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得就是你。”白酒儿说道,伸手,示意旁边的阿稚再递给自己一个勺子。
阿稚气不过,抡着勺子也想打过去。
被白酒儿抢过来握在手里,嗔了她一眼,而后缓声道,“你不是难民,却来抢难民的食物,你就不怕难民们知道,打得你头破血流?”
妇人一愣,马上梗着脖子争辩道,“你凭什么说我不是难民?!”
“我就是难民!不过图你一口吃的,你们发善粥发这种破粥,装什么大善人?我看你们就是故意的!”
说着,她开始鼓动旁边的难民,“你瞧瞧,这碗里全是沙子,白家那么有钱,明明可以发让人吃饱的稻米粥,却偏偏发这种粥,他们就是在欺负我们难民!”
恩情这种事,给是恩赐,不给是本分。但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们只会想,你明明可以给的更多,凭什么只给我这一点?
难民中也不乏如此的人,在听闻妇人的煽动后,也纷纷开始附和。
“是啊,白家那么有钱,差我们这一口好粥吗?”有难民跟着说道,还不忘舔了舔嘴角的粥粒,“发的这是什么玩意儿,我看来也是故意的。”
此起彼伏的不满声响起。
白酒儿没管附和的难民,只是看向那起哄的妇人,“你说你是难民,但你虽穿着补丁的棉服,那也是厚棉服,这里几个难民穿得起?”
“你放屁!”那妇人红着脸大骂,“我这衣服是在死人身上扒的,我就是难民!”
“难民全是十三州流过来的,中途饿死着不计其数,你饿着一路还能养得这般肥头大耳?”
这妇人能挑拨难民,她也可以。
果然,在白酒儿话音落下之后,难民们开始交头接耳,看着肥胖的妇人,都开始不满起来。
白酒儿继续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金陵城中人,听闻白家施特意来抢的。”
她特意用了“抢”字,顺带指了指之前其他几个大骂的人,“你们应该也是吧。”
“真正的难民,只要有一个吃的,能活着,就是天赐的恩情。只有不差粮食的人,才会有挑选的底气。”
此时难民们情绪更加不好了,看着妇人开始斥责。
“这人怎么这样,明明有吃的,还来抢咱们的粥。”
妇人张口还想争辩,白酒儿懒得跟她一个贪小便宜的蠢妇逼叨,“给我打走他们。”
他们,除了那妇人,自然还有另些个来蹭着的常民。
壮汉们得令,拎起棍子冲了过去。
阿稚见此,也赶紧掏出了备用的铁勺趁着白酒儿没注意跟着冲了出去。
她今天一定要打那嘴臭的肥婆几勺!
人群中顿时响起哀嚎声。
白酒儿板着脸,看向方才那些附和肥婆的难民,起哄要自己分发好粥的那几个。
“你们要是觉得我发的粥不好,那就去发好粥的善家。我给你们吃的还给出罪来了?”
“你们是流落他乡朝夕都在生死边缘徘徊的难民,不是我家的座上宾,我也不是为了养你们,只是让你们有一口吃的饿不死。”她说着,勺子使劲“砰”地敲一声铁锅,“爱吃吃,不吃滚!”
说完,板着个脸继续发粥,“下一个。”
阿知看着恶狠狠的白酒儿,吞了吞口水。
要他看,白大姑娘这样子,发粥行善不仅不会给她挣得美名,怕是还要惹一身腥。
但他也不是白家人,白家的人都不管,他自然也没有资格管。
只能默然帮忙。
待到发完粥,已经很晚了。
冬日的天儿本来就黑得早,等他回到了客房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廊下的灯笼也早就点亮。
推开门,他走了进去。
里头看着地志舆图的谭沉嘉抬眼看了他一眼。
“会主子,今日白大姑娘在外亲自给难民发粥,我回来打听了一下,还买完了整个金陵城的布庄棉庄和旧棉衣收购。不仅如此,她还招了金陵城所有的裁缝,现在全在白家的厅里赶着做棉衣。”
“做棉衣?”谭沉嘉脸上露出些许疑惑。
发善粥他能理解,富庶人家在灾时,或是因为发善心,或是因为收美名,不少会开棚施粥。
但卖完一座城的棉布麻履做衣服的,还是头次见。
“她这是要长救难民?”谭沉嘉疑惑道。难民那是数不尽的,怎么会有人长救?
这哪儿救得过来。
朝廷都救不过来,何况个人。
“我也不清楚。”阿知说道,脸上出现复杂的表情,“以前以为白姑娘心中无沟壑,如今有点也看不清她了。”
如今才看不清?谭沉嘉瞥了一眼阿知,自己一早就发现看不清她了。
她这人,越是熟悉,会发现越是难以看明白。
“此话怎讲?”谭沉嘉问。
阿知这样,必然还有别的情况。
阿知闻言,也不瞒谭沉嘉,直接道:“主子有所不知,今日我跟着白大姑娘施粥时,她好生奇怪。”
谭沉嘉看着他,没有接话也没有打断,示意他继续说。
阿知继续道,“明明是施粥,白大姑娘却一点儿没有别的富家女眷们施粥时候的亲切善良,反而一副恶相。”
“不仅一点儿也不和蔼亲切,甚至一副阎王样。明明分发的是善粥,看起来却是像在舀孟婆汤。”
谭沉嘉听得也皱起了眉。
别的富家人施粥,或因善心,或收美名,不论如何,对着难民都是笑脸慈蔼,她怎么会如此?
“是难民里有人惹她不快了?”谭沉嘉试探地问道。
阿知摇头,“并不是,白大姑娘刚开始时,就板着脸。后来还告诉难民们很多规矩,什么一人只能领一碗,不然就赶出金陵城。”
“规矩?”谭沉嘉抓住了重点,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闪过。
规矩,只有在管理的时候才会用到。
因为阶级和规矩的制定,就是为了约束人。
但这都是在需要管理庞大的,隶属于自己人群时,才会如此。
难民又不是白酒儿的人,她在一群难民里立规矩?
在一群难民里,要什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