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喝醉的人不止是他,也有她自己。常希音突然这样想。
她捂住他的眼睛,好似自己变成强势的命令者,而丁一无声地温驯、服从。
烟丝在她手中静静地燃烧。
“那么我呢。”他突然问她,“你喜欢我吗。”
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点沙哑和冷感。
像她后背贴住的冷冰冰的墙面。
她沉默不语。
他等待了片刻,很快就失去耐心,像不再收拢利齿的野兽,猛然伸出手,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
她指尖还夹着烟。
烟灰抖落下来,似乎烫到他苍白的皮肤。男人的指节处还有着细小的、未结痂的伤口,但他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疼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他的眼神令她有短暂的失神。
丁一按着她的手,将这支烟送到自己唇边,深吸一口。
微温的唇,擦过她柔软的指腹,带着轻微的潮感。
常希音悚然一惊,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反而又被他的唇碰了碰指节。坚硬的骨骼,都被滚烫的气息化成水。她被迫将自己敞开,自投罗网地送到野兽面前。
呼吸也变得急促,心跳加快,难以自控。
“你喝醉了。”常希音说,“等你醒了我们再谈。”
“我想现在谈。”他执拗地看着她。
隔间太狭窄,容不下两个成年人。她觉得空间在紧缩,将她压成一团。他的呼吸,他的声音,都变成紧缚的绳索。
顶灯照下来。
他的脸却是背光的,蛰伏在暗处。
高大的身形,很有压迫感地竖在她面前。让人无端感到一种安全感的丧失。
常希音想,他一定是喝醉了,否则不会执着地找她要答案。
喜欢。
他不应该用‘喜欢’这个词。
这个词不应该出现在两个相亲对象之间,他们之间应该选择的措辞,是“合适”,是“匹配”。
但是他偏偏就用了这个最不适合的词。
可能在今天以前,常希音的确觉得跟丁一结婚,也并非不可以。她赞同公平的、不掺杂太多情绪的交易,他符合这个标准。
但是今天之后不可能了。
一个身份未明的人,拍下了她和另一个男人的照片,源源不断地发给丁一。
而他沉默地接纳了这一切。
无形之中,她给他添了太多的麻烦。
明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无论利益还是感情,他却因为她的原因,不断地收到骚扰短信。这让她觉得自己对他有所亏欠。而如果他们牵涉更深,丁一被制造的麻烦也只会更多。
对他而言,她当然并不是一个最合适的结婚对象。
跟他保持距离,才是她最好的、报答对方的方式。
常希音抬起头,很平静地说:“我们之间,不应该用‘喜欢’这个词。”
他盯着她的脸说:“那该用什么。”
白色烟雾,在空气里缓慢飘隐着,渐渐遮笼了彼此的面容。
“欺骗,逢场作戏,或者……第三者。”
常希音每多说一个词,对方的脸色就僵冷一分。
因酒意而变得氤氲的漆黑眸色,时明时暗,仿佛被她的语言所灼伤。
丁一张了张嘴:“如果你说的是梁程媛,我跟她……”
常希音耸了耸肩,没有给他继续往下说的机会:“没有关系,这对我并不重要。”
“我也并不关心。”
丁一神情一顿。
欲言又止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硬生生地吞回去。
“好,你不关心。”他冷静地重复她的话。
男人的语气很轻,手指却分明攥得很紧,骨节泛出青白。
眼底似有惊涛骇浪,又被掩埋在沉静的冰川之下,令人望而生惧。
他朝她伸出手——
有一瞬间常希音呼吸一滞,以为对方要来碰自己的脸。
但丁一的手往下,很平静地拧开了门把手。
他打开了隔间的门,与她错身而过,将那根未抽完的烟扔进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