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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剔银灯 > 第124章 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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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谛垂眉叹道:“你又不吃我那一套。我当初想着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凭我的美色不还是轻而易举地勾搭下山,结果你根本不上当啊!我死皮赖脸求了你半个多月,才让你松口随我下道观出山。”

“是啊!将军你那么好看的人,我都未曾动心。”靖华英目光真挚,“人真是很奇怪的东西,若从世人的眼光来看,谢全比不上将军的一根指头,可我偏偏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心生欢喜,想和他一辈子!”

沈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将军或许不知道,我随您下山那天给自己算了一卦。那一次签筒里蹦出了个下下签——猛虎相随,骨肉无存。八百年没出过的凶卦让我抽出来了!”

沈谛眉头微微皱起。

“但你看我,现在不还好好的。”靖华英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成家立业,功成名就!”

沈谛拦住她的手,道:“说就说,别动手,没轻没重的。”

靖华英笑得见牙不见眼。

“谢全随我出征长白来时,路过道观我又上去求了一签。姻缘签,大吉——生死不渝,比翼连理。”

靖华英的笑意在言语间落下,她盯着自己的指尖轻轻道:“将军,我是真的喜欢他。在他没出现之前,我也想着大不了这一辈子就这样和将军你过了,但是人嘛,总归是人算不如天算的。他出现之后,我考虑到了自己另外一种生活……”

沈谛打断了她。

“你知不知道谢全最开始是奉申玉颓的命令接近的你?”

靖华英愣了下,而后露出个清浅的微笑。

“我知道。”她说,“谢全有个不好的习惯,他爱说梦话,心里想着什么梦话一说就都告诉我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和太子殿下有来往。”

“知道你还执迷不悟?”沈谛眉目深沉。

“将军……”靖华英喉咙像是被棉花塞住了,不知如何说起。

她该怎么向将军提起,谢全的梦话全是忏悔全是后怕,他悔恨自己欺骗了她,怕靖华英知道真相后会抛弃他。他对她的爱意和欺骗的痛苦将他逼得夜夜惊梦,不能入睡!梦中他喊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她伸手触碰,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将军,谢全可以相信。”靖华英神情中带着几分祈望,“我以我性命担保!”

沈谛凝视着她不语。

靖华英最后挣扎道:“况且,将军您如今和太子殿下情意甚笃,殿下与谢全之间的事情不能就此掀过吗?”

“我与殿下?”沈谛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我与殿下也不过都是互相算计罢了。”

“咚咚咚!”不惹亭的地上弹跳着个木头茶盏,有人来了!

沈谛收了声看去,竟然是银沱!她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匕首。

银沱沉默地看了两人许久,慢慢俯下身捡起了茶盏,将手中的茶壶放在了沈谛面前。

“殿下嘱咐我泡的草药茶,解暑消火。问过大夫不和将军的药相冲,将军可以多喝些。”说完他却讽笑一声,“算了!我还是倒了吧,想来将军是不会喝殿下送的东西的。”

正要端走茶壶,一只瘦削的手却按住了茶盖,阻止他拿走。

“不过是气话。”沈谛不动声色地开口,“莫要当真说给殿下听,他的眼伤最忌心绪不平。”

银沱抬眼立刻问道:“真的?”

“嗯。”沈谛应了,目光却并不离开蒲团上的靖华英。她细细瞧着华英,许是这些日子太过匆忙,她未注意到华英的发都长到腰间了。

靖华英坐在蒲团上,低垂着脑袋,她双手搭在红缨长枪上,似乎在专注看枪似乎又在想些什么。这些时日奔波劳累,她又刚刚有身孕,在这苦日子的边关吃不到有营养的,连原本乌黑亮丽的发都开始泛黄发枯。

沈谛心下一软。她到底是看不得自己的鹰花副将如此难过。华英虽看起来豁达,但其实心思玲珑,她能来找她说谢全的事,说明她的的确确是对谢全上了心,是想让沈谛接纳谢全。简而言之,她想要一家人和和睦睦。

“华英。”沈谛唤了一句。

“嗯。”靖华英仍是低着头,像闹脾气的小孩子。

沈谛转了转轮椅,到了她面前。

“你为何非要我信谢全?”明明你和谢全之间种种不过都只是你们两人的事情。

靖华英抬起头,眼眶有些泛红,她抿了抿唇。

“将军……我与将军你相识七年了,我离开道观也已是七年。去年我师父羽化,师兄弟与我早已生分……将军你已经是我在这世间世间最重要的人了。我想要你认同谢全,我想要你看到我眼中他的好,日后……我想和我爱的人都好好的,谢全是,将军你更是。”

沈谛和那一双真挚的眼睛凝视许久,久到她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靖华英的脑袋。

“知道了,我会试着去接受他。”

靖华英的眼睛陡然发亮。

沈谛立刻又道:“但你不要指望我对他多好!”

“好好!”靖华英一个鹞子翻身起身,“将军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哈哈哈哈我太高兴了!我这就去告诉谢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慢点跑。”

待到靖华英离开,沈谛忽听得一声笑。她侧目,奇道:“你还没走?”

银沱咂了下嘴感叹道:“我倒是没想到沈大将军还有这么心软的时候。你什么时候也能对殿下这么好?”

沈谛喝了口茶,满嘴皆是菊花香气。她皱眉看了看茶水。真难喝,她心想。

“等到你家殿下和我坦诚相待的时候。”

“什么算是坦诚相待?”

“最起码不要穿裤子吧。”

银沱:……什么人啊这是?

“开玩笑的。”沈谛笑着摆手,“等你家殿下对我没有杀心的时候就行了。”

“沈大将军。”银沱正色,脸色严肃,“我家殿下从来没有想过害你!”

沈谛笑都笑不出来,反问道:“是吗?”

不说以前的毒酒,只说以后若他为邗朝太子,她为功高盖主的大将军,若非他能让她心服口服,两人之间都是无法控制的残杀屠戮。

“将军与铁浮屠相处这些时日,觉得如何?”银沱忽问道。

“不如何。还没我麾下兵顺手。”

银沱笑了一下。

“其实铁浮屠每回执行任务时,殿下都会在自己的屋檐下点一盏灯笼,那灯会亮至天明,若是灯落下说明铁浮屠任务失败。从铁浮屠成立至今三百余年,那灯只取下来两次。”

沈谛眼睫微颤。她忽然想起最初来长白关的某一夜中,她满身露水地回应,就看见申玉颓提着盏灯笼立于门外,他像是在等着些什么——原来是等着她的死活。

“一次是驯良山,一次是长白关……都是为了将军你。殿下狠不下心,毒酒有解药,杀令下了又撤回。两次灯笼都是殿下自己亲手取下的。殿下对我说,若是将军你真的能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他心甘情愿把那高位让给将军您。将军……您还不明白吗?殿下和那些脑满肠肥利欲熏心的人不一样!殿下是我见过的最良善的人!将军你为什么不能对殿下好一点呢!”

“我对他不好?”沈谛反问。

“我为他做的还不够吗?不说眼前这药,就说当初若是我的头颅没有送回大京,你猜劳苦功高的大将军回京后失踪,五十万大军会不会乱?太子殿下有个机会到军中建立威信还不够?”沈谛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你和你家主子一样都是贪心的很。”

“那是因为我家主子是用真心待人!而将军你全都是算计!你算计谁有价值,谁挡你的路,谁能够为你效力……”

“够了!”沈谛皱眉看了眼银沱,“聒噪,滚出去!”

银沱抿了抿唇,眼神倔强。终究是没说什么,甩袖离开了不惹亭。

沈谛一人在不惹亭坐到了大半夜。

漫天星子,她终于在越发寒凉的夜风中呼出一口郁气,眼下好像无人可信了。无论是看不清真意图的申玉颓还是没有消息的大京,都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她的心头。压得她迫切地想要开出一条路来,沉不住气。

“沈谛!沈谛!你怎么还在这里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由远及近,岐山一个跨步窜进了不惹亭,转身扒过沈谛的轮椅就跑起来。

“军营里出事了!”岐山跑得急喘气!

沈谛握紧扶手,皱眉道:“什么事?”

“麦营和牧营打起来啦!靖华英正在前面控制局面,我只能把事情和你简要说说!”岐山推着沈谛上马,“你去雪山后,麦营的李世安和牧营的安格两人互相看不对眼,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闹事,第一次闹事还是太子殿下拿出虎符镇住的,靖华英都束手无策,事后严惩了李世安和安格,谁想到还没有十天又打了起来!如今你回来了可得弄死他们,他娘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天天内讧!”

沈谛眼帘微敛,她推开岐山扶着她上马的手,淡淡道:“我来。”

“你来什么你来!你……”岐山一抬头,愣住了。

沈谛居高临下看了岐山一眼,自己拿过缰绳破空一抽,兀自奔走。

岐山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

她要去杀人了。

岐山往前追了两步,追得满面风尘。

她自从见到沈谛的第一面就觉得这个人过得很苦,苦到每一寸的命里。可是她又太狠了,狠到对自己的苦视而不见,甚至是觉得麻烦。对自己的痛苦都毫不在意的人,还能指望她对别人的命有什么在乎的?所以她冷漠,冷得像是一块深埋冰原数千万年的石头,与人间万里,光是眼神就要压死人。

“沈谛!”岐山扯着嗓子喊,“照顾好你自己!”

马上的人没有回头,迎着深蓝的夜空奔腾而去。

岐山终于明白为什么沈谛能吸引住那么多人?她又美又脆弱,像是一束摇摇欲坠的风筝,最是勾引一些痴心妄想的人。她常常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让无数看客觉得自己可以掺杂她的人生,可以去拉一把风筝线。

可谁也找不到那根风筝线,直到这个时候,看客们才能恍然醒悟,原来沈谛不是那风筝,是人们借由风筝看见的遥远无比触不可及自成一片的天。

邗朝大营外数里的麦田,田埂上全是交叠纷杂的脚印,有人的有牛羊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气味,是牛羊牲畜的膻味,是人群摩肩擦踵的汗味,是麦子被踩进烂泥的草腥味。

还未至跟前,沈谛甚至都能闻见那喧杂人群一张张合不上的嘴里喷出的臭气。

她浑身冷得生紧!

身后传来整齐的马蹄声,陈常带兵追至沈谛身边,马声嘶鸣真太难。

“将军!我来助你!”

在陈常身侧还有一队人马,个个重甲红衣,面罩玄铁,大刀佩身,背后箭筒撞得铿锵作响。胯下铁马膘肥体壮,气势骇人!领头的大汉露出一双森然的眼睛,声如洪钟。

“铁浮屠许不休,奉殿下之名来助将军一臂之力!”

沈谛目不斜视,她的马骑得最疯,又快又狠朝着聚集的人群就踏了过去!她身后的陈常兵卒和铁浮屠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

“快闪开!”

“大将军!是大将军来了!”

“救命!”

方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转瞬被冲散开,沙尘扬起!夜幕下的火光明明灭灭,人声在这一刻达到鼎沸!片刻之后,豁然安静。铁浮屠守在外围,不放过任何一个。陈常随沈谛直奔人群中心,刀剑无眼凡是挡路者不必放过。

沈谛的马蹄堪堪停在谢全面前,离谢全的鼻尖不过一掌距离,谢全猛地闭上了眼!

“将军!”

“吁!”沈谛勒马。

谢全恍然泄力跪倒在地,下一瞬又立刻直起身朝沈谛急道:“将军!救救华英!”

沈谛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数步之外的一个草垛之上,靖华英静静闭眼地躺在上面,面如纸色,没有动静。

沈谛的心在这一瞬间几乎停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