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话音未落,秦归晚提起裙摆,飞快奔向了抱惜苑。
阿扇惊呼去追。
杜氏望着秦归晚的背影,丧着一张脸道:“大郎,这归晚也太没教养了,有她这样对长辈的吗?”
“仗着救了顾世子一命,有长公主撑腰,一言不合就顶撞长辈,话没说完,人就跑了!”
若不是忌惮长公主,秦归晚这样顶撞她,她早就按家法掌嘴了。
沈晏之双拳紧握,淡淡道:“蛮夷之族,不懂礼节,婶娘莫要和她一般见识。”
“婶娘,秦姐姐也是一时冲动才失了态,你别放在心上。”贺妙心蹙着眉尖,连连道歉。
她心里是又恨又得意。
恨秦归晚得长公主青眼,她一时半会也不敢轻举乱动。
得意正因如此,杜氏被当众下了面子也要忍着。
杜氏僵着脸,寒暄几句就带丫鬟离开了。
沈从蓝紧张地抓住沈晏之衣袖,“大哥,姐姐是不是生气了?”
“没事,从蓝别害怕。”沈晏之轻拍他的肩膀,“姐姐是担心青枝,不是生气。”
贺妙心捏着帕子,忧心忡忡,“表哥,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秦姐姐?她会不会情绪激动,旧疾复发?”
沈晏之捏了捏眉心,神色疲惫。
“我有伤在身,坐马车累了,不想为她操心,只想和你单独说会话。”
“让从蓝回去看看吧。”
*
青枝梳了妇人发髻,正坐在抱惜苑侧厢房里怔怔发呆。
听到门口动静,扭头看到一路奔跑过来,喘息急促、满脸通红的秦归晚,霎时间溢出了泪花。
“主子。”
她扑进秦归晚怀中,呜咽出声。
“青枝……”
秦归晚红着眼圈,有气无力挤出两个字,嗓子堵得难受。
青枝跟着她来这里,一直在吃苦受累,如今还要被迫嫁人为妾。
阿扇追上,看到此情此景,默默退到了门外,关上门,把屋子留给了主仆二人。
二人相拥哽咽许久,青枝这才放开手,安置秦归晚坐下,缓缓说起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明年开春就是沈成安的弱冠,沈从蓝不成亲,到时,杜氏不好为沈成安寻亲。
否则,会落人话柄。
故而,她这段时间,一直想给沈从蓝娶个正妻安顿下来。
可是有意向的几家因为沈晏之被刺杀的事,害怕嫁进沈家受连累,出门连命都保不住,一直犹豫不决。
唯一不怕此事的那家,通过媒人委婉询问,为何沈从蓝已弱冠,至今没有通房?
话里话外,都是在担心沈从蓝因痴傻不懂夫妻之事。
杜氏闻言,当即要把自己院内的丫鬟给沈从蓝当通房。
贺妙心自然不许杜氏把她的心腹安排到大房来,坚持要从大房院中的丫鬟里挑选。
两边拉扯不下,最后决定各自选人送去,让沈从蓝自己决定。
可是,她们送去的人,沈从蓝都不要。
不仅不让那些丫鬟碰,还拿石头砸那些丫鬟。
沈从蓝砸完丫鬟,依旧笑呵呵去郁秀院看她,缠着她讲故事。
贺妙心见状,立马提出,让她当通房。
再怎么说也是大房的人,好过杜氏安排的心腹。
说到这里,青枝停了一下。
“那日,贺妙心当着侯夫人的面询问二公子,以后让我每日陪着他可好?”
“二公子什么也不懂,笑着拍手同意了。”
“侯夫人拉下脸,想都没想,就说要把我抬成良妾。”
“她们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直接点了两根红蜡烛,就把我拖到了二公子房中。”
“侯夫人还说,若是我伺候不好二公子,翌日就把我发卖了。”
青枝垂下头,面红耳涨,又眼泪涟涟。
“我怕被发卖就再也见不到你……洞房那日,二公子什么都不懂……是我引诱了他。”
秦归晚寒心酸鼻,“他们……事后……给你灌了多少药?”
她出门前千算万算没想到,杜氏和贺妙心斗法,会连累到青枝。
大户人家没娶正妻之前,通常是不许妾室和通房先诞下庶子的。
圆房就意味着,要给青枝灌避子药。
那种药喝多了,极损身子,甚至可能终生不能再育。
青枝抹了一把眼泪,连连摇头,“没有。”
“侯夫人说大房人丁单薄,二公子情况特殊,即便娶妻之前诞下庶子,也没什么好丢人现眼的,刚好能证明二公子没问题。”
“她允许我不喝药。”
秦归晚心如坠冰。
杜氏故意把青枝提成良妾,还允许她诞下子嗣,是为了对付贺妙心。
沈晏之最疼沈从蓝。
青枝一旦母凭子贵,在沈从蓝这里站稳脚跟,就能怂恿沈从蓝帮她去博沈晏之欢心。
这是想让她和贺妙心互咬。
“二郎对你……”
提到这个,青枝面靥发烫,“二公子对我很好。”
“他虽痴傻,但心思单纯,自从我来到抱惜苑,他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拿给了我。”
她认真端看青枝,发现青枝的确并未消瘦,且气色还算红润,不由含泪而笑。
“二郎是个好郎君,他以后会一直对你好的。”
沈晏之复仇结束,沈家会一片太平。
以她对沈晏之的了解,一定会想办法把青枝变成沈从蓝的正妻。
青枝在东羌是贱奴,无亲无故,在大楚同样身份低微。
能成为沈家二公子的正妻,遇到沈从蓝这种单纯对她好的郎君,她后半生再不必颠沛流离。
青枝忽然扑通一声跪下。
秦归晚忙去扶她,“青枝,你这是做什么?”
青枝缓缓抬头,眸中噙着泪花,盯着秦归晚的脸,用东羌话,一字一句道:
“主子,不管何时何地,你都是奴的主子,是奴心中最重要的人!”
“不管奴是何身份,都会永远追随你。”
秦归晚怔了一瞬,双手捂眼,清澄的泪水从指缝中缓缓漫出。
青枝这是在明确表态,不管沈从蓝有多好,她都不会独自留在沈家。
“青枝,你何必……何必啊……”
青枝垂着眼睛,泪水大滴大滴落在地上,砸开成一朵朵水花。
“主子不要奴,奴只有一死了之。”
她喜欢沈从蓝的单纯干净,可她没办法为了沈从蓝放弃主子。
秦归晚跪坐在地上,抱着她无声落泪。
来到沈家,她毁了自己的幸福,也毁了青枝的。
青枝担心秦归晚的身子,劝说她别担心,自己在抱惜苑很好。
因为沈从蓝和她一分开就哭闹,她几乎每日吃住都跟沈从蓝在一起。
有沈从蓝在,没人敢欺负她。
秦归晚得知青枝这段时间并没吃任何苦,冰凉的心总算有了一丝暖意。
最终敛住情绪起身,打开门,沈从蓝正耷拉着脑袋,无所措手足地站在门外。
看到秦归晚,他咬了咬嘴唇,绞着手,小声说:“姐姐,我没欺负青枝。”
“我那天不是故意把她弄流血的。”
秦归晚愣住,青枝面红耳赤,仓皇上前去捂他的嘴巴。
“二公子,这些话不可以乱说。”
沈从蓝看着青枝,眨着干净的黑眸,问:“那你为什么要哭?”
青枝一张脸皮像涨红的柿子,“我是看到主子开心的。”
秦归晚回过神,看到他俩这般,心里五味杂陈。
她现在不能再带青枝回郁秀院,只好一再叮嘱沈从蓝好好照顾青枝。
说了许久,这才落寞地带着阿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