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康熙年间,浙江湖州竹墩村沈氏门中的沈炳震(字寅驭,号东甫。着名学者。与前面第58章的沈厚馀同出一门),曾经有一次,大白天的在书房里睡觉。
睡熟后做了一个梦,梦里看见有一个青衣人,将他引到一座庭院,院子里长着密集的竹林,中间摆设着木床和桌案,桌案上摆放着一面镜子,高度有一丈多的样子。
那青衣人把他带到了镜子前面,对他说道:“请沈先生照照自己的前生!”
沈炳震走上前照镜子,只见镜子中的自己的容貌没变,只是服饰打扮完全不一样了。里面是头戴方巾,脚穿红鞋,而且还不是本朝的款式。
沈炳震正在惊讶的时候,那青衣人又说道:“请沈先生再照一照自己前面的三生。”
于是,沈炳震再一次去照镜子。
这一次镜子中的自己头戴乌纱帽,身穿大红官袍,腰间缠着玉带,脚下穿着皂靴,不是读书人的服饰打扮,而像是前朝的大官模样。
这时候,突然有一个老仆,从外面闯进来,跪在了沈炳震身前,对着他磕头说道:“大人还认识老奴吗?老奴曾经跟随大人前往大同(今山西省大同市)赴任兵备道(主管一方军政的正四品官员)的官职,距今已经二百多年了。”
老仆说完,抑制不住的激动,不由自主就开始哭泣,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一卷文书献给沈炳震。
沈炳震不明所以,就问那是什么。
老仆说道:“这是大人的手书。大人前世生活在明朝嘉靖年间,姓王名秀,担任大同兵备道的官职。
今日青衣人带大人前来来,是因为地府文信王那里,有五百个鬼要伸冤,把大人告了,所以请大人前来质问。
老奴记得当时杀这五百人,并非是大人的本意。出此下令杀他们的,是某个总兵。
这五百人,本来是刘七案(明朝中期农民起义事件。刘七本名刘宸)中的败兵,原本已经投降,后来又一次谋反,所以那总兵杀了他们,用来杜绝后患。
大人曾经有写文过去劝阻,但那总兵不听。老奴怕大人忘记曾经写这封文书,难以辩解,蒙受不白之冤,所以藏在袖子里带来给大人。”
沈炳震恍然间记起了前世的事情,于是再三对老仆人表示感谢。
这时,那青衣人问道:“先生是步行吗?还是乘坐轿子呢?”
不等沈炳震说话,那老仆就呵斥道:“当然是乘坐轿子了!哪里有监司大员走路的!”
那青衣人就叫来一顶轿子和两个轿夫,轿子很是华丽,老仆扶着沈炳震上轿,轿夫抬起轿子,往前走了好几里路。
忽然间,前方出现了一座巍峨雄伟的宫殿,殿内的大堂中间坐着一个王者,应该就是老仆口中的文信王了吧。
那文信王头戴疏冕,留着白胡子,旁边的有个官吏,身穿红色官袍、头戴乌纱帽,手里拿着册子,嘴里叫着兵备道王某(指沈炳震的前世)进。
文信王说道:“且慢!这是某总兵的事,先传唤某总兵。”
那红袍官就大喊某总兵进。
只见有一位浑身戎装,身穿金甲、身材魁梧的人,从东厢大步进入。
沈炳震看过去,果然是记忆中的某总兵,自己曾经的的同僚。
文信王与某总兵一问一答的过了很久。堂上堂下相距甚远,他们说的是什么,根本听不清楚。
等他们谈完,那红袍官员接着就呼唤沈炳震进。
沈炳震走进去,对文信王施礼后,站在那里。
文信王说道:“杀刘七手下五百人的事,总兵已经承认是他的命令。先生有文书劝阻,所以与先生无关。
不过,按照明朝的法律,总兵是受到兵备道节制的!先生作为兵备道,所下的命令却不被属下的总兵听从,可见先生平日毫无官威、软弱无能!”
沈炳震面带愧色,连连称是。
此时,某总兵争辩道:“不是我不听从上司的命令,而是这五百人都必须要杀死的。
他们曾经因兵败后投降,过后又再一次反叛,这就是诈降!如果不杀的话,肯定又会反叛!
我身为总兵,杀他们是为了国家社稷所想,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杀他们!”
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只见阶下一阵浓墨一样的黑风袭来,伴随着嘈杂的鬼叫由远及近,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道,让人无法忍受!
紧接着,那五百颗人头像球一样滚来,都张着嘴露出牙齿,来咬某总兵,眼睛还都斜盯着沈炳震看。
沈炳震感到很害怕,对着文信王叩拜不止,并将袖子里的文书递上。
文信王用力一拍桌案,厉声喝道:“断头鬼,你们诈降后又反叛的事情有吗?”
群鬼齐声说道:“有。”
文信王说道:“那总兵杀你们是应该的,为何还要吵闹!”
群鬼辩解道:“当时诈降的,只不过领头的几人;再次造反的,也还是那几个领头的人。而其他大多数人都是被胁迫的,为什么要全部杀掉?
况且那总兵只是为了迎合嘉靖皇帝严苛的心思,并不是真心为国为民!”
文信王笑着说道:“你们如果说那总兵不是为了百姓着想,也许可以;但要说某总兵不是为了国家社稷,绝对不可以!”
因此对那五百个鬼下谕判决道:“这件事已经搁置了两百多年,不过因为事情属于公事导致的,所以阴司官员难以决断。
如今某总兵因为心迹未明,不能成神;你们又因为怨气没有消散,也不能去转世投胎!
我要将这件事上奏给玉皇大帝,听凭他的处置!
整个事件中,只有兵备道王某,所犯的事情最小,而且有劝阻的文书为证,可以让他回到阳世。但他的来世罚做富家女子,用来惩戒他过于软弱的过失!”
那五百个鬼都用手拿着自己的头,在台阶前猛磕头,只听见砰砰作响,嘴里还齐声说道:“一切听从大王的作主!”
接着,文信王命令青衣人带着沈炳震出去。
走了几里路以后,又回到了竹林里的书斋中,先前的老仆跑出来迎接。
看到了沈炳震,惊喜地说道:“主人的案子了结了!”
然后就跪下来恭送沈炳震。
那青衣人将沈炳震叫到镜子那里,说道:“沈先生请看看您的前生。”
沈炳震一看,只见里面的自己,果然然是头戴方巾脚穿布鞋,前朝的一个老书生。
青衣人又说道:“沈先生再看看您的今生!”
沈炳震正要再次上前照镜子,却突然醒了过来,只觉得自己身上汗如雨下。抬眼一看,还在自己的书房中。
而家人们在却围在他身边哭泣。见他突然醒来,都是喜出望外。告诉他说,他已经晕了一昼夜了,只有胸间还有余温,大家都以为他快要死了,正在难过呢。
沈炳震对梦里的情形,历历在目。他印象中,文信王宫殿里对联很多,只是不能记全,只依稀记得宫门外,用金色的字体书写着一副对联:
“阴间律例全无,那有法重情轻之案件;
天上算盘最大,只等水落石出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