云彻投来的令人不适的自傲目光。

先前她受嘉嫔虐待,没有否认想进后宫的心思,凌云彻便对她百般羞辱,说她出身贫寒比不上娴贵人端庄高雅,又呵斥她不知廉耻、攀龙附凤。

转过头,看她没有成为皇帝的妃嫔,便又腆着脸回来让她原谅,这般人,比起来,竟还没有进忠来得男人骨气多。

魏嬿婉此刻一丝也不想和这个狗熊扯上干系。

进忠敏锐捕捉到了凌云彻的视线,对此人更加恼恨,怒道:“人呢,眼瞧着这个不长眼的奴才在这放肆,擅离职守,还不赶紧把他拖去侍卫处好生处罚!”

永曜环顾四周,将路过的宫人都看了一遍,最后目光停在不远处的延禧宫前,“别急,先在这打上十板子以儆效尤。”

旁人还没言语,凌云彻却顾不上什么尊卑主从,愤愤开口:“六阿哥,微臣乃御前侍卫,除皇上以外,无人可直接罚处微臣!”

永曜鼻子哼了一声,好似反应过来了,理直气壮道:“哦,也是,那就剥去他的职位,再多打十板子!”

还了一句嘴,连侍卫的官都丢了,凌云彻颤抖着身子,牙齿咬的咯吱响,却不敢再发一言,任人押下,往延禧宫角门方向拉去挨打。

进忠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很想继续看下去,但又怕耽误了六阿哥的事,依依不舍道:“六阿哥,那咱们走吧,今日之事奴才会一五一十禀告皇上,断不会让这人再返回去!”

永曜微微一笑,很有兴致道:“急什么,你瞧那。”

只见延禧宫门前,如懿抱着门扉,看着凌云彻挨打,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她想跑出来救人,却被守门侍卫握杖死死拦住。

先前娴贵人是主子,凌云彻是御前侍卫,要么偷溜要么随意找个为皇上跑腿的借口就能进去,可此刻,正牌的主子在跟前看着,谁敢放娴贵人出来。

凌云彻被打得哀哀叫唤,如懿越听越脸越白,实在看不得知己被这样糟践,含了眼泪喊:“凌云彻是为了我办事,绝不是擅自离开养心殿,没犯宫规,你们不能打他!”

进忠眼神一亮,迫不及待道:“好啊好啊,不止擅离办私事,居然还和后妃拉扯在一起,死罪,这是死罪!”

闻言,凌云彻期待看着如懿救命的眼神瞬间灰败。

他只知娴贵人出身高贵,品貌不俗,还是皇帝的女人,助他登上过高位,以至于他对她钦慕且奉承,却忘了这女人的脑子一向不好使。

癫娘们,还不如看他挨打,事后找皇帝求情给他官复原职呢!

如懿一噎,忽略心里提起容佩的不情愿,梗着脖子道:“他,他的妻子是容佩,来给本贵人办事送点东西怎么了,进忠,本贵人是主子,而你到底是奴才,管得有些多了。”

凌云彻重新燃起希望,即便下半身剧痛之下快没了知觉,依然仰着头,去看如懿给他出气。

如懿把目光看向永曜,永曜饶有兴致地问:“好似是这个道理,不知娴贵人托凌云彻办事,可直接接触过外男?若是没有,你自然是清白的,若有,你与凌云彻便一起去皇阿玛请罪吧。”

这一问,如懿便想起自己和凌云彻在日头西落、暮色安详的静谧中四目相对、亲手托付枕头和荷包的画面。

皇上误会她害了意欢,故意将她禁足,如懿虽然心痛至极,想和弘历重归于好,却也知道皇上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她,让她清静度日,可下人奸猾,吃用简陋,日子并不好过。

只剩她与凌云彻在这冷漠的后宫中两相陪伴,只有对着凌云彻,她才能真心地笑出来。

但这不是男女之情,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世界上任何一种情谊,那是纯洁无瑕、不容诽谤的。

可偏偏所有人都要误会她,她原本以为永曜这孩子在痘疫中算是搭救过她,不会小看她的为人,没想到,他也这么看她!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她?

如懿昂起头颅,“你们想怀疑本贵人,本贵人百口莫辩,”她一边说着,一边左右看了看。

菱枝芸枝深觉不妙,想退却来不及了。

如懿指着菱枝说:“但本贵人即将与皇上共游江南,不愿在此刻让人误会,是这丫头,是她与凌侍卫来往,永曜,我和凌侍卫当然是清清白白的,别说你了,就连皇上也不会怀疑我。”

菱枝诧异地瞪大眼睛,几乎怀疑自个耳朵出了错,每次凌云彻来,她们恨不得离这俩癫公癫婆十里远,就怕惹事上身,被连累斩了全家,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

好啊,你不仁我不义。

菱枝往前一站,挤过如懿,当众大声道:“请六阿哥听奴婢一言,凌云彻一进了正殿和院子,咱们这些下人就离开了,只看见娴贵人单独和他交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整个延禧宫的人都可作证!”

如懿心里一沉,再次恨起这些下人果然不得力,她应该说惢心的。

如懿动动嘴唇,思考着要不要叫人把惢心拉出来回话,反正惢心曾经为凌云彻做过靴子,肯定不会出卖她。

进忠眼珠一转,眼看凌云彻又要逃出生天,不免拿期盼的小眼神去瞅六阿哥。

在对娴贵人毫不留情方面,六阿哥远胜皇上。

毕竟从前只要娴贵人一嘟嘴,再念一句咒语,立刻就能言出法随,叫皇帝收回成命,这些年倒是稍稍好些,在嫡子皇嗣的安危面前也能下狠手处罚娴贵人了。

这一眼让永曜注意到进忠,他摸了摸下巴,故意问道:“这宫里什么人能贴身接近妃嫔?”

进忠也不傻,即问即答:“太监!”

永曜叹息道:“此事已然分明,凌云彻与娴贵人私相授受,娴贵人怎么也算庶母,自然交由皇阿玛处罚。”

“这凌云彻嘛,身有家室,容佩也是个好女子,我实在不忍她夫妻分离,不如剥皮萱草,分给娴贵人和容佩一人一份,也算两相得宜。”

凌云彻的一颗小心脏由绝望到期待再到彻底心死,伴随着大腿以下好像断了一般的剧痛,手一颤,硬生生昏死过去。

周围人听了,皆是噤若寒蝉,更有胆小的差点没腿一软跪下。

永曜无趣地瘪嘴,换做他是皇帝就干了。

此刻也只好感慨自己太心软,带着些委屈道:“那就按进忠说的,赐他为延禧宫太监,继续和娴贵人清清白白吧,这下肯定没人怀疑你们有私情了。”

如懿还得谢谢他办好事了呢。

成全了他与她纯白干净的友谊。

有六阿哥金口玉言,进忠顿时忽略了刚才那阵胆寒,迅速兴奋起来。

论行动力,他真叫第一流,礼物也不亲自送了,赶紧领着两个小太监背着凌云彻就走,速战速决。

如懿仿佛被雷劈了,眼泪还挂在脸上,整个人却已变得麻木僵硬,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贯穿了全身,凌云彻,他成了……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