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贤被抬上山时,已经奄奄一息。
莲慈庵的所有尼姑都围在她的床前。
弘慧法师搭着她的脉沉默不语。
良久,她去洗干净手,才摇头叹息:“对于医术,我也只是略通皮毛而已。”
“该直接送去医馆的。”
她对弘善说,却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天一亮,就送她下山去吧,去找个厉害的大夫瞧瞧。”
弘善欲言又止,只得说:“送我们上山的那个车夫,说普贤这个很有可能会传染。”
车夫虽然没有明说,但弘善隐隐觉得这病的来历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当着一众的面,弘善不好明说。
只与弘慧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看起来这样严重,只怕城中的大夫不肯收…… ”
弘慧很快领会到了她的意思。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喃喃道:“难道就这么看着她…… ”
忽然,门被推开:“让我看看吧。”
一向不与任何人来往的普洁出现在门口。
她依旧是那样神色淡淡,不与任何人打招呼,径自走进屋内。
小尼姑们自动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她坐到床前看了看普贤的脸色,对弘善说道:“我要看看她的全身。”
普贤露在外的皮肤上长满了脓疮,依然十分可怖。弘善料想只怕布料遮盖下的更为瘆人。
她打发了所有弟子出去,自己也跟着出门。
屋内只剩下普洁一个。
普灵几个有些好奇,问道:“普洁竟然会医术?她上山前是做什么的啊?”
关于普洁的身世,谁也不清楚。
弘善记得,当初她上山,跪在菩萨跟前自己剪掉了一头长发。
弘慧劝她想清楚,一旦入了佛门,便与红尘再无瓜葛。
普洁笃定地点头:“还请师傅不要过问我的身世,我保证身上不带杀孽,没有做过大奸大恶之事。”
她不想说,弘慧自然也选择尊重她。
几个小弟子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过了片刻,门被推开。
普洁面色凝重地走出来,问:“方才谁碰过她了?”
因为车夫提醒过,弘善十分小心。
她回答道:“我们都隔着衣服呢,住持为她把过脉,但也洗手了。”
普洁却摇头:“不行,她接触过的东西都要烧掉!”
她说得十分坚决。
弘慧法师为难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问:“是很严重的传染病吗?”
普洁扫视众人一眼,道:“是花柳病。”
小弟子们有些不明所以,两位年长的尼姑均是面色一变。
普灵问:“师叔,花柳病很可怕吗?”
“可怕。一旦得了这种病,全身都会长满烂疮,会破裂流浓,直至烂疮长进肺腑,人就断气了。”
普洁回答。
她看向弘慧道:“师傅,你如果碰过她,一定要用烈酒擦拭双手。”
弘慧忍不住问:“那普贤她……可还有救?”
……
四更时分,普贤在床上咽了气。
众弟子将她的尸体连同她接触过的所有物品焚烧掩埋。
在埋葬的地方为她立了一块小小的墓碑。
弘善看着她的坟茔感叹 :“临走时好歹吃了一顿饱饭,好好投胎去吧。”
普贤死后,普洁又建议将所有的僚房全部用烈酒或浓醋擦过。
普灵被呛得直咳嗽,对普洁的敬佩之情却蹭蹭往上涨。
她好求地与普洁搭话:“师姐以前是个大夫吗?”
普洁沉默不语,普灵却当她默认。
普灵又问:“师姐那么厉害,是不是一直过很多病人啊?”
普洁终于动了动眼珠。
她看向远处,喃喃道:“不过见得多罢了。”
……
婚后陶慕语忙碌了几天。
她跟着凤卢青见过族中长辈,又去拜了宗祠。
应付各种聚会。
等终于闲下来的时候,凤卢青到了要回龙武卫的时候了。
家里只剩下凤爷爷和陶慕语。
陶慕语闲不住,便计划着要重新开张青鱼小厨。
但始终没个商量的人。
甜哥儿和徐竹离开后,给陶慕语留了一封信。
她明白甜哥儿的抱负。
与谢老二一样,出身低微的他是更向往建功立业的。
而且阮娘和段玉已经打算在陌洲定居,甜哥儿带着徐竹过去,正好大家又可以相聚。
陶慕语是有些失落的。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朋友们抛弃了一样。
“怎么都走了,就剩我一个。”
凤卢青揽着她的肩:“胡说,这不还有我在你身边么?”
现在凤卢青忙于龙武卫的事,每日回来就已经很晚了。
陶慕语倒是跟他提过一次,他笑着说:“好啊,你想去做什么都可以。”
陶慕语不想拿琐事烦他。
自己默默盘算了一下,还是决定找卫楚婷商量。
毕竟她也是股东,而且十分有远见。
然而今日的卫楚婷看上去似乎不大愉快。
陶慕语问她:“卫太傅好些了么?”
提起这个,卫楚婷脸色更为沉重。
陶慕语心里一惊,试探着问:“大夫怎么说?”
卫楚婷摇摇头:“不是这个事。祖父的病虽然不见好转,但也没有变差。只是…… ”
只是眼看陶慕语也有了着落,卫老夫人逼婚更甚。
“你成亲之后,晁海托人上门提亲。”
陶慕语很惊讶:“你答应他了吗?”
卫楚婷紧抿着唇摇头。
陶慕语有些不解:“为何?”
“为何?”卫老夫人也是这样问。
他们都不理解,晁海家世品貌无一不与卫楚婷相配。
“当日你身陷牢狱,他不辞辛苦不怕拖累为你奔走,可见对你情之深切。”
卫楚婷缓慢而坚定地摇头:“可是祖母,我对他并无意。”
卫老夫人有些急了:“我跟你的祖父在成亲之前,也只相看的时候见过一面,话都未说上半句,何来的感情?可你瞧,我们不也和和睦睦,恩恩爱爱过到如今么?”
“那不一样!”卫楚婷反驳。
“又何不一样?”卫老夫人咄咄逼问。
“你告诉我,你讨厌他吗?”
晁海的面容浮现在卫楚婷的脑海,她摇了摇头。
不仅不讨厌,好感还是颇多的。
可她知道,这并不是爱情。
卫老夫人却不懂:“既然不讨厌,为何就不能嫁了?你别忘了,当日你想不开,是他及时救了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