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李善长、宋濂、高启等人齐齐赶至谨身殿。
不过不等众人出声,朱标率先开口道:“今日我朝有两大喜事,原本是该明日朝会告知诸公,普天同庆。”
“让朕终究有些等不及,故而特命诸公前来议事。”
见朱标微微示意,蓝玉紧跟着道:“太上皇征讨倭国,战事告终。”
“前线传来军报,半月功夫大军便可还朝!”
“哦?”
听到这话的同时,在场众人脸上不禁露出欣喜之色。
一个个相互对视后,转而冲朱标拱手拜道:“太上皇英明神武,征倭大胜,乃天佑我朝!”
面对众人的齐声称颂,朱标看了眼詹同。
随即詹同清了清嗓子,也朗声说道:“今年各地秋收之粮超往年十数倍,陛下特命天香阁将粮草售卖他国。”
“如今各国藩商已来我朝求购粮草,此次我朝得利,近五千万两!”
伴随詹同声音落下,原本便是兴奋异常的众人,此刻也不由为之一顿。
一定要说的话,征讨倭国大胜的消息,众人虽觉振奋,可终究也在预料之中。
毕竟大明的军武实力大家伙都是有目共睹,此次挥师百万还是老朱亲自统兵,取胜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可这得利五千万的喜讯,当真让眼前众人深感震撼。
哪怕素来是处变不惊的李善长,此刻也不禁露出震撼之色。
要知道!
自打老朱建国,建立大明开始。
甚至可以追溯到老朱先前还为吴王。
缺银缺饷都始终是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况且老朱常年减免各地赋税,加之先前还要对敌北元,所以年年国库都是亏损的状态。
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原本粮产激增,随之而来的便是粮价暴跌。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甚至李善长、高启等人还在思索该如何稳定粮食,安定民生之时。
此刻竟然有如此喜讯!
“倘若得利如此之丰,粮价暴跌的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
李善长上前两步,紧跟着道:“朝廷有银子稳定民间粮价,百姓见粮价稳定,明白种田仍有利可图。”
“如此我朝百姓便也不会轻视农桑。”
“陛下,此乃是天大的好事啊!”
其他几人闻言纷纷点头,注视着朱标。
宋濂想了想,也缓缓出声。
“若是每年将粮食售卖他国都能得如此丰厚利润,我朝兴盛指日可待。”
就在宋濂说完,其他几人跟着便要恭贺朱标之时,却见朱标眉头一挑,旋即格外郑重的看向众人。
“似今年这般,朝廷得利如此之丰,怕是今后不会再有。”
“这....”
见众人不解,朱标耐着性子解释道:“三月前,诸国联军攻打爪哇。”
“如今诸国将士还依旧盘踞在土门钉前,迟迟不愿退兵。”
“诸位!”
“因我大明开展海贸,连通诸国。”
“诸国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所以野心之徒此刻必然蠢蠢欲动。”
“故而为应付接下来的诸国之战,各国这才前来我朝,大肆购买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待朱标声音落下,众人中反倒是詹同、蓝玉二人率先会意,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陛下所言极是!”詹同转向宋濂、高启,“诸位都应明白,一斛粮乃是百姓一月口粮,一石粮便可供一家百姓半年温饱。”
“而一千石,数千石呢?”
“那便是朝廷稳定根基,兴兵征伐之要。”
“所以见一国前来我朝购买大量粮食,其他诸国见状自然不愿落后。”
说白了,眼下因大明开展海贸,海路畅通。
各国之间联系更加紧密,相互之间也必然更容易产生摩擦,生出矛盾。
如此背景之下,粮草便是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
他们可以不打算兴兵征讨其他诸国,可却要有充足的粮草储备,防止他国带兵来攻。
“不过陛下!”
詹同看向朱标,有些疑惑问道:“陛下为何说售粮得利,只有今年可行,明日便无如此重利?”
“詹卿方才便已说的很明白了,诸国从我朝购粮乃是为了给战事做准备。”
“所以接下来的一年,诸国必号召其境百姓大肆种粮。”
“而且诸位以为,眼下诸国的平衡又能持续多久?”
听到朱标这话,众人心下一怔,不由面面相觑了起来。
同样!
这也是朱标没有等到明日朝会上说,反而此刻召众人来殿内议事的原因。
眼下诸国看到大明发展海贸,将诸国紧密联系在一起。
又看到大明先后征讨北元、高丽、吕宋、倭国。
所以诸国之间的军备竞赛已然开始。
特别是还有大明这个超级大国在前面引路,其他诸国又怎敢懈怠。
也正因为在如今紧绷的环境之下,纵然有大明这个超级大国震慑,若无大明介入,诸国之间不会有大面积的热战。
可相互之间小小的摩擦必然是时常发生。
因此。
“这一年来,必有一些朝政不清、国力不强的小国被其他诸国吞并。”
“等到格局发生变化,独留下大明以及其他几个强国之时。”
“诸位,那些强国下一个目标是否是我大明?他们又怎会从我大明手中购买粮草?我朝又怎么可能将粮草卖给敌对之国?”
哪怕朱标也觉得短短一年时间,世界格局并不会有如此巨变。
可若是三年呢?若是五年呢?
大明总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到他国带着满船的金银,献给大明吧!
“所以!”
朱标清了清嗓子,看向在场几人沉声问道:“朕召诸位前来,乃是想诸位畅所欲言,说说接下来我朝应当如何?”
“国策吗?”
听到朱标这话,此刻众人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没曾想朱标今日召他们前来,竟然是要商议今后大明的国策。
不过此时众人虽是郑重,却也并非那般紧张。
毕竟以他们对朱标的了解,朱标既能就国策一事问询他们,想来朱标心中必然有了打算。
所以即便是他们说错了话,朱标也不会怪罪什么。
“陛下!”
也是在众人心中琢磨,还没想好如何开口之时。
蓝玉率先出声,“臣斗胆,敢请陛下抽出一千五百万两,供凤阳三司使用。”
“啊?”
当听到蓝玉上来便是狮子大张口,李善长等人不由瞪大了双眼。
一千五百万!
这蓝玉还真敢开牙!
恐怕他不知道洪武八年之前,朝廷每年的税收也才不过五百万两。
蓝玉这一张嘴便要朱标拨款一千五百万,莫不是这武夫想钱想疯了!
也是看到众人表情复杂,一个个甚至有些惊恐的盯着自己。
蓝玉深吸口气,出声解释道:“敢问诸位大人,我朝无论是对外征讨连战连捷,亦或是眼下粮产激增。”
“所有一切是否都有凤阳三司的功劳?”
“对外征战,三司神机坊源源不断提供军械,诸位可知这三年来神机坊花费多少?”
故意停顿了一下。
见众人无人应声,蓝玉语气甚至有些委屈喊道:“七百万两!”
“自神机坊建立以来,耗费已超七百万两。”
“哪怕每年国库都会拨出百万,可终究不及神机坊花销。”
“朝中诸将更是倾尽家财,全数供给神机坊开销用度。仍有不足之时,甚至每次都是陛下从皇家内帑里拨钱拨银,以供神机坊开销!”
蓝玉实在是不想今后再因为钱的事头疼。
蓝玉也当真不想再因神机坊缺银,去麻烦朱标。
“诸位可否知道,陛下的内帑中还剩多少银子?”
就在李善长等人相互对视之时,蓝玉猛地转向朱标,正色问道:“微臣斗胆,敢请陛下明言内帑存银。”
“说这些做甚.....”
“陛下!”
听到朱标不愿明言,蓝玉眸光郑重,愈发高声问道。
明白蓝玉也是出于好心。
朱标微微扶额,略微有些尴尬嘀咕道:“此时皇家内帑存银不过两千两。”
“嘶~”
就在朱标声音落下的瞬间,眼前众人都是面露诧异之色。
哪怕是率先提及此事的蓝玉。
在听到皇家内帑只剩下两千两时,整个人也不由一怔。
下一秒!
还不等朱标继续开口,却见包括蓝玉在内的在场众人齐齐跪道。
“臣等无能,竟使天家至此。”
“臣等无能!”
并非李善长、詹同等人惺惺作态,只是两千两的数字太过让人惊骇。
要知道,皇家并非寻常百姓之家,花销用度自然不可与百姓相比。
两千两的确能让一家富户生活无忧,可对皇家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且不说三时五令,天家需要赏赐宫人。
单是庆典制作新衣,御膳房日常开销这种吃穿住行绝不能避免的花费,恐怕两千两再怎么节省,也不足两月之用。
“臣.....臣听闻陛下登基之时,所着龙袍乃是太上皇在位时命人缝制的。”
“皇后风袍也是太后早年所穿。”
“微臣斗胆,敢问陛下....陛下....”
言至于此,蓝玉猛地一顿,接下来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原以为朱标、常氏乃是因对老朱、马皇后的敬重,登基之时这才穿两位的旧衣。
可如今看来,朱标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节省。
“臣詹同斗胆,请陛下拨一千万两入皇家内帑。”
“臣附议。”
“臣附议~ ”
看着眼前几人一个个表情郑重。
朱标微微颔首,转而随意道:“诸卿不必如此,受父皇教导,朕自小便也节俭惯了。”
“倘若内帑之中当真存有一千万两,恐怕皇家几辈子也花不完。”
“倒不如将钱财用到更为需要之处。”
“陛下不可!”
就在蓝玉准备出声之时,朱标微微抬手将其打断。
“太上皇曾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天家所用,皆出自百姓。”
“故而眼下国有余财,当惠及百姓。”
也是明白朱标性格正直,不管他们怎么说朱标都不会同意将此次得银充入皇家内帑。
李善长眼眸微转,旋即看向朱标道。
“陛下素来节省,自是天赐大明。”
“可眼下我朝自不必再为粮饷发愁,陛下却也不当固执。”
“更何况太上皇、太后年事已高,也当颐养天年。”
“皇后娘娘素来节俭,当下国库充盈也不可如此辛苦。”
“倘若陛下执意节俭,臣等恐怕后世不明所以之人非议陛下不遵孝道,有失人夫本分。”
“嗯.....”
哪怕李善长这话说的不太中听,可朱标却也知道他出于好心。
简短思量过后,也是点头答应。
“既如此,那便抽出二百万送至内帑。”
“陛下.....”
见蓝玉还要开口,朱标当即打断道:“如今父皇已然进位太上皇,先前因国库空虚,太上皇体谅,故而皇陵修建暂时搁置。”
“眼下国有余财,当加紧皇陵修建。”
“高卿,朕暂拨给你礼部五百万两,皇陵一事当仔细督办。”
“陛下放心,臣必不辱命。”
待高启说完,朱标看向蓝玉继续说道:“蓝玉,你方才说要请朝廷拨给三司多少银两?”
“回陛下的话.....”蓝玉顿了下,最终还是说道:“臣祈求朝廷能拨款一千五百万,为凤阳三司日后所用。”
伴随蓝玉声音落下。
此刻殿内众人依旧还是觉得太多了些。
毕竟方才朱标给皇家内帑才留下二百万,修建老朱的皇陵也不过五百万。
可蓝玉一开口便要为凤阳三司拨款一千五百万。
这属实有些太多了些。
“梁国公。”
见宋濂、高启等人虽眸光微滞,心有微词。
可却因与蓝玉并不相熟,又因朱标对蓝玉格外器重,此刻却也没有出声。
李善长想了想,旋即看向蓝玉说道。
“梁国公,一千五百万两是否太多了些。”
“陛下重视凤阳三司,我等尽知。”
“凤阳三司近年来居功甚伟,满朝上下也是有目共睹。”
“只是这一千五百万两银子,未免太多了些。”
“毕竟今后每年朝廷还依旧会为三司拨款,梁国公何必急于一时。”
“梁国公总不能是想朝廷每年都拨给三司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