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旭王府养了许多时日,陶慕语身上的皮外伤终于好了七七八八。
虽然肋骨下的刀伤仍隐隐作痛,但她也已经能勉强下地行走了。
傅太医说,轻微的活动有利于伤口恢复。
于是陶慕语每日吃过午饭后,总会由丫鬟扶着下地走一走。
自那日沅太妃与陶慕语聊起往事,陶慕语对她说了自己的家庭情况后。
沅太妃对陶慕语便越来越热络起来。
她似乎是太过无聊,每日总会来找陶慕语聊天。
以前陶慕语躺在床上时,沅太妃就坐在床前与她说话。
偶尔拿来几个花样让陶慕语帮忙选。
“给旭王做个香囊,你瞧哪个样子合适?”
陶慕语瞧着眼前的竹枝纹样、云蝠团花纹样、鱼跃水苍纹、山河飞鹤纹……还有连云寿纹,富贵牡丹纹十数种纹样,几乎看花了眼。
但太妃要她拿主意,她也不敢推脱。
于是陶慕语佯装思考了一会,随便一指:“要不就这个吧,喜庆。”
沅太妃顺着陶慕语的手指瞧去,见她指的正是富贵牡丹纹。
她别有深意地看陶慕语一眼,笑着说:“你的眼光倒好,做出来旭王一定喜欢。”
陶慕语能走动后,沅太妃便经常来陪她走。
她斥退了丫鬟,一定要亲自扶陶慕语走路。
陶慕语伤口痛,却不敢把身体的重量压在沅太妃身上,只得自己咬着牙端正身体走。
没走一会,额上就冒出细密的汗珠。
正巧遇上旭王。
他只看一眼,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但他也知道,自己母妃十分喜爱小陶娘子,直接点破这事,怕叫她伤心又难堪。
于是笑着说:“母妃,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沅太妃疑惑:“你找我何事?”
旭王看了看陶慕语,对沅太妃说:“咱们回房说吧。”
沅太妃以为旭王真有话对自己说,只得放开陶慕语,嘱咐丫鬟仔细伺候才跟着旭王离开。
原本陶慕语也以为那日旭王真的有事,可后面听沅太妃对自己抱怨:“神秘兮兮把我叫到屋里头,只问我今晚想喝冰糖莲子,还是山药排骨汤,你说这人…… ”
陶慕语这才明白,那日的旭王是为自己解围。
后来他似乎私下也同沅太妃提过此事,沅太妃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主动去扶陶慕语走路。
这俩母子虽然身份尊贵,却都不端着架子。
一个亲近平和,一个温柔体贴。
倒叫陶慕语寄居旭王府上惶惶不安的一颗心渐渐安稳下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难以见上凤卢青一面。
虽然他时不时还会送些汤汤水水过来。
但听丫鬟说,王府规矩森严,食物能进,人却不能。
陶慕语白日里陪着这对母子玩笑,好似天真无忧。
夜里却难免一声声叹息。
这日,陶慕语被沅太妃拉着走到凉亭里头。
见到有棋盒,沅太妃技痒,非要拉着陶慕语下上一盘。
陶慕语小时候下过飞行棋、五子棋、跳棋,就是没下过围棋。
她苦着脸推脱,沅太妃却不觉扫兴,反而说:“我来教你。”
她兴致勃勃拉着陶慕语坐下,有模有样指着棋盘讲解。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沅太妃就被这位毫无天赋的徒弟气得七窍生烟。
忍不住埋怨:“你也太笨了吧。”
陶慕语苦着脸无奈到:“我的技能点都被加到厨艺上去了……”
几个丫鬟捂着嘴小声笑。
沅太妃没听清,问:“什么点?”
“技能点。”旭王的声音传来。
他今日穿了件八宝云纹锦青薄衫,腰上松松垮垮系着条湖蓝色锦带,更显身长玉立。
他好笑地看着陶慕语,和声说:“陶娘子总爱说些闻所未闻的词汇,却偏偏每次都描述得很是精准。”
“技能点……”他又重复一遍。
三个字从舌尖滑过,忽然生出些旖旎的味道。
旭王弯着眼摇摇头,她怎么能这么有趣,又这么可爱!
他的目光扫过陶慕语的脸,短暂停留后转到棋盘上。
却见一盘棋被下的乱七八糟,糊里糊涂。
沅太妃又说:“确实,论厨艺你真是没得说,可这棋……也太烂了吧!”
与沅太妃相处时,因两人熟络,她时不时冒出些看似埋怨,实则并未真正气恼的话,陶慕语也不曾放在心上。
可这会当着旭王的面,再听太妃这样说,陶慕语不免紧张起来。
她忙垂下头,低声说:“扫了太妃的雅兴了。”
旭王见她立刻又变成小白兔似的可怜样,心里忽然生出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他卷起袖子,露出白皙有力的一截手腕,边笑着说:“我来。”
陶慕语慌忙着要起身让座,可因为伤口疼痛,动作变得缓慢。
旭王上前将手轻轻搁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示意她不动。
他从旁边拉过来一只圆凳,顺势坐在陶慕语身后。
有温热的气息从后面扑到陶慕语的颈子上。
只听旭王温润的声音说:“我来帮你,打败她。”
沅太妃来了兴致,笑到:“好呀,你们两人一起对付我,我倒要瞧瞧能有多厉害。”
陶慕语想躲,偏又躲不开。
只得挺着着背,努力与旭王拉开一些距离。
正当她大为窘迫之时,沅太妃已经当先下了一枚黑子。
旭王修长的手臂从陶慕语身侧穿过来,捻起一枚白子在指间,却不下,而是递给陶慕语。
“你来。”
陶慕语惊讶地转过头,见旭王眉眼和煦地看着自己。
她才发现,他与她不过一尺的距离。
她忽然脸色涨红,忙转过脸去。
旭王却微微勾起了唇。
他如小孩偷得蜜糖一般,心里很是愉快 ,面上却不显。
如葱节般修长的二指点在棋盘一处,低声在陶慕语耳畔说:“下在这里。”
……
晁溪点头之后,这门亲事便马不停蹄开始筹备了起来。
为防夜长梦多,姚氏从广安听得闲言碎语。
宁玉公主省略了许多步骤,一面为晁溪筹备嫁妆,一面催着府上绣娘日夜赶工。
终于在十日之后,所有一切准备妥当。
晁溪坐上花车,由晁海亲自送嫁至曲春。
可晁溪虽然答应了亲事,却终日闷闷不乐。
晁海不知如何开解,一路上策马于马车一侧,尽量说些关于那姚氏小郎的好话。
马车里的人不言不语,不吵不闹。
晁海以为晁溪多少还是听进去了,心中宽慰一些。
可到了下榻处,才从随行陪嫁丫鬟的嘴里听说,晁溪哭了一天,眼睛都是肿的。
晁海再顾不得,来到妹妹房间。
他自小疼爱她,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若不是这次没有其他办法,晁溪不肯嫁,晁海也一定会为她争取。
他看着坐在榻上一身红嫁衣的妹妹,几日之间就瘦了好大一圈,心里更是难受。
踟躇良久,晁海终于做了一个决定:“你若实在不想嫁,就逃吧。”
晁溪闻言,猛地抬头看自家哥哥。
她颤声问:“逃去哪?我还能回到广安吗?”
她若不嫁姚郎,还能嫁给凤卢青吗?
晁海知道妹妹的想法,却不得不要她面对现实。
“你可以不嫁给姚小郎,但你不可能嫁给凤卢青。”
晁溪捂着脸哭出声来:“我不计较那个厨子还不行吗?”
她忽地从榻上站起,跑过来抓住晁海的胳膊拼命摇晃。
“哥哥,你告诉青哥哥,我不计较了。我可以容忍那个姓陶的进门,只要能成为青哥哥的妻子,我愿意让她做妾。”
晁海无奈地摇摇头。
“溪儿,天地之大,你若想自由,我可以送你去任何地方,除了广安。”
晁溪扑闪着大眼睛眨巴了几下,留出两行泪来。
“不能嫁给青哥哥,嫁给谁都没分别。”
晁海握住妹妹的手:“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你知道我父亲母亲都希望你幸福。”
“你也别怪母亲要把你嫁去曲春,现在这样的情形,这是她几经思量后才为你做的选择,她也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