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在知道,华亭陈子龙的陈氏一族因破家助国而被朝廷连本带利的还了所出之粮食,且在科举上给予特别待遇,而颇为懊悔和不满时,南京的魏国公徐胤爵,也因为看见大量粮秣打着户部的灯笼,出现在自己这些南京武勋一条街后,而倍感诧异起来,且派了自己管家特地去前面打听了一下。
“你说什么?!”
“这些粮食是户部奉旨还给南京孝陵卫指挥使梅春一家的本利?”
徐胤爵在听自己管家回来汇报了打听到的情况后,就倍感惊愕起来。
这魏国公府的管家回道:“小的不敢隐瞒,的确是如此,另外梅指挥还被加封为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其子弟三年内会被优先补入南直武举。”
徐胤爵听后也不由得咬紧了牙。
“朝廷怎么能这样!”
“就算要给恩惠,应该先给我魏国公府才是!”
“毕竟,我魏国公府才是大明顶层的武勋,怎么能先便宜了他梅家?!”
“难道就因为他梅家出了粮,就连武勋的资历也不顾了?”
对于,因为没有在之前,史可法奉旨在江南筹粮时,而出粮助国的权贵官绅们而言,无论是武勋,还是文臣,他们都不能接受朝廷现在只给出粮的权贵官绅以特权。
以至于,不多时,就有与他们沆瀣一气的言官交替上章奏谏阻此事,言朝廷不应以利辱没出粮助国的士族,也不应该擅改祖宗制度,给部分权贵官绅特权,而造成地方门阀出现,使选才之制变成了恩荫之制。
朱慈烺对此自然不屑,且还特地在政事堂对范景文等执政公卿们说道:
“朕就不明白了!之前一个个都希望朕示恩士族,而使天下知朕之圣德;可现在,当朕真的对一些忠义之士族示恩了!如华亭的陈家、夏家,宜兴的卢家,这些积极出粮助国,甚至破家助国助军的宗族,朝廷都给了隆重的恩典,朝中这些言官也不高兴,非说朕这恩不该施。”
“他们到底想要怎么样?!”
朱慈烺说着就厉声问了一句。
然后,朱慈烺就反问道:“难道他们是想朕对示恩所有士族?可这天下所有士族够资格得朕恩惠吗,连半石粮食都不肯助给朝廷的那些士族,凭什么要对其示恩?朕未强抄其产,已算恩宽了!”
“陛下圣明!”
“上疏的这些言官,希望陛下示恩士族是想让陛下示恩所有士族,礼待他们,而不是希望陛下只示恩一部分,因为这样反而会让他们内部互斗起来,难以再被统合起来对抗朝廷。”
李邦华这时说了起来。
“卿此言没错。”
朱慈烺这时点了点首。
他其实就是要只示恩一部分权贵官绅。
因为不只示恩一部分,怎么让所有的权贵官绅卷起来?
于是,朱慈烺直接下旨将凡是阻止他示恩出粮士族的言官皆予以贬黜,责其居心不良且迂阔不堪,竟欲阻止朝廷礼待忠义之族,而不能再当言官。
不过,朱慈烺这种只示恩一部分权贵官绅的行为,倒也的确触碰到了大明权贵官绅的核心利益,使得反对者很多。
尤其是因为没有出粮的权贵官绅子弟,他们真的担心自己这些人在将来的待遇会越发不如因为出粮助国而越发被朱慈烺高看一眼的权贵官绅们。
于是,一时间处处皆有这些权贵官绅子弟在各处讲学之地,大肆批判朝廷对官绅区别对待。
乃至在绍光元年十一月恩科会试开始的前夕,竟有十多个举子直接会集于南都孔庙,对着孔子像大哭起来,哭说朝中奸臣当道,而以利分化官绅士族,而欲坏天下世风。
朱慈烺听闻后就不由得与范景文等说起此事来,且道:“没想到,不就是示恩几个官绅士族而已,朝廷也不过是如实归还借贷的粮食本利,就引起这么大的反对。朝廷正儿八经地还借贷的粮食本利,遵守信用,对天下士民而言,难道不是好事?非要逼朕下旨直接大杀特杀,直接宣威吗?!”
“陛下息怒!”
范景文这时忙拱手回了一句,就道:“非朝廷此举不对,实在是江南官绅不愿让朝廷有将他们分而治之的机会!”
“但这事是不能让步!”
“朝廷不能因为要顾全,不愿意被朝廷分而治之的大部分权贵官绅的想法,就不做一个言而有信的朝廷,就不还借贷的粮食,就不对忠义的权贵官绅予以奖掖。”
“否则,只会让忠义的权贵官绅越来越少。”
“忠义不奖,如同罪恶不惩,皆是在败坏世风,损坏朝廷威信。”
李邦华这时说了起来。
路振飞也跟着对朱慈烺拱手道:“启禀陛下,臣也认为大冢宰所言的没错!”
“这事,朝廷是不能让步!”
“就算朝廷这样做,有分化瓦解权贵官绅的结果,但这也是阳谋,是不能被反抗的!”
“如果朝廷连阳谋不能用,难道就只能用阴谋?”
“那么,朝廷就无法持正,如此也谈不上为政以德!”
方岳贡也跟着点首,且对朱慈烺道:
“陛下,臣则认为,朝廷还需要警惕,一旦朝廷未能达到他们的目的,他们会不会直接对因为出粮而受到朝廷恩荣的那些权贵官绅动手?而暗中鼓动地痞流氓或者水匪恶霸假扮成百姓,上演一出民抄官宦的戏码!”
倪元璐这时沉声道:“有这种可能!”
“这种情况在本朝经常发生,如灾年时,一大户若要出粮救灾,就必须同几个大户商量好,否则就会被针对被其联名诬告为有意收拢人心谋反!”
“总之,朝廷要么对权贵官绅让步,要么就需要早做准备。”
张国维也跟着说:“之前考成还只是针对朝堂上的官僚!”
“现在朝廷这样做,算是直接牵涉到各地权贵官绅的切身利益,而他们又有足够的钱粮,且在基础控制着足够的乡勇佃农,只怕他们真的会这样做,即直接造反的胆子没有,但清洗违背大多数权贵官绅意志而给朝廷出粮且被给予恩荣的权贵士族的胆子却很大!”
“这样看来,哪怕朕想让自己的大明朝廷做个有良心的朝廷,都得用非常之法。”
朱慈烺说着就沉声道:“如果他们敢真的无视朝廷威严,那朕也就只能让整个江南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