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抬着挂了红绸的聘礼,一抬又一抬,正儿八经满心上门求娶的。
当看到白宅门口堆积如山的聘礼的时候,看着那外头绑着一对又一对在那儿哇哇叫,人都傻了。
经历过当日提亲修罗场的两人此时显得淡定很多,不过当意识到这满屋子的书生都是主上的裙下之臣的时候,张鸿义还是红着脸羞愧地转了头。
他替主上羞愧。
文良言也低下了头,难以直视。
白酒儿自己也很心虚,她现在都不敢插话,是她没有遵守承诺。当初她只与来提亲的人说清楚了,至于其他的人,因为都没有上门提亲,所以她以为高中之后有了自己别的选择的路,便没有放在心上了。
毕竟中榜之后,就是鲤鱼跃龙门了,其中求娶的官家贵族不会少,娶妻也会成为他们攀高枝最好最便利的一条路。
因此而放弃她,她很理解,也不阻拦。
毕竟人心难测之深。
“你们八人之中,还有哪些没成亲的?”白酒儿问。
“我未娶妻。”裴立轩说道。
话音落下,旁边的书生一一附和,最后只有文良言和任和筠没开口。
白酒儿认真看着六人,“你们不必再等我,婚事该议就议。”
“虽不能与诸君结两姓之好,但能共谋大业。”白酒儿话音一转,“如今国土将沦陷,金人铁蹄践踏我大周江山,诸位坐在这里,有同样的忠义。”
“这样可好?”
六人对视之后,看向白酒儿,纷纷应声。
现在再提婚事,定然是不可能的了。他们其中,等待白酒儿也是为了当初的许诺,虽然情义,但在家国大义面前,儿女情长便不足一提了。
那训练有素的将士们,将会是他们寄托信仰和忠义所在。
如今入了这军营,想要挣破如今的困局,便无儿女之情,只有主仆之分。
裴立轩第一个想明白,他站了起来,对着白酒儿让行礼,“愿为主上分忧。”
任和筠也站了起来行礼,紧接着其他的人都纷纷站了起来。
书生们表态之后,白酒儿将这八人都安排到了姜以卿手下。
“带去给姜公子,让他带带这八人。”她对着刘二说道。
刘二应声,带着那八人一起去找姜以卿去。
离开了白酒儿的屋子之后,外头站着个老嬷嬷,刘二本来没有注意到,却见那老嬷嬷上前来,对着刘二恭敬地行了礼。
“刘大人。”
刘二看着走到面前恭敬行礼的老嬷嬷,在屋檐下的灯笼光里大约认出来了,这老嬷嬷是白家大房的嬷嬷。
白家大房如今只有一个老夫人,长居佛堂,庄子里也给她置办了一个佛堂,将白家人接来之后,刘二也着手安排过。
白家的大房深居简出,自将那老夫人带来庄子里之后,她便一次都没出现过,一直呆在佛堂之中。
而整个大房,除了这个老嬷嬷,也没有一个丫鬟奴婢。连洒扫的杂役都没有,都是打扫庄子里的奴仆每日打扫顺将大房的院子清扫。
只有这一个嬷嬷,所以刘二即使只见过一面,也记得。
“卫嬷嬷?”刘二看着卫嬷嬷,却没有惊讶,而是转头看了眼跟在后头的任和筠。
他掌控着主上下面所有的情报,白家的人他自然也很清楚。
白家大房唯一的女儿白锦年,嫁给了任和筠。
卫嬷嬷也顺着刘二的目光看了过去,目光落在任和筠的身上时,不由得变柔和起来。
“姑爷,老夫人想要见见你。”
那老嬷嬷话音落下我,旁边七个书生连带着张鸿义都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任和筠。
这白家的老嬷嬷叫他什么?
姑爷?!
什么情况?!
所有人都盯着任和筠,他有些不好意思,只对着那嬷嬷道,“我现在要去见姜大人,现在夜已深,明日一早就带锦年去见岳母大人。”
刘二却道,“任公子现在去见大夫人吧,姜大人那边我会说一声,你明日一早去见姜大人也行。”
见刘二已经发话,任和筠很是感激,拜别了刘二,便跟着卫嬷嬷朝着白家大房所在的屋子而去。
白家大房的屋子庄子很里面,一个小院子里两个房间,大的屋子便是大夫人卫氏所住,里间是她所住的寝屋,外间堂中被设置成了佛堂,堂上供着佛像,前面烟雾缭绕。
屋中房顶垂下长长的祈福的梵文黄布,一个年迈的身影跽坐在佛台旁的蒲团上,手腕上挂着一串长长的珠子,竖着手掌比在心口,另一只手敲着面前的木鱼。
口中念念有词,在氤氲的佛堂里低俗着喃喃。
任和筠跟着卫嬷嬷走了进去,便看到了跽坐着的卫氏。
她老了许多,鬓边的半白的头发全白了,苍苍银发规整地梳起,在头顶上挽了个髻,插着桃木的简易簪子。
慈祥又平和的脸上布满了皱纹。
听到了动静的卫氏并没有睁眼,而是继续敲木鱼。任和筠也没有说话,在卫嬷嬷的引导下,走到了堂中去给菩萨上了香,又作揖。
然后走到谱堂中的蒲团上正对着菩萨跪下,静静等着卫氏。
不过一会儿,卫氏便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到了任和筠身上。任和筠见她睁眼,便朝着她匍匐下行礼。
“小子见过岳母大人。”
卫氏没有回话,她上下打量着任和筠,确定他不像受伤的样子,松了一口气。
“可用过晚膳了?”卫氏问道。
任和筠起身,点头,“上山之前吃过了些。”
不待卫氏多问,他便先一步道,“岳母大人放心,锦年也很好。她现在正在旁边的山上,该是熟睡了。等明日一早,我便带她来见您。”
听到白锦年也安好,卫氏的脸上才带起了笑意,“那就好那就好。”
“你们俩都好,就够了。”
说着,她低下了头,眼角点点湿润被憋了回去。
旁边站着的卫嬷嬷心疼地看了一眼卫氏,心中难受。
她十五岁刚及笄那年与荣国公府嫡长子议亲,十八岁嫁到了白家,本以为会有花团锦簇的一生,没曾想不过两年,白家平生变故,姑爷被问斩。
一起被斩的,还有小姐在襁褓中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