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的乾隆年间,在桐城县(今安徽省桐城市,是省直辖的县级市)县城西边的牛栏铺地界,有一位姓叶的书生,靠卖文养家糊口。而他的父亲和兄长都以种田为生。
乾隆癸卯年春天,叶生家人租了一块土地,是他们自家族人在牌门庄那边的田地。
为了耕种方便,他们全家人都搬了过去住。
这一年,叶生的妻子刚刚十八岁,平素一向端庄稳重,沉默寡言。
谁知道,搬家后,她突然变得疯疯癫癫,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
她说话的声音也变了,和平时根本不一样。只听见她不停地骂一个人,叫什么李某的:“丧尽天良!毁了我们十个人的坟墓,来建造房屋,供自己享受,却将我们的骸骨肆意践踏!”
叶生不明就里,不知道妻子说话的声音怎么变了,也不知道她骂的李某是什么人。
因为他是初来乍到,对此地的情况并不熟悉。于是,他就去询问邻居家的老人。
经过一番探询,他这才知道,他们家租住的房子主人就是李某。那李某在康熙年间,确实做过平坟建房的事。
叶生恍然大悟:原来是房屋地下的鬼魂,上了妻子的身,骂李某的也不是妻子,而是那些鬼魂借着自己妻子的嘴在发泄仇恨!
于是,叶生对妻子(鬼魂)说:“平坟建房的事情,是李某干的,我们只是租住了他的房子,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复去找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妻子(鬼魂)答道:“当时李某气焰嚣张,我们都怕他,只有忍气吞声不说话,都跑出去游玩避开他。
现在你来了,我们看你家的气运低,所以就来找你泄愤?”
叶生听妻子(鬼魂)的骂声中,不止一种声音。仔细分辨之下,居然有十个之多!
而其中就是刚才这个,声音最大、骂的也最狠,其他九个也就是偶尔插上一两句,语气也相对比较平和,没有那么激烈。
叶生无奈之下,许诺拆除房屋,给他们重修坟墓。
妻子(鬼魂)说道:“房子不是你的,尼只不过是租住在此!这房子有主人,你答应了我们没有用,你又不能随意拆除!你必须要去找房主李某过来商量,只有他同意了才行!”
于是,叶生马上跑去,将房主李某请了过来。
李某莫名其妙地被叶生叫过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叶生的妻子(鬼魂)说明原委,指责李某当年的狂妄行为。
然后又说,现在的住户叶生,同意拆屋修坟,希望房主李某能够同意。
李某不承认。
说他家的房子一直都是太平的,从没有鬼怪作祟,怎么可能是建在坟地上呢!
叶生的妻子(鬼魂)就将李某带到大堂西边的两间正屋内,一一指给李某看,并说道:“这里有两个棺椁,这里有四个坟,窗户旁边有两个女子的坟,我的坟在床后面的墙底下。”
李某有些相信了,问她道:“那你是何人?生平如何?又怎么会葬在这里?”
叶生的妻子(鬼魂)答道:“我的名字叫阮孚,是前朝正德年间的儒生。我离开人世的时候只有二十二岁。
我在世的时候,借住在白鹤观里读书。闲暇无聊之余,跟观内道长学了一些道术,没想到竟然成了道士。
我有一次外出游玩。偶然发现某大户人家的小姐,长得十分美丽。一时贪图美色,就想翻墙进去与你小姐幽会。
谁知道,我刚刚爬到墙上时,就被她家的家丁抓住了。那家主人叫人毒打了一顿,扒光了我的衣裳,把我丢到了大街上。
我被她家这一番羞辱,深感无地自容,就上吊自尽了。
在我死后,我的家人觉得我有辱斯文,不准我葬到祖坟。而当年这里是一片乱葬岗,我的家人就把葬在了这里。
埋葬在这里的十个人之中,就只有我受的践踏污秽最多,所以才让你们一起来商量,给我重修一个坟墓。”
李某又问道:“那你的尸骨具体是埋在在哪里呢?”
叶生的妻子(阮孚)说道:“那张床后面,墙的正中间有个坟,往下挖下去三尺,就可以看见一个黑色的棺材,那就是我的尸骨了!”
李某听得胆战心惊,犹豫着不敢挖。
叶生的妻子(吊死鬼阮孚)见状,不由得大骂李某不止。
叶家闹鬼的事,很快就传开了,附近的人听说后,都来看热闹。
对于这些人好奇的问题,吊死鬼阮孚都会回答。
叶家人听从了别人的劝告,烧了大量的纸钱,哀求他离去,不要再作妖。
其他的九个鬼,也劝他收手。当然,这些鬼魂的声音,都是借助叶妻的嘴中发出来的。
吊死鬼阮孚骂道:“你们九个赌鬼,收了叶家的纸钱,只知道在一旁赌博快活,有什么脸面来劝我?”
被他这样一骂,那九个鬼都哑口无言了,再也不发声了。
最后就只剩下吊死鬼软孚一个人在闹腾。
叶生见烧了纸钱,吊死鬼并不买账;就请了道士来这里做法事,软孚依然不领情。
最后又去请了私塾的先生陈某,过来写送鬼文。
吊死鬼阮孚听了陈某的“送鬼文”后,哈哈大笑着说道:“你这文章,简直是狗屁不通到了极点!
某个地方的典故用错了,某个地方的用词太过粗俗。
更何况,你写的是送我走的文章,就应该用求我的语气,而不应该是威胁我!”
陈某听那吊死鬼说得句句在理,自己也觉得文章不如他,不由得羞愧不已,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而那边做法事的道士们,一旦所诵经文出现差错,阮孚马上就能听出来,也一定会指出,加以嘲笑和责备。
叶生有一个亲戚姓程,家里很有钱,也来叶家看热闹。他才到叶生家门口,还没进门,阮孚就知道了,大声说:“富翁来了,你应该准备好茶。”
孝廉章甫和叶生家是儿女亲家,和程某一样,也是快要到叶家时,没进家门,阮孚就说道:“有个文曲星到了。可以请他给我作墓志铭。”
于是,章甫便作了一首七言律诗送给他:
“当年底事竟投缳,
遗体飘零瘗此间。
茅屋妄成将拆去,
高封误毁已培还。
从兹独乐安黄壤,
还望垂怜放翠鬟。
他日超升借法力,
直排阊阖列仙班。”
吊死鬼阮孚听后,拜谢章甫道:“先生过奖了!我本身有风流的罪过,怎么可能位列仙班!不过先生第五、第六两句,写得很好!我不应该作弄无辜的人!所以,我听从先生的劝告,远离此处!”
软孚临走时,喊叶生的名字,把他叫到跟前,解释说:“我不接受道士的忏悔,却接受文人的忏悔,也是因为自己生前曾是一个文人,始终摆脱不了旧日的文人习气。
叶生你能不能把那首诗刻在我的墓碑上,当作我的墓志铭?让我在九泉之下也有些光彩?”
叶生连忙答应照办。
只见叶生的妻子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沉沉睡去!
过了一天,她才醒过来。
叶家人问她,是否记得发生了什么。她茫茫然,完全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