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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剔银灯 > 第122章 游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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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月亮似乎很亮,透过营帐射进来朦胧的光。沈谛只看见申玉颓似乎累极了,慢慢扶着床沿坐倒在地,他的呼吸声沉重,整个人虚弱得如同一只被钉死在精美器皿中的蝴蝶,无力地煽动破碎翅膀。

“我现下疼得好些了,想来找你……说说话。”申玉颓依靠在床边的身影格外狼狈,身上透着津津的汗意,这几日难以想象的痛苦使他迅速瘦削,坐在那里单薄得像个纸人。他似乎来得匆忙并没有穿外袍,若是光这样坐着恐怕明日便要感染风寒。

沈谛刚要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又发不出声音,她只能沉默着听申玉颓自言自语。

“我这几日无事可做,只把你我的前因后果想了千百遍,想来想去……渐渐明白你恨我才是应该的。”申玉颓的声音很虚弱,每说一句就要歇一下,“可你竟然没有恨我。你予我虎符,还为我雪山寻药,连命都不要。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所图为何?我思来想去千百遍,想得头痛欲裂仍是想不明白,我有什么值得你这般对我!”

沈谛伸出手去摸索,她被沈国昌一身狗毛捂得发烫的手握住了申玉颓搭在床沿上的手。申玉颓身形一僵,而后反手握住了沈谛。

两个看不见的人在黑暗中紧紧相牵。沈谛在申玉颓的手心写字道:

——夜凉,去把我的大氅披上。

申玉颓的手被沈谛握住,那热意顺着他的手心向上蔓延,直直蔓延进他被疼痛折磨得麻木的心中。他仍是不动,固执地抓住沈谛的手不放。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谛能感受到申玉颓手心潮湿的汗意,他的指骨清瘦硌人。他不分白天黑夜地痛了这么久,心神都是混沌的,如今哑声质问神志不清脆弱不堪,所问每一字都是剖开真心流露。

“求你了……告诉我……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你给我……一个痛快……”

沈谛垂眉。

她也在问自己申玉颓对她来说到底是什么。须臾之间,她自嘲般笑了。想什么?还需要想什么?她太清楚人性欲望了——对于她的野心来说申玉颓什么都不是。

她给他虎符是是因为只要她沈谛还在军中,虎符不过是个摆设。她为他雪山寻药,不过是因为知道这世间神灵定不会让他死,她此去有惊无险还能引出他的铁浮屠。她处处为他好,处处都是算计。不过是因为他是她日后棋盘上极其重要的一子,不得不为!

美色?真心?都不及她野心重要。

申玉颓久等不到回答,只觉得浑身又痛得厉害。他苦笑一声,强撑着要起身离开,手腕却被牢牢抓住。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沈谛慢慢靠近了他来。

她的手抓紧他,摸索着整个人靠了过来,直到额头相抵,耳鬓厮磨。

申玉颓心如鼓擂。

“殿下……”沈谛吐字吃力,她竭力使每一个字都清晰,“驯良山上、臣对殿下——一见钟情。”

申玉颓耳中嗡鸣,他颤着嗓音道:“……你又撒谎骗我……”温热的手摩挲他冰冷的脸庞,他似乎听见了冰壳寸寸碎裂的嶙峋叮声,有气息落在他的鼻尖。

沈谛闻见了申玉颓眼上纱布的药材香,她知道雨洗和赤舌捣碎后是欲滴的翠色,而后慢慢挥发直到全部消失,纱布又变成原来的雪色。原本辛辣剧烈的药性也会弥散成一股独特的香气,如同夏日午后暴雨前曝晒的青石板地,干燥炙人。

申玉颓发出一声近似哽咽的哀叹,道:“沈谛……给我一个痛快吧……”

沈谛伸出手指触碰他冰凉的唇,他的唇在发抖,抖得厉害。

她靠近,轻轻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蜻蜓点水式的吻。

待到申玉颓明白唇上的触觉是什么时,他无法克制地屏住呼吸。耳中嗡鸣声消失了,他听见了身前人清浅的呼吸,听见了不远处的蛙鸣,听见了士兵革甲铿锵声。听见风过林原,人心如海潮满涨!

他吻了回去。

沈谛面上有湿意,那是申玉颓的泪。他的唇是冷的,泪却是滚烫的。

申玉颓伸手抵住沈谛的后脖颈,不准她后退半点。待到一吻结束,申玉颓早已置身床铺间,他将沈谛紧紧抱在怀中不留一丝空隙,力道之大掐得人骨头生疼。

“是你……先招惹我的,一直都是你!日后……你再不能不要我了……不能!”申玉颓摩挲着沈谛脖颈的脉搏,才感到一丝安稳之意。

“沈谛日后你若负我,天涯海角我必找到你,再把你一点一点吃入腹中!生吞活剥!嚼烂嚼碎!你我共死!”申玉颓把沈谛死死扣在怀里,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他埋首沈谛发间赌誓道:“你说你绝不负我!否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回应他的是沈谛亲昵地拍抚,而后她笑着说:

“我沈谛发誓——此生若作负心人,死后便入阿鼻地狱,刀山火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沈谛醒来只看见睡得四仰八叉的沈国昌,申玉颓早就不见了踪影,仿若昨晚只是她的一场梦。

正待起身间,门帘掀开岐山捧了碗药进来。

“哎呦哎哟烫死我了!”

岐山赶紧将药搁下,朝手指吹气。

“趁热喝了。今日下床走走,出去晒晒太阳。不然你那腿非烂了不可。”

正说话间,陈常又推着个轮椅进来,他擦去轮椅上的水珠高高兴兴道:

“将军,今日光景好,我推您出去转转。”

“好主意。”

沈谛点头,她嗓子虽沙哑但今日已不碍事,唯独四肢仍是无力,眼睛见光流泪。沈谛在两人的伺候下洗漱完毕,喝完药戴了面纱遮光被扶着坐上轮椅。刚出门遇上银沱,怀里被塞了两肉包子。

银沱恭恭敬敬道:“将军用早膳,殿下嘱咐的。”

沈谛挑眉:“对我这么礼貌了?”

银沱摊手道:“那怎么办,殿下疼昏过去前都是叫你的名字,我不讨好你讨好谁?”

“昨夜他疼昏过去了?”沈谛不动声色地发问。

银沱点头道:“我守了殿下一夜呢。直到天色将明,殿下才歇息下。”

沈谛咬了口包子,怀疑地看向银沱。这家伙是不知道昨晚申玉颓来过她营帐还是申玉颓害羞不愿意承认昨晚上的事?

她倒也不掩饰,直白问道:“照你这样说,那我昨夜亲的人是谁?”

银沱眼睛唰一下瞪得像铜铃。他道:“我昨晚彻夜守着殿下,你你你记错了还是你真亲错人了?”

陈常连忙抓过身侧守门的侍卫,问道:“昨夜有人进了将军的营帐?”

侍卫道:“没啊没啊!昨夜只有那条狗进去过!千真万确!昨晚岐山姑娘特意叮嘱不能让人打扰将军休息,我们不敢放任何人进去的!小的以项上人头担保,若有家伙天打五雷轰!”

沈谛这时也觉得有些诧异,想来申玉颓那个样子是打不过守卫的,那他是如何绕开守卫进了营帐的?昨夜她连他何时进营帐都不知道,仿若他能穿墙而入。

“或许是……离魂。”岐山插嘴道,“不是说人若是思慕到极致会有魂魄出窍,远赴千里去看自己牵挂之人,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

岐山咂舌道:“这申玉颓也真的是个情种啊!”她说的煞有介事,连银沱都陷入了沉思。

银沱:“昨夜殿下是疼昏了些时候……”

“啧!”沈谛嗤笑,“隔这里胡说八道什么!亲没亲等你家殿下醒了问问不就行了!还什么离魂,子虚乌有的事也信!”

“我才不问呢!”银沱眼神飘忽,“谁知道你们亲完还干了些什么?”

沈谛一脸无语。

“我这样——”她拍了拍自己的腿,“能作甚么?”

“那我怎么知道!”银沱耳朵一红,转身溜了。

他这一打岔,帐篷内的沈国昌也睡醒了。呜呜叫着钻出了帐篷,伏在沈谛的膝盖上伸懒腰。

“重死了,起开!”沈谛一抖膝盖,“睡那么死,昨晚来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沈国昌委屈地哼哼唧唧,转身朝着山坡上跑去了。山坡上落满大片的阳光,上面躺满了晒太阳的狼狗。这狼狗群居然也能和人类如此和平共处!

“走吧!也推我四处走走。”

陈常应是。岐山慢悠悠跟在身后。沈谛感叹难得有这样的悠闲的日子。三人慢慢行至一处山坡上,青草茂盛开满了嫩黄色的小花。

风过处,花香清浅。

“咳咳……”陈常压抑地咳嗽两声,自我调侃道,“人老了,中了一箭就不行了。”

沈谛捏揉着自己的腿,问道:“你中的毒杀阁都清不了吗?”

“清不了。”岐山吐出嘴里的草,“他中的毒太罕见,杀阁里都没人见过!这毒也不损害其他脏器,就专伤人肺,先是咳嗽再到咳血最后吸不上来气活活憋死。”

陈常苦笑,沈谛听完沉默了许久。杀阁都解不了的毒,几乎意味着没有什么希望了。

“陈常,我对不起你。”她说,“若不是我你也……”

“若不是将军我还是个无名无姓的小卒子。”陈常抢断沈谛的话笑道,“若不是将军提拔,我一家老小也不可能在这乱世活得丰衣足食,我死后在史书上都有名有姓,我知足了。将军莫要自责!”

沈谛隔着面纱望向东方的新日,黄灿灿的,整个大地都像是崭新的。可是她身边的人伤的伤,死的死不知几几。

沈谛取下了自己的面纱,凝视着那新日,刺得她眼睛生疼却流不出一滴泪。

“你疯啦,眼睛不要啦!”岐山夺过沈谛手中的面纱帮她盖上。

沈谛抬手挡住,她侧身看向陈常。

“陈常,你老家在哪里?”

“我啊,我老家在皋城,和将军的外公是同乡。我就是林老将军带出来的兵,我……”

“陈常。我封你为镇北城太守,领二十万军驻守长白关如何?”沈谛目光坚毅。

陈常喉咙上下,迟迟不应。

沈谛又道:“长白关内外地大物博,水草丰茂。只是这些年打仗糟蹋了许多好地,你领兵在边关,前两年开垦旧地恢复民生,后两年练兵做邗朝储军地,如何?”

陈常低头道:“将军,我命不久矣,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沈谛并不应答,只是说:“我领兵打仗有些年数了,待在长白关的日子比在大京多的多。大京城内风云莫测,我终归会卷入那风波中,而那时便只有长白关镇北城是我的后盾。陈常,我知道你忧虑重重,但思来想去我只能信你。我助你做镇北城太守,是望有一日你能救我一命。今日你不应我——便是眼睁睁看着我死。”

陈常嘴巴微张,最终露出一抹笑。

“将军你这张嘴真的是……”他摇头。

“伶牙俐齿、黑白不分!”岐山补充道,说完将面纱盖在沈谛面上。

陈常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复又郑重跪下向沈谛磕头道:“鄙人皋城陈氏,谢将军赏识!愿为将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沈谛扶起他。

“是我该谢你。”

病中无事,沈谛趁着午后消食逛到了申玉颓的帐篷里。两个帐篷离得不远,但他的明显更大更精致,甚至在帐篷不远处专门搭了个小厨房。

沈谛来的巧了蹭到一碗鸡蛋羹。她捧着碗进去时,申玉颓刚刚被搀扶着起身梳洗,鬓角仍是让冷汗浸湿。

沈谛也不出声,静静吃着蛋羹,坐在轮椅上看他。这个人连生病都是如此好看,如同一盏易碎的琉璃盏。伺候他的银沱恨不得自己多张出两只手护着。

“好吃吗?”申玉颓落座床榻,肩上披了雪白闪银的狐毛大氅,更衬得他面如白玉。

沈谛搁下碗勺,叮当清脆的瓷器碰撞声,道:“怎么就能猜到是我?”

申玉颓露出一抹苍白的笑。

“除了你还有谁敢在我这里如此肆无忌惮。”

“那您可真威风。”沈谛转动轮椅上前,“眼睛还疼吗?”

“疼。只不过比前几日好多了,尚且能忍。”

申玉颓接过银沱手里的碗,吃了两口连手都在抖。碗勺相撞声繁杂,银沱眼疾手快地接过了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