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苏月华刻意避开巡逻的宦官,一路行色匆匆。
身后,游一帆悄悄尾随。
不多时,她悄悄来到吴妙贤寝殿门口。
芳佩阻拦:“你不能进去!”
话音未落,已被苏月华一把推开。
“来人——”芳佩欲叫人将苏月华逐出去。
吴妙贤正在擦拭铜香炉,漫不经心道:“让她进来吧。”
芳佩压住怒意,让出道路。
苏月华一脚踏入房内,吴妙贤示意,芳佩在背后关上门。
吴妙贤继续擦拭香炉,没有抬头。
“苏司膳,何事怒容满面,不顾身份擅闯我的寝殿?”
苏月华厉声质问:“为何她不死?”
吴妙贤插了香,正要燃起,闻声抬眼:“谁?”
苏月华快步上前,逼问:“孙贵妃现在还活着,皇上若果真废后,她可能会当上皇后!”
吴妙贤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许是她命不该绝,我又没有阎王的勾魂御笔,冲我发什么火。 不过,你这么恨她?啊——”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苏月华的手。
苏月华愤怒:“你住口!”
略略一顿,却突然又放松:“如此也好,一旦皇后被废,她这位取而代之的贵妃,自会沦为天下口诛笔伐的妖妇,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呢!”
吴妙贤摇了摇头:“近日宫中不太平,不要再来这儿,免得走漏风声。”
苏月华冷哼一声:“我自会小心,倒是吴昭仪你,以后要谨慎行事,切莫露出行迹,牵连了我。”
说完,便拂袖而去。
吴妙贤低下头,这才发现手里的香从未点燃,突然听见一声异响,门口芳佩已被击晕在地。
一道黑影掠入屋内,吴妙贤立刻熄灭烛火,出手还击,三招两式便被对方化解。
匕首横在对方颈项,游一帆挑眉一笑。
“原来汉王还在宫中藏了个帮手!”
吴妙贤却不慌不忙:“见过世子殿下。”
游一帆神色凝滞一瞬:“看来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他不是早在封地另立世子了么?”
“殿下明明知道,王爷心中唯有世子一个继承人,待他日成就大业,天下还不是属于世子爷您的?”烛下的吴妙贤笑靥如花,“世子,咱们该谈下一步计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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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废后的消息从茶客口中传扬出去,一传十十传百,街头巷尾,物议沸腾。
英国公杨辅带着大批臣子气势汹汹地直奔乾清宫,引得锦衣卫都纷纷侧目。
永宁宫寝殿,伏姜为朱瞻基上茶。
床畔,江司药为子衿针灸,季兰端着药盏侍候在旁,突然看见子衿的手指动了一下,惊喜道:“皇上,贵妃娘娘好像醒了!”
朱瞻基俯下身去瞧,担忧道:“子衿?!”
子衿慢慢睁开眼,眼前清晰地映入朱瞻基的面容。
朱瞻基紧紧握住她的手:“没事了,子衿,你终于醒了。”
子衿茫然地看看众人。
朱瞻基连忙让开位置,叫江司药再次诊脉。
江司药重新替她把脉,煞有其事道:“陛下,贵妃娘娘再休养半月,便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朱瞻基颔首,重握住子衿的手,正欲开口。
陈芜匆匆入内:“陛下,奴婢有要事禀报!”
朱瞻基不舍地在子衿额头轻吻了一下,拍了拍她的手,起身走到陈芜面前。
陈芜压低声音,仍有只言片语飘到子衿耳畔:“陛下……废后……大臣们长跪不起……”
朱瞻基抬手制止,回头看了子衿一眼,对她安慰地笑了笑,旋即扫视众人,意有所指:“你们好好照料贵妃,繁冗杂事不准烦扰,谁敢违逆,朕必严惩!”
众人明悟:“是。”
朱瞻基匆匆离去。
子衿隐约察觉不对,看向伏姜:“宫里出了什么事?”
伏姜低头,讷讷地偷眼看向阿金。
子衿目光落在阿金身上。
江司药柔声提醒:“贵妃娘娘,您刚醒来,还是安心休养为好。您是不是感觉头痛?盛太医为您调配新药去了,待会儿请他为您复诊……”
子衿虚弱极了,却强撑着身体:“我问你们,到底发生何事?!”
“我告诉你。”殷紫萍端着一只粥罐入内。
阿金向众人点头,退出。
子衿满腹狐疑,殷紫萍跪坐在床畔,从罐子里舀出粥。
“我亲手摘下的甜杏子,熬了很久的粥,你尝尝。”
她亲手将调羹送到子衿口边。
子衿不用,反而用力握住她的手腕。
殷紫萍默了默,最终还是如实禀报:“陛下怀疑你病倒一事与皇后有关,已决意废黜中宫!”
闻声,子衿骤然变色。
殷紫萍微微一笑:“你刚苏醒,食欲不佳,这粥甜甜的,很开胃,你尝尝——”
话音未落,那碗粥被子衿打翻了。
子衿定定望着她:“你做了什么?”
殷紫萍抽出帕子,慢慢擦掉手上的粥。
“你以为我会做什么?子衿,若我真的做了,还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你面前吗?太后慧眼如炬,谁敢在她面前编造谎言。”
子衿有些不相信,喃喃问道:“你说的是实话么?”
殷紫萍目光沉静:“我答应过你,要做一个好人,答应过你的事,我何时未曾做到。其实我也相信,皇后娘娘是无辜的,可陛下雷霆震怒,迁怒于中宫,亦是无可奈何的事啊。你就算要为皇后求情,也该顾及自己的身子,先把身体养好,再谈其他——”
她一边说,一边要替子衿掖好薄巾,手却被子衿重重推开了。
殷紫萍惊讶地看向子衿:“子衿?”
子衿呵斥:“出去。”
殷紫萍呆呆愣在原地。
子衿厉声道:“我叫你立刻出去!阿金!阿金!”
阿金匆匆入内。
子衿背过身去:“请殷司膳出去,从此以后,不准放她进来。”
殷紫萍气恼万分:“子衿,我已经向你解释清楚,你这又是何意?”
阿金为难道:“殷司膳。”
殷紫萍鼻子一酸,哽咽道:“贵妃娘娘的旨意,奴婢自然不敢违逆,你不见我,我出去等。可答应你的事,我一刻不敢忘,希望你也牢记于心!”
子衿怔住。
殷紫萍放下粥罐,快步退出。
阿金叹气:“娘娘,这又是为什么呀?”
子衿望向那热气腾腾的粥罐。
殷紫萍跪在内院,任凭伏姜拉扯也不起身。
伏姜抬起头,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阵阵,她扭头往殿内跑去。
闷雷声声,原本沉睡的子衿陡然惊醒。
伏姜匆匆跑去窗边,赶着将窗户关起来。
子衿摆手:“慢着!”
她下了床,赤脚走到窗边,果然看见鹦鹉抖落一地水珠,连忙将它捧进屋来。
阿金心下好奇:“砚台是不在了,这小东西倒是有良心,每天都在窗外守着,通人性得很呢!”
子衿喃喃自语:“她还在外面吗?”
伏姜欲言又止:“是啊——”
子衿狠下心肠:“叫她马上走。她若再不走,你们就赶她走!”
殿外,殷紫萍倔强地跪在雨地里,任凭伏姜劝说不肯走,伏姜无奈之极,强行让人将她驱逐出去。
殷紫萍被逐出永宁宫,气地将雨伞重重丢了出去。
伏姜追上去要送伞,被殷紫萍一把推开,她倔强道:“我做的一切,对得起你,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而后快步离去。
伏姜远望她的背影,呆住。
子衿走到寝殿门口,望着倾盆大雨,沉默不语。
阿金试探:“娘娘,您是怀疑——”
子衿目视雨帘,神色凝重:“我是担心,她明知会发生何事,却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