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年所住的帐篷仅在任和筠他们所在的帐篷旁边,这个帐篷里都是那些书生们的家眷,老娘妻子或者儿女,昨夜半夜马蹄急促。
她们本就提心吊胆活得如惊弓之鸟,结果苦等了半夜都没有人回来。
那些书生们是她们的主心骨,是她们的夫君,是她们尚存的儿子,是她们的唯有的兄弟,亦或者是阿爹。
在这乱世,他们就是她们唯一的指望,实在不敢想若是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她们要怎么活下去。
这群女子,不论年轻年迈,没有一个睡得着。
天蒙蒙亮的时候,那些书生们终于回来了,女子儿女们扑向夫君,年迈的老母亲也放了心。
她们听着自己的夫君说以后会有依靠了,皆是喜极而泣。
只有白锦年和任母,望眼欲穿地看着回来的书生们,却怎么也看不到任和筠。
两人都着急起来,任母杵着树枝朝着路走过去,伸着脖子不停张望,白锦年搀扶着任母,虽然着急,但只能宽慰任母道,“娘,他们此行一起去的男人们都回来了,没有道理任郎不回来的。”
“你在这里等等,我去问问他们。”
白锦年走过去问别的书生,第一个问的文良言。
听到白锦年的问询,文良言脸色变了又变。他与任和筠虽然是同期中榜的进士,但授职却是完全不同的部门,从前在朝中并无交集。
逃亡路上这些书生遇见之后,也不会提过妻子的事,都是逃亡的人,哪里又在乎别人的妻子是什么出身,又来自高门或者贫户呢。
故而,他们都不知道白锦年的身份,只知道她是任和筠的妻子。
可……文良言想到白家的嬷嬷唤的一声“姑爷”……眼前的女子若是白家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家里的大军?
这东州几乎都在白家的势力范围之内,若是白家的姑娘,又怎么与他们一同逃亡流离。
文良言哪里知道,当日白家是京城第一户南逃的人,在白酒儿被抓的关头匆忙离去,荣国公没有给任何人传信,即使出嫁的女儿们也没有收到消息,生怕消息走漏。
别说大房的白锦年,就是三房,他自己的嫡长女白锦书也没有知会。
高门里嫁出去的女儿几乎都是同样地位的家族,其中牵扯甚广,关系复杂。
所以白锦年根本不知道如今白家的情况。
见文良言脸色古怪,白锦年的心都提了起来。她生怕任和筠有个万一。
“可是任郎出事了?”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心中狂跳。
“那倒没有。”文良言安抚道,“任兄没什么事,待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他说完之后,看着白锦年,不知道该不该多说。
他也不知道任兄家中是个什么情况,说了又怕造成别的事,干脆缄默不言了。反正任兄待会儿回来自己会处理。
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同时看着白锦年的还有别的书生们,他们想的与文良言一样。看着白锦年的目光也古怪。
白锦年哪里还想得到其他,听到任和筠无事,便很是松了一口气,赶紧去给任母讲了。
听到任和筠无事,任母也不再张望,带着白锦年回去安静等着。
天光大亮的时候,任和筠果然回来了。
见到任和筠回来,白锦年立刻站了起来,欣喜地跑了过去,“任郎!”
任和筠翻身下马,扶住扑向自己的白锦年,脸色羞红。
这里外人太多,抱着的话……有伤大雅。
任母也站了起来。
“听说张公子背后的靠山也接纳了你们?”她虽然年迈,除了体力不如从前,却也耳聪目明。她方才听到了旁边的男人们和自己家眷的话,知道他们都要搬到了庄子里。
“锦年,娘,收拾一下,我们去庄子里。”任和筠点头。
说罢,看向锦年,“我见了岳母大人。”
“什么?”白锦年先是一愣,她被这突然其来的惊喜冲懵了头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你见了阿娘?”
任和筠兴奋地点头,“白家的一切都好,你可以放心了!”
这一路上,白锦年很是担忧卫氏,也担心家里的老嬷嬷。
白家她也会担忧,唇亡齿寒,她知道。现在听到白家一切安好,白锦年也开心不已。
“家里人都在这里吗?”她开心问道,“白家现在也效忠于张公子身后的主上吗?!”
“这太好了,家人都在。”
看着她欣喜不已的模样,任和筠哂笑一声,道,“没有效忠。”
白锦年一顿,她看着任和筠,有些反应过不来,不效忠怎么会在这里呢?
“这里的主子,就是白家的人。”任和筠笑道。
白锦年怔住,“啊?”
她们家虽然是国公府,但府上可没有一个多厉害的。非要说,那也只有三房的大哥哥是个稳重老成的。
可他也没有能当主上的厉害啊!
莫不是荣国公三叔?
三叔……在朝中多年也只混了个闲职,还以为是个中庸之人,竟藏得这么深?她发懵的脑子终于清明了一点。
白锦年脑子里转了又转,见她猜测的眼珠子嘀溜转,任和筠摸摸她的头,小声道,“是你三姐。”
“三姐?”白锦年好不容易清明的脑子蓦然再懵。
三姐?女的?
“三姐三姐三姐是……”白锦年不停喃喃,宕机的大脑里一团糊,终于在喃喃中,她想起了她的三姐为何人……
是那个她只偷偷见过一眼,活在传说里的姐姐!
“是她啊!”白锦年惊得瞪大了眼。
那三姐被接回府上的时候,三房安排了宴席。可母亲没有去,也没有让她去。说什么三房接回来是想得太多,露面便是跟三房站在一起了。
她那时候根本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在嬷嬷的提醒下,才知道原来是三房将三姐接回来是算计她的,大房不要搅进去。
她大约懂了一些,但还是耐不住好奇。
后来,听闻三姐领了圣命去为朝廷做事,为百姓们修河道……天哪,那可是朝中大人们都没有几个有资格去做的大事!
三姐走的那天,她悄悄躲在人群中看了一眼。
来接她的大人听嬷嬷说是工部的侍郎大人,顶顶高的官儿。可三姐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目光清明。
站在人群里的三姐好似在发光,又美又飒。
她都看呆了。
可回去就被母亲责罚禁足半年。
整整半年,是母亲对她最严厉的一次惩罚了。
警告她不要接近三姐。
所以她也只看了三姐那一眼……
“三姐,现在当了白家的家?”白锦年眼睛都惊直了。
“何止。”任和筠说道,替白锦年拉了拉衣领,将她裹得严实些,道,“走吧,收拾一下去见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