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慕语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床上的。
漫漫长夜,她好像才是喝醉的那个人。
脑子里唯一的记忆,就是一直在云端,漂浮着,飘了很远。
朦朦胧胧间,她好像看见了远处的金色光芒。
天亮了吗?她迷迷糊糊地想。
凤卢青流了许多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丫鬟最后一次来送水时,天边已经出现了鱼白肚。
陶慕语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像个木偶一样,由着凤卢青帮她擦拭。
凤卢青擦完,又就着同一盆水擦干净了自己。
本来陶慕语还晕晕乎乎的,凤卢青一离开床榻,她就清醒过来。
等凤卢青倒了水,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躺到陶慕语身侧。
他见陶慕语睁着眼睛,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睡一会吧。”
陶慕语脸颊红扑扑的。
她将头枕在陶慕语的胸口,轻声说:“阿青,我有件事要对你说。”
“嗯?”凤卢青抚摸着她头发,轻轻嗯了一声。
陶慕语沉默了许久,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
“其实我不是这里的人。”
凤卢青本来也迷糊,听她说这句话,忽然间清醒了。
他隐隐约约觉得,陶慕语似乎很郑重地打算坦白自己的身世了。
他没有出声催促她,反而紧紧握住她手。
又过了一会,才听陶慕语说:“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时空你明白吗?我来自未来,就是几百年,或许是几千年后。”
她从未在历史课本上看见过麓朝这个朝代。
所以也不清楚这究竟是在哪一年。
“我们的国家叫中国,我来自2027年的中国。”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在我的时代,我们管这个叫穿越。”
她感受到凤卢青平稳绵长的呼吸,轻轻问他:“你会觉得我是个妖怪吗?”
凤卢青捉起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不会,你是小鱼儿,是我的妻子。”
“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
凤卢青语重心长道:“如果是在一年前,你告诉我这些,我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我不会对你产生别的想法。因为你就是你,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无关你的身世。不论你从哪里来,都没关系。”
“但在陌洲,我经历了一场梦。”
凤卢青不自觉皱起眉头:“本来我也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可是楚婷信誓旦旦地跟我说那些都是真的,都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
“在此之前我从未与她说过这些,她却能把我梦里发生的所有事都说出来,分毫不差。所以我信了,我相信她是带着记忆重活一世的人。”
“经历了这样奇异的事,现在你告诉我你的来历,我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陶慕语点点头。
可是她又紧张起来。
凤卢青察觉到她的情绪,问:“怎么?怕别人不相信?”
他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到:“这是你和我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包括爷爷也不。所以不必担心别人会知道这件事。”
陶慕语却摇摇头;“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我是突然穿越过来的,并没有任何前兆,所以我担心……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万一我突然就回去了呢?”
此话一出,凤卢青也沉默了起来。
陶慕语有些沮丧:“阿青,如果我哪天真的消失不见,你就不必再找我了。那时候我一定是穿越回去了,如果有办法,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但你千万别记挂我,就当我死……”
凤卢青猛地低头吻住她,不让她说出那句话。
他声音低低的:“如果你哪天真的回到了你的世界,我就去找你,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管天涯海角,我一定去找你。”
……
甜哥儿背着包袱,最后一次看了一眼小院。
天色还有些黑,徐竹站在他身旁问:“师伯,你要去陌洲,为何不等师娘和段玉一起?”
甜哥儿摇摇头。
正式的告别太麻烦了,也太伤情。
小鱼儿还不知道他要走,他也不想面对分离。
如今他最记挂的人已经有人照顾,他的心愿也了了。
还是离开吧,毕竟陌洲才是他和谢老二的家。
“他们坐马车太慢了,还是自己骑马利索。”
徐竹信以为真。
又听甜哥儿问他:“你呢?决定好了吗?是跟我走,还是留在广安?”
这次徐竹倒是毫不犹豫:“我跟你走!”
甜哥儿拍拍他的肩。
徐竹个子窜得快,这会已经比甜哥儿还要高上半个头。
“好小子,师伯带着你,去陌洲闯一番天地出来,绝不辜负你师傅的一番教诲!”
……
弘善和普灵租了一辆驴车,将普贤运回莲慈庵。
车夫看普贤肮脏丑陋,露出的皮肤上还有些恶心的脓包,拒绝了许多次。
弘善加了几次价,他才勉强接了这桩活。
到了山脚下,车夫一摊手:“这么高的台阶,你们自己想办法把她弄上去吧。”
普灵有些不忿:“我们都给你这么多银子了…… ”
却被弘善拦住。
她双手合十表达感谢,招呼着普灵将普贤抬了下来。
车夫撇了普贤一眼,劝道:“两位师傅,我多一句嘴,她这样子像是得了什么传染病,你们可要小心啊。”
弘善想了想,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外衫撕开,将自己的口鼻和露在外面的皮肤包裹起来,又让普灵照做。
两人包裹严实,这才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慢慢将普贤抬上山。
当日普贤逃下山后,径直前往卫府投奔卫楚妍。
可卫楚婷很快怀疑到卫楚妍头上。
为了不让卫楚婷抓到把柄,卫楚妍只得将普贤打发走。
她原本答应普贤每月给她送银子。
可东窗事发后,卫楚婷见证了晁溪的下场,便不敢再与普贤有所来往。
普贤等不到卫楚妍,只得上卫府讨要,却被孙平派人打了一顿,丢到街头。
走投无路的普贤不得已,只能投身花柳巷,做起了皮肉买卖。
从清冷自持的尼姑到卖身的放荡妓女,不过只是一夜之间。
普贤见识了欢场的纸醉金迷,便沉醉其中。
她为了多赚些银子,比别的妓子更加卖力,对于客人也从不挑拣。
然而一时风光无两的她,却怎么也想不到,几个月后她会因此染上脏病,而被妓馆驱逐,从此流落街头,成为一个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