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然深秋。
接二连三的冷水兜头盖脸地泼下来,孙芷薇承受不住地痛呜出声,贴在身上的中衣不住地向下滴着水,浑身筛糠似地簌簌发抖,
孙芷薇的眼中充满憎恨。
她甩开沾在脸上打绺的枯发,不停地叫骂着,“贱婢……本宫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卖主求荣,不得好死!”
细瘦的手腕卡在两边的镣铐上,激动挣扎背后整个木架子都跟着吱呀作响。
如果说她对纪柔安是妒,那么对青玉就是单纯的恨!
青玉眼角嘴边带着淤青,淡淡地回盯着孙芷薇的狼狈。
她冷声质问道,“卖主求荣?奴婢在那天夜里就被娘娘杀死了不是吗?如今奴婢的主子是皇上。”
那天夜里,若不是康总管带人将她从井底拖了出来,那现在她应该成了一具发臭的腐尸了。
柔安站在旁轻啧了一声。
她换了身与白日不同款式的华贵绛红细云锦宫装,抱臂冲青玉笑道,“你是本宫见过的第一个,对自己的前主子如此心狠的人。”
昔日的主仆变成了如今的仇人,柔安看着青玉手持的软皮鞭和孙芷薇身上的道道血痕,感慨万千。
青玉惨笑了下,垂着头。
“奴婢与青枝都是自小就跟在孙氏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来,奴婢们替孙氏办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事到临头了,却没想到孙氏只把奴婢当做可以随便打杀的刍狗。”
她落下泪来。
“孙氏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曾,就定了青枝的死罪。”
此时,柔安才想起来顾嫔小产风波时,那个因为陷害她而被赐死的宫女。
虽然立场不同,不能感同身受,不过她明白那种身处底层相互扶持的心,孙芷薇的手段确实太过狠辣,连自己人也不放过。
柔安轻轻颔首。
灿若星辰的眸子像小鹿一样望过去,柔安叮嘱着众人,“既如此,孙氏交给你们本宫也放心了,你们一定要替本宫好好‘照顾’好她。”
“是,娘娘。”
屋里青玉等人齐齐福身下去。
“纪柔安,你以为你赢了么?”
幽幽的女声如魅音传来,勾住了柔安要走的脚步。
只见孙芷薇费力地抬起头,冲她阴森一笑,“宸贵妃,还没有走到最后呢,本宫的父亲不会坐视不管的。”
得知孙芷薇好像还没弄清楚状况。
柔安无奈地看着她,回身时衣裙上流光溢彩,叫人晃神,“你早就已经是一道死棋了,不然你以为这道废后圣旨是怎么来的呢?”
毕竟废后这么大的事儿,总不能说邵承冕自己想办就办了的。
定是百官多数同意后才能下旨。
想明白的孙芷薇仰着头。
发红的眼圈猛地一阖,大颗的眼泪就顺着眼角掉了下来,她不甘地失声道,“什么死棋……不,不会的,父亲还没扶持本宫坐上太后的宝座呢。”
单薄的身子,脆弱的犹如在风中树立的娇嫩百合。
可惜柔安毫无怜香惜玉的心。
“那你还真是妄想……”
她漫不经心地将孙芷薇的希望捏成齑粉,红唇向上弯,往前凑了凑身子,“对了,你还不知道孙相在朝中怎么说的吧?”
“不,不要说,我不听!”
孙芷薇痛苦地哀号出声。
做了孙家多少年的女儿,孙芷薇内心深处里明白孙相的自私,女儿对他来说只是用来利用的工具而已。
所以这一刻,她真切地不想听到自己被放弃……
可柔安就不想让孙芷薇好过!
白日,刑司那边传来话说,玉棠宫新上任的心腹红玉已经全部招认了。
孙芷薇要利用假孕一事留她在宫中伺机出手,倘若留不住,就放出话去,宸贵妃恃宠而骄,执意跟随圣驾出行而失了龙嗣。
这样一来不仅是满朝文武,便是对她善意的太后都会有所不满。
怎么做都是一举两得。
柔安越想越觉得生气,吩咐玉珠将邵承冕说给她听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出来。
“孙相说,皇后娘娘身居高位本应母仪天下,却因一己私欲而多番作恶,实属罪大恶极,老臣心中有愧,惟愿将其废为庶人,否则老臣也无颜留在朝中了……”
每说一句,孙芷薇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到最后更是只能听见她粗重的喘息声了。
等玉珠绘声绘色地说完退到柔安身后,柔安还赞许地冲她竖起了大拇指,“你这小脑袋瓜,还挺能记得住事儿。”
“多谢娘娘夸奖!”
因为比起躯体上的折磨,柔安更喜欢杀人诛心——
说完,柔安便带着宫人向门口款步走去。
这里的气味酸臭,着实难闻,真不知道邵承冕非叫她过来做什么。
细嫩的柔荑捏着云丝帕子掩住鼻尖,小姑娘不悦地撅了撅嘴。
直到那抹漂亮婀娜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站在院中青苔山石后面的邵承冕,一身玄衣缓步迈上了台阶。
康盛连忙上前替他打开门。
湿冷发霉的潮味扑面而来,邵承冕面不改色,青玉等人看见后急忙行礼就被康盛止住了。
身着龙袍的男子瞥了一眼蔫蔫垂首的孙芷薇,对青玉说道,“你去把东西拿来。”
孙芷薇着实可恨。
他叫桓桓来看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她发泄,可他在外面听着,那姑娘竟然连鞭子都没甩一下,真是浪费了他一番苦心。
青玉立刻会意应声,向着墙角摆着的东西走去。
听到再熟悉不过的男声,孙芷薇强撑着抬起眼皮,白皙的脸上鞭痕遍布,她凄然一笑,“二哥……”
孙芷薇恍惚地想起了多年前,邵承冕和当时没封秦王的大皇子,在梨花树下练剑的画面。
刀剑摩擦发出铿锵地铮鸣音,她一身雪衣,眼中带着明亮的光,看着玄色和玉色的衣袍在空中交织翻飞,“二哥,大哥小心!”
少女的声线在记忆中模糊。
邵承冕早已褪去了年少的明朗,冷冷地盯着她,“孙氏,朕是不是和你说过多次,你早就不配再如此唤朕。”
男子的语调平缓冰冷,将陷在回忆里的孙芷薇拉回了现实。
孙芷薇痛苦地闭了闭眼。
这么多年,她总是忍不住地想问,“如果臣妾当初没有和秦王暗通款曲,那么您会好好待臣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