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尽的时候,陶慕语才出现在青鱼小厨。
陆三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对前来帮忙的段玉和徐竹说:“瞧,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陶慕语看着擦桌子扫地的段玉和徐竹,与阮娘甜甜蜜蜜收拾着剩菜的谢老二,抱着酒坛靠在窗户边斜睨着自己的甜哥儿……
陆三仍在她耳边唠唠叨叨:“是谁说今年要好好努力,要扩展规模,要赚大钱的?”
“凤小将军一走,你就这样颓废,还做什么生意啊!”
阮娘笑:“咱们小鱼儿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哪里需要为生计发愁?陆三啊,你就放宽心,再不济,还有小凤将军给你们兜底呢!”
甜哥儿听到这里,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骂了句:“恋爱脑误事!”
陶慕语却恍若未闻。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努力控制住要流下来的泪水。
就在陆三仍旧忿忿不平唠叨着从她身边走过时,陶慕语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抹布,狠狠扔在地上。
众人被她这样的举动惊着,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却听陶慕语嘶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跟我走。”
说完,她一把抓起陆三的手,朝门外跑去。
……
陶慕语把范六娘背在身上,一起爬出了狗洞。
可是六娘却不肯回家。
“不能让我母亲知道。”
陶慕语点点头。
发现六娘不见,吴威肯定会上范家要人。
所以决计不能回去。
医馆也不能去,人太多,目标大,如果传出去,吴威很快也会知道。
思来想去,陶慕语决定先把六娘背回自己家。
她又请来相熟的大夫为六娘好好瞧过,千叮万嘱不要将此事透露出去。
陆三一头雾水跟着陶慕语往前跑,他们一口气跑到了陶慕语的小院。
陆三猛地刹住脚步。
他有些害怕地瞧着自家师傅,这大半夜的她打算干嘛?
陆三不由抱紧自己的双臂往后退一步,不忘看了看师傅的影子是否完好。
陶慕语却上前一步,再次扯住他的手。
她不知为何,力气大得惊人。
陆三挣脱不开,快要哭出来:“师傅,我还是个黄花大闺男呢……”
陶慕语狠狠瞪他一眼,一把推开卧房的门。
陆三僵在门口不敢进去,被陶慕语从身后一脚踢在臀上。
他一个趔趄跌进房内,正要骂时,抬头却见床上躺着个人。
她脸上一片青紫,额头上有伤。
不过短短一月,原先有些团的脸瘦出了尖利的下巴。
陆三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慢慢挪过去。
他的身影遮挡住灯火,六娘感觉有人,慢慢睁开了眼。
陆三惊讶与心痛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六娘反射性地抓起被子罩在头上,她纤细的一条小臂露在外面。
陆三看见了叫人触目惊心的斑驳伤痕。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把被子拽下来,却又在靠近她时停住,将手紧攥成拳。
“六娘。”陆三从紧涩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六娘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出来;“你走,我不想见你!”
陆三站着没动。
陶慕语走过来,陆三盯着她问:“师傅,这是怎么回事?”
陶慕语正要开口,六娘尖锐地叫起来:“掌柜的你让他走!让他走!”
她的声音隔着厚厚的被子尤显凄厉,陆三听得心头一震。
他试着去扯掉蒙在她头上的被子。
不过轻轻两下,被子被拉了下来。
六娘紧闭着眼,满面泪痕出现在陆三眼前。
陆三这才看清,除了脸上手上的伤,六娘的一条胳膊与平直的木板绑在一起,垂在身侧不能动弹。
“怎么回事?”陆三轻声问。
六娘却把头别向一边,不肯回答。
陆三又转头看向陶慕语:“师傅,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陶慕语叹了一口气,哀痛道:“六娘的丈夫吴威听说了你和六娘以前的事,他认定你们二人有纠缠,所以……”
“那也不能这样伤人啊!”陆三低吼出声,一拳砸在床沿上。
随即,他低沉着声音对六娘说:“这事怪我,我去与他说清楚。”
说罢,他就要起身,却被六娘拽住衣角。
“算了陆三,这事跟你无关,是我自作自受。”
陆三轻轻把手覆盖在六娘手背上,咬牙说:“我得为你讨一个公道。”
六娘轻轻抿起唇:“有你这句话我就够了,你走吧,好好过日子,不要为了我惹不必要的麻烦。”
“六娘……”
陆三还要说什么,六娘却挣扎着坐起来,将他往外推。
可她受了伤,力气又小,推了半天陆三仍屹立不动。
六娘的泪滚落下来,她哭到:“你不是要好好过日子吗?何苦来淌这浑水?”
“你走吧,就当没见过我。”
“陆三,从我嫁人那天起,我们就是陌路了…… ”
她哭得凄惨,连睫毛都在抖。
陆三拧着眉沉默地看着她,看了许久。
他终于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
六娘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再见了,陆三。”
陆三缓缓回头,瞧着坐在床上的可怜人儿。
她脸色苍白如纸,身形单薄,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
她的泪水不停,挂在脸上像是一颗颗露珠,不久就会随着黎明的到来而默默蒸发掉。
陆三心中一痛,他忽然折返回头,一个箭步跪在床边,将六娘揽入了怀里。
六娘怔住,好半晌,她才开始挣扎。
陆三把下巴抵在她的头上,用手臂牢牢箍住她:“别动,小心再弄伤了手。”
六娘挣脱不得,只好一口咬在他的肩上,呜呜地哭着。
陶慕语站在一旁,也落下泪来。
烛火映照下,两人相互依偎的影子被放大,映在墙上。
陶慕语看着两道影子坚定不移地融成一团,欣慰地笑了笑。
随即,她擦干面颊上的泪痕,默默退出去,顺手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