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小姐有一个强大的娘家,而她娘亲以死相逼让老爷出手,小姐也难活。
其实那年,小姐本想一死了之,也是夫人跪在她面前求她怜惜自己就她这么一个女儿,让她好好活着,小姐这才放弃了死的念头。
为了娘亲,活了下来。
本想削发为尼,但高门里,女子削发是大忌。
死不能做主,活也不能做主,自此小姐便在佛堂里了。二十岁的年纪,在佛堂一待便是近三十年。
就连现在的小小姐,也是小姐在一次出门去给姑爷扫墓时,偷吃死人祭果被小姐看到的孤女的妹妹。
到现在,卫嬷嬷还记得那日的情景。那是个冬日,也是个大雪的日子。
小姐祭拜完姑爷离去之后,想到了那墓上的幡可能会被冬风吹倒,又回头了。便看到了偷吃祭果的女孩儿。
七八岁的年纪,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发乱糟糟的,浑身脏兮兮,还断了一条腿。
看到小姐回来,女孩儿惊慌逃跑,但因为断了一条腿不利索,一着急便被绊倒。小姐没有理她,先是去扶好了幡,这才走到她旁边。
“你的腿怎么断的?”
小女孩害怕之中带着茫然,她不懂眼前这个天仙般的贵人娘娘为什么会问她这个问题。不知所措里,她怯怯地回道,“被野狗咬断的。”
“哦,这样啊。”小姐平静地说道,“你爹娘呢?”
“都死了。”
“嗯……这样啊。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小女孩看着面前惊为天人的女子好一会儿,目光才聚拢。没有地狱,她现在就身处地狱。任何一条路都会比现在好得多。
她也没有思考真假和疑惑的能力。
“我还有个妹妹,才两岁,你带她回家好不好?”
“或许,我可以将你们两人都带回去。”小姐看着她,平静地说道。
孤女摇头,“我爷爷快死了,我不能走。”
“你住哪里?”
“那里。”小女孩指着一个方向,远处山林掩映,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破旧的草屋。
小姐点头,“那等你爷爷死了的时候,我再来找你们。”
说完,她便走了。
小女孩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很奇怪的女子……但又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天仙般的女子。
冬天过完的时候,小姐去那个小木屋。
她的爷爷已经死在了床上,她也死了。
两人都是赤裸的,整个屋子里所有衣裳和布都包裹在那两岁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也快死了,不过还有一口气。
卫嬷嬷到现在还记得看到屋中的尸体时,她吓得不行,连腿都软了。但小姐很平静,她穿过裸露的尸体,抱起了里头的小女孩,走了出去。
后来,小姐给她取名,年。
白锦年。
自家中变故之后,小姐性子很冷淡,但小小姐性格格外活泼,活过来之后,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换了全然不同的环境。睁眼看到了小姐,便叫了一声“娘亲。”
小姐一愣,许久才“嗯”了一声。
任和筠的声音将卫嬷嬷遥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说起了之前的经历,说起了自己带着妻子逃亡之后的景象,说起了沿路见到的情况,说起如今大周力竭难以抵挡金人了。
他边说边叹气。
“听到说是这边有整合漠北军的队伍,无所去之下,刚好又遇到了熟人,便一起到了这里。”任和筠道,“想着若是真的有军队,便从军,生死也给锦年挣一条后路。”
“没想到竟然是白家的军。”说着,任和筠轻松地笑起来,“真是天不亡我们。”
他所说的“我们”不知是他和白锦年,还是那些逃亡的书生,亦或者是大周。
或许都有。
卫氏静静听着任和筠说着,也不插话。待他说完之后,才道,“你跟白大姑娘有过交集,她或许会重用你。”
“挣一条你们自己的路也好,我老了。”
任和筠蓦然抬头,脸颊通红,“岳母大人……知道我与白姑娘……主上的事?”
当初任和筠上了几次白家的门,想要见白酒儿,后来才知道白酒儿已经去了河南道。
不论怎样,是合还是弃,总要见到她本人才作数。期间,他便当她还是未婚妻,但凡逢年过节还是自己遇到了什么好玩意儿,都会托人送到荣国公府上。
他后来得知,原来跟白酒儿许诺的,还有许多别的书生。
他不再送礼了,为此黯然愤恨了许久。
再后来,他遇到了跟卫嬷嬷出来的白锦年。
她很活泼,也很嚣张。像极了当年金陵城里的白酒儿。一时失了神。
突然有一天,卫嬷嬷上门,找到了他接来京城的母亲,要给他说亲……对方还是荣国公府嫡出大房夫人膝下唯一的女儿。
他娘一点儿也没跟他说,期间他根本不知道。
他们家能攀上荣国公府这样的门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在他娘亲自相看了白锦年之后,这事儿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儿。他甚至都没有表态,等知道的时候就是他娘告诉他的了。
父母之命,他虽心中很复杂,但也不忍违背。
只是他期间,并没有跟白家的人提起过白酒儿的事……如今听闻卫氏提起,任和筠很是意外。
他一直以为,卫氏不知道……
卫氏捻着手里佛珠,道,“正是因为你与她有过渊源,才成了这桩婚事的。”
任和筠更不解了,他困惑地看着卫氏。
迎着他的困惑,卫氏道,“她的眼光向来很好。”
算是给他解惑了。
任和筠脑子里转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卫氏的意思。
白酒儿眼光很好,所以挑得男人肯定是上乘的……便是因为她挑得男人之中有自己,大约是卫氏又调查过一些,觉得各方面他是其中最适合白锦年的,所以才促成了这桩婚事。
“岳母大人……”任和筠看着卫氏,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跟锦年的亲事是这样来的……
他这个岳母大人所思所想,永远和常人不同。任和筠也不再探究,他只是低下了头,“是岳母大人给了小子福气。”
锦年很好,他也很感谢卫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