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具体是个什么关系,我是不知的。”
卓建伦和黄东林看着那玉环扣,怎么看都是私物。
“他还让我带话。”黄东林道。
“什么话?”
“没事儿多穿衣服,白家银杏树下有坛酒,让她挖出来喝了。”黄东林说道,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卓建伦点点头,收起了玉环扣,“好的。”
……
……
在卓建伦离开了知州府时,白锦月和白锦程也到了金陵城,他们的目的地,是和成道所在的府邸。
和成道是如今朝廷中最高的官员,乃是大周朝廷的栋梁,也是与金人何谈的主官。
不同于卓建伦带着兵马大摇大摆地去见景明帝,白锦月这边就低调了很多。
白锦程并没有过去,而是去了街道对面的酒楼里,等着白锦月去办事。
白锦程身边带着白酒儿派来随行保护的精兵,也是待会儿真要动手的时候的杀手。
他安静不语地坐在酒楼上的窗子下,端着桌案上的清茶啜着,目光不时转头看向窗子外头。冬风凛冽,枯枝在风中乱晃。
酒楼下的街道上来来往往走过行人。
白锦程坐在窗子下,眉目冷冽又沉郁。
白锦月换了一身常服,头发挽了简单的发髻,向和府中递了拜帖。
拜帖指见自己的大姐白锦书。
她在门房等了许久,和府中这才走出来了奴仆,对着白锦月道,“白四姑娘,这边请。”
看着来接自己陌生的仆人,白锦月眉头皱到了一起。
她要见的是白锦书,来接她的奴仆理应是白锦书身边的奴仆。而白锦书身边的奴仆,她大约也是知道的,这铺子却面生得很,一看就是和家其他的家仆。
白锦月心中疑窦丛生,却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询问,只是跟着那奴仆向着和家里头而去。
金陵城只是和家的暂时落脚点,比起京城的宅子小了许多,并没有走多久,就到了女眷所在的后院里。
一进去,白锦月便看到坐在大堂中央的和夫人吴氏。
吴氏身着褚色绣团福字锦绣棉袄,戴着乌青色镶翡翠抹额,目光沉静威严,当家主母的气势尽显。
而白锦书,正垂手站在吴氏身侧,恭敬顺从。
白锦月一看到白锦书见自己,竟然是与和夫人一起见的,心中生了火气。
大姐在和家真是站得稳,见她一面都要跟和夫人一起,生怕让和家的人多想了。
这态度表明的,再明显不过。
白锦月朝着和夫人福了福,“白四拜见和夫人,夫人万安。”
虽然行的是规格女儿的礼节,却不提小字只提排行。
“免礼。”吴氏开口,“给白四姑娘上茶。”
她看着白锦月的目光却透露着不屑,和家是真正的顶贵权臣之家,白锦书本来是配不上她家嫡子的,但胜在模样规矩很好,人也温顺,女子三从四德学得很好。
上敬婆母,内顾夫君。事事以夫家为重,真的做到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吴氏很重家闱规矩,虽然对白锦书满意,但本身是看不起白家的门楣的。如今见白锦月上门来拜访,礼节不全,连身上的穿着都是随意极了。
再者,拜访都是提前送拜帖,哪里有临时递了就见的?且未出阁的女儿都是家中长辈带着出门的,她这自己一个人就大摇大摆的来了。
哪里还有一点儿规矩?
虽然世道乱了,但规矩还在,就要遵守。
白锦月哪里知道吴氏不过打量了自己一眼就想了那么多?她也不客气地坐到了椅子上,端起了茶一口闷掉。
一直赶路到这里,自己风尘仆仆不说,的确很渴。
白锦书看着自己亲妹妹端起来就喝光,那粗鲁的样子让她都不忍蹙眉。
“锦月,怎么连规矩都没有了?”
白锦月以前倒是个听话的,皮虽皮了些,但规矩还是很遵守的。现在的白锦月哪里听得进去这些。
这世道都是女子依附着男子而活,家中男人多厉害女子就多有底气。
以前的她也是,父兄的成就和地位决定了她在外头的地位。
可如今不同了,她自己就是自己的底气。
真要说靠着谁,那就是三姐了。三姐就是她的底气。而三姐要她做的,不是守规矩,而是办实事。
故而现在听到白锦书的话,白锦月倒也不惶恐,只道,“这世道命保不保得住也不一定,还守什么规矩?”
话音落下,白锦书脸红了,被羞得。
她这四妹妹现在怎么如此无状?
“没命也要守节,女子死了规矩也大过天,气节不能丢!”她掷地有声地说道。
吴氏很满意白锦书的回答,女子该当如此。
白锦月现在听到这些就不耐烦,直接道:“守节?大姐你知不知道,大周那些落入金人手里的女子,丢到军营里当军妓,是什么下场?不知道多少人睡过,凌辱到想死都死不了,你在这里给我谈规矩。”
别说白锦书,就连吴氏都没有想到白锦月会说出这话。白锦书脸色白了白,“白锦月,长辈还在,你言语怎能如此卑劣!”
“我卑劣?”白锦月气笑了,她转头看了眼整个屋中,堂中丫鬟婆子不少,看得出来就算逃亡,和家也是平平安安的。
她似是自言自语地道,“和大人不错啊,大周的女人都被搜刮光了,连宫里的娘娘都没有逃过。”
“和家的女子却依旧平平安安。”她阴阳怪气地说道,“怪不得大姐有闲心能在这里跟我谈什么规矩不规矩。”
吴氏拉下了脸,之前白锦月无状便罢了,现在言语之间明晃晃地在嘲讽他们家的老爷假公济私。
“流光,你这妹妹,家里养得可好。”吴氏冷笑道,“这么大的架子,想来我们和家是招待不了的。”
话语中驱赶人的意思很明显了。
若是之前面对和家主母这样身份的人对自己驱赶,白锦月回去要哭上不知多少天。但现在她心中很平静。
“那伯母去休息吧,我跟大姐正好有点儿事要说。”白锦月起身,对着吴氏恭敬地行礼,“恭送伯母。”
吴氏一愣,第一次见到在自己家里被人驱赶的。
“白锦月,谁给你养得这般性子?”白锦书坐不住了,白锦月丢的脸,也是她丢的脸,“还不赶紧跟夫人道歉!”
白家出嫁的姑娘,也是一荣俱荣,一损虽不俱损但真的会影响到自己的名声。
白锦月如此,以后她在和家不知道要被说道多久。
没有规矩的束缚,白锦月只觉得畅快。往日她忌惮的,她惶恐的,她不安的,如今通通都没了。
“大姐,父亲有家书让我带给你,你到底要不要?”白锦月道,“不要我走了。”
一听到家书,白锦书立刻就止住了话音,而是看向了吴氏。
吴氏虽然不懂,她一直在深宅里,就算如今到了金陵城也不问朝政,安心做自己的和家主母。
但老爷给她打过招呼,让她多盯着白锦书,特别是白锦书若是收到了白家的家书,定要上心。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和夫人此刻听到了白家家书一事,那些规矩什么的就往后放一放了,老爷的吩咐最重要。
吴氏脸色缓和,对着白锦书点点头,“既然你们姐妹有话要说,那就去吧。”
“待会儿记得跟我请安。”
老爷可说过,有白家的家书一定要给他看。吴氏说完,在仆子的搀扶下,翩然离去。
得到了允许的白锦书如蒙大赦,低身规矩恭敬地行礼,“是。”待会儿她定要好好说教说教白锦月。
送走了吴氏,白锦书立刻沉下了脸,狠狠瞪了一眼白锦月,“跟我来。”
白锦月跟在白锦书后头,去了她的院子。
白锦书只带着自己的贴身陪嫁丫鬟进了屋子里,一进屋子,她挑眉示意丫鬟,丫鬟立刻关上了房门。
回头便对着白锦月冷声训斥,“跪下!”
白锦书是三房嫡长女,也是荣国公的嫡长女,长姐似母。从前白锦书本就是闺阁典范,是白家在外头提起来都要长脸的女儿。
在她面前,其他妹妹们都会尊敬又害怕。
因她不仅对自己严格,对妹妹们也严格。特别是自己的同胞亲妹妹白锦月。
故而从小到白锦书出阁之前,白锦月常常被白锦书教规矩。
跪下挨手板的事也没少受过。
听到白锦书的话,白锦月脸色一点儿也没有变,只是径直走到了屋中的凳子上坐下,回头冷冷看向白锦书,“家中的事,你跟和成道说了多少?”
白锦书从来只见过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乖巧讨喜的白锦月,若是自己罚她说跪下就跪下,哪里见过这般冷漠的妹妹。
“白锦月,你要忤逆我?”白锦书反问道。
两人自说自话,谁也没有理会谁。
白锦月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直勾勾盯着白锦书,“不是我忤逆你,大姐姐,是你如今叛逆了白家,逆了母亲父亲,也弃了我跟大哥哥。”
白锦书皱眉,疑惑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忤逆母族?”
白锦月冷笑,“大姐姐自来聪颖心思也深,莫要在我面前装不懂。”
“父亲的家书给你,而你全数告诉和成道的时候,就是与白家站在了对立面。”白锦月越说越气,“白锦书,你怎么敢?”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白锦书也冷着脸,“我嫁到和家,便是和家妇,让我盯着和家,不就是想知道和家的消息吗?我作为和家妇自不会窥视,要知道什么,当然是直接问家中的长辈。长辈不告诉我的,就是我不该知道的。告诉我,就是我能知道的,我将我知道的,再传给母族,有什么问题吗?”
“姐姐真是巧舌如簧。”白锦月看着白锦书云淡风轻的样子,气得牙痒,“你不想帮我们,不想听父亲的话,烧了那信件便是,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你却转头告诉了和成道。若是和成道可以知道那些消息,还用写信让你帮忙盯着?我们不会自己去问吗?”
“那你们怎么不自己去问?”白锦书也气了,“本就知道我是和家的儿媳,是和家公子的妻,非要将我夹在中间去取舍,父亲有没有想过,若是我背刺和家被发现了,以后我在和家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所以……你在和家和白家,毫不犹豫选了和家?”白锦月看着白锦书,往日知书达理温婉大气的大姐姐,此刻竟一点点变得陌生至极。
“你为了做你的好儿媳,好妻子,差点害死了整个三房!”
白锦书听得白锦月的话,先是沉默了须臾,而后缓缓开口,“是你们不会衡量。”
她说道,看向白锦月,“在这风雨缥缈的世道,白家若是想活,就该安安分分的。多少官宦之家,多少簪缨世族百年大家倒下?”
“安安分分的不好吗?就算白家想要活,也不该让我监视和府。”
“和府是什么地位?是现在朝廷唯一的权贵,就连卫家都受了牵连,家中女眷不保。只有和家,还平平安安的。”
“我不选和家,难道要选东躲西藏的白家吗?”白锦书说着,无比为难道,“你以为我想?白家千不该万不该,让我夹在中间试图让我背刺和家。”
“这么多年,我”
“好了你别说了。”白锦书话还没说话就被白锦月打断,“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就问你,你给和成道说了多少?除了和成道,还有没有别的人知道?和家有没有要跟金人透露的意思?”白锦月冷冷开口问。
白锦书摇头,“我不知。”
话音一转,又问,“你方才说的家书呢?”
“还想要家书?”白锦月道,“到现在还想给和家透露信息,你可真是和家的好儿媳。”
白锦书看着冷漠的白锦月,“四妹,看在我们还是姐妹的份上,我劝你一句,不要跟和家对着干。”
“我知道家中那白酒儿不是个安分的,家书里说她有了权势,她一个女子,再大的权势能大到哪里去?不过是苟活的乌合之众。”
“父亲昏了头,大哥哥也该清醒些。及时收手,可别跟她一起胡闹了。”
白锦书言语间都是对白酒儿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