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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玄幻魔法 > 电视人 > 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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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春节还剩3天的时候,赵小龙和孙波正式向领导提出了辞职。

这个过年“大礼”着实让领导们感觉到了份量。

辞职的人一直有,年前尤其多。《晚间》的记者并过来没俩月,十个走了仨了。

宫仁抽着烟,透过办公室的门,一脸不爽地望着《零距离》的工位区发呆。《零距离》这个王牌栏目维持正常播出都成问题了。怎么办呢?还能从哪儿挤点人出来呢?《晚间》已经抽空了;《正午焦点》是编辑类节目,本身就没有记者,就几个孩儿妈;《北江新闻》是力保的,他们那儿还需要补充人手呢。

他找过叶书文,希望台里给批点名额,再从社会上招聘一批人。但是叶总编辑摇着头,嘬着牙花子说,不要再招人啦,立足于内部挖潜吧,这样还能保证大家的收入维持现有的水平。再招人,就这么点钱,一稀释,连现在这二三千也保证不了!

想想也是。

内部挖潜?怎么挖?那天他和孟成两人面对面坐着发愁,孟成一句“其他频道更惨”让宫仁擦出了火花。何不贴个告示,从其他频道挖点人?这可是正经八百的“内部挖潜”。再说了,二三四频道的员工收入不如一频道,没准都盼着来呢。

两人一拍即合,马上向领导请示。郭有亮和叶书文脸上挤着坏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他们马上找了人力资源部主任艾梅,草草拟了公告就贴到了一楼大厅的公告栏里。

两人满怀期待地等着报名挤破头的好消息。谁知一周过去了,艾梅反馈,报名的一个也没有!后来听说,那几个频道总监看到告示后,骂了大街,警告手下记者,谁要是去新闻频道,就别想在北江广电台混了。

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呐。这年头你让谁不好过,谁也会想尽办法不让你好过。

司机白不同拎着两盒茶叶,一脸心事地走了过来。这个茶叶是宫仁的一个朋友送给他的,他没空下楼,让小白去台门口接了过来。白不同轻轻地把茶叶放在桌上,轻轻地问还有没有安排,他想回家一趟。

宫仁好像没听见,看着小白,上下打量起了他。

白不同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因为宫仁那眼神,跟看见了漂亮女主持人一样,冒着贼光。白不同心里嘀咕,老宫难道对男人也感兴趣?处了这么长时间,没看出苗头啊。

宫仁看够了,开始说话了。

“不同,你多大了?”

“88年的,这不眼看着就30啦!”

“来台多长时间了?”

“08年来的,快10年了。”

“一直在新闻频道吧?”

“可不!”

“那你每天拉着记者出去,看都看会了吧?”

白不同笑了起来。有点害羞地说:“你要说写稿吧,咱肯定不行,毕竟就上了个初中。要是扛摄像机,拍个镜头,练练应该还行!”

“我操!那就行啊!”

“行啥?”白不同有些懵逼。

“其他那6个司机,年龄跟你差不多吧?”

“差不多。就耿超来得晚点,岁数比我们大几岁,牛亚我们几个都差不多。”

“要是把你们转成记者,你们干不干?”

“啥?真的假的?”白不同有点不相信,“逗我玩呢吧?”

“不不不,我现在哪有**心情逗你玩。我说正经的呢。”宫仁使劲儿嘬了一口烟,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我现在就召集那海和孟成过来开会,讨论把你们几个司机转成摄像的问题!形象也不错,长得都挺光棍,又年轻,跟着记者出去摸爬滚打都十来年了,耳濡目染,光看也看会了。”

“呀呀呀!”白不同激动了,他浑身哆嗦着,一屁股坐到了小凳子上,脸部充着血,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宫仁。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从地位最低的司机一跃成为摄像记者,这在十年前,不跟台长是亲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现在怎么着,看这劲儿头,是要逼着我们、摁着脑袋让我们干了!这世道真是他妈的变了!

……

宫仁噌地一下站起来,拿起桌上的固定电话,给两位副总监打手机,让他们马上到他这儿,有重大事情商量。放下电话,老宫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摊开双手在空中向下压了压,看着小白,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不要急,不要急,事关重大,非同小可,我们几个好好商量商量!”

“宫总,如果司机转摄像,要征求意见的话,我双手同意,我第一个报名!我觉得我能干好!”白不同比宫仁还激动,紧接着便说出了心里话,“正好我们村拆迁,我们村那个支书老是他娘的跟我过不去,我他妈的转成记者了,扛着摄像机找他去!去吓吓这个老不死的!”

一听这个,宫仁一愣,然后咯咯地笑起来。敢情白不同这小子的动力在这儿啊!这样的诉求让他的气泄了一半。白不同要是说如何投身节目创作,甚至务个虚唱个高调,说如何为北江的广电事业而奋斗,他也许立刻就会拍板把小白同志内定下来。但是没有。

人之常情,也可以理解啦。

“怎么啦,你们村要拆迁改造啊?”

“可不,已经启动了。我不是想着年后结婚呢,媳妇愿意在旧房这个二层楼里办喜事,支书这个老不死的非得说,让我去新房。非要给我拆了,让我往新房里娶媳妇!”

“你还没结婚呐?”

“结了,不是又离了嘛……现在是二婚。”

“你是哪个村?”

“白老泉!北二环那边。”

“往旧房里娶,跟往新房里娶有什么区别?新房不是更好吗?”

“你看,对象家里非愿意在二层楼里结!不是,这是我们的自由啊,我们在自己家结婚都不行了……”白不同脸上由红变白,好像眼前坐着的就是该死的村支书。他迟疑了一下,往前探了探脑袋,低声说,“我往这旧房里娶了之后,家里就算多了一口人,后面再分房,我就能多分点!”

“噢!诶,拆迁分房不是只根据面积吗,还跟人头有关呐?”

“有的村考虑,有的村不考虑……再一个,我还一个哥呢,我跟我哥怎么分,跟我分房之前结婚,还是分房之后结婚就有关系了。”

“哈哈哈,你们家的事真他妈复杂!”宫仁听得有些费脑子,他又抽出一根烟点上,把烟盒扔给白不同,接着问,“怎么样了?什么时间结,到时候我们给你贺贺去。”

“哎呀,正为这事烦着呢,这不我想回家一趟,再去找找支书去……要不是我拦着,村里年前就要把我的二层楼给拆了,”白不同看了看桌上的苏烟,胳膊动了动,没敢去拿,接着讪讪地说,“本来想正月十六办事呢,对象的父母一看这个,不想结了,说怕到时候出乱子,弄得我一肚子火!”

“行行,好好跟村里协商,你跟他们硬干,估计也干不过他们!”

“别把我逼急了,逼急了我……”

白不同话没说完,那海和孟成一前一后迈着急匆匆的脚步赶了过来。

孟成没有做痔疮手术。他通过关系,找了最牛的肛肠科大夫,大夫看了看他的情况,说了真心话,痔疮做了手术还可能会再犯,能不做就不做。孟成恍然大悟,乖乖地让大夫给他上了两管药,在家躺了两天,炎症一下消退了。

宫仁电话里一个“重大事情”把两人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当领导的人,最怕听到“重大事情”,这个字眼太刺激也太沉重。如果是好事,会让人兴奋到上天;如果是坏事,就会生不如死。

宫仁看着两人一副惊恐的表情,脸上淬出几分得意,然后告诉他们不是啥坏事,把心放肚里。

白不同识趣地走开了。三个人来到外面的沙发上坐定,宫仁把看到白不同后怎么突然来的灵感,怎么沟通的,以及小白渴望做摄像的迫切心情,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最后强调,现在记者都能自驾了,还设那么多司机岗,本身就跟“精简高效、一岗多职、一岗多能”的精神相悖。

那海没听完就红了脸,表情拧巴着,不停地在沙发上晃动身子。显然他觉得这是个玩笑。

“司机转成记者!这……这不行吧!?”那海收敛着情绪,没有上来直接否定。他像和蔼的女老师开导调皮的男学生一样分析道,“他们都是城中村里的,都没怎么上过学,当然,没上过学也没事儿,他们的悟性够吗?我看他们开车还行,还能扛机子拍镜头?就怕到时候,拍回来的东西,没录上,或者没声音,当天又要播出,你不急死了!”

宫仁翘着二郎腿,颠了几下。大手使劲摸着自己的下巴,好像有几斤泥等着搓下来。

孟成倒是一脸平静,一边听一边很认真地思考。等两人都不言声了,他才开口说:

“我觉得那总担心的都能解决!悟性够不够,我们肯定要把关,不是说这7个司机都能干摄像,我们还要看看他们个人的意愿和能力,进行培训考试,过关了才能上岗。拍回来的东西能不能用,一是前几个月肯定要老记者带他们,技术不过关了,不让他们上手。再说了,现在的摄像机还有什么难度,个头那么小,两手一捧,监视器又能打开,都是彩色的,不用担心偏色,也不用担心拍虚了,更不会拍歪。要是没录上,那就是真没悟性了,这种人坚决不能用……”

“你说的这都是基本的操作,新闻的画面可是讲究构图、用光和画面语言的,他们能行吗?拍出来的东西,也就是一碗白开水……说出去会让人笑话!”那海和蔼不起来了,语气明显有了火药味。

宫仁和孟成都沉默了。

在意识到自己兴奋了老半天的灵感突然要变成空欢喜的时候,宫仁的胸腔里燃烧起了一股怒气。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发难似地冲着那海说:“那眼下的问题怎么解决!?人越来越少,该想的办法都想了,年后怎么办?你这节目总得维持正常运转啊,电视台还没宣布倒闭呢!”

代总监一怒,排行老二的副总监那海不敢言声了。确实,他只知道否定,却拿不出更可行的方案。光知道发牢骚,没有建设性的意见,这跟捣乱没什么两样。既然一把手想好了要干,自己这个二把手何必又操那蛋疼的闲心,双手赞成就好了嘛!他欠了欠身子,嗫喏着说:“可以先跟台长汇报,台领导要是觉得可行,我是没意见!”

“我这就去汇报!”宫仁说着,站起来去办公室拿了手机,转身就往电梯间走。

“我第一个报名!”

一直没走远,站在旁边工位上候着的白不同,大声喊了一句。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柳南走进了副总监周小莉的办公室。

海北电视台版的《南腔北调》推进缓慢。正如柳南所料,男主持人不好找。从全台的男播里选了好几个,都不理想。不是过于严肃,就是娱乐过度,跟柳南的风格气质根本不搭调。几位总监看着样片,像霜打的茄子,怎么也兴奋不起来。

不知他们从哪儿得到了消息,听说柳南正在跟曾经的搭档刘思北谈恋爱,这个消息让岳江川、周小莉、郑阳几位总监为之一振。他们在小黑屋里一番论证,一条空手套白狼的妙计就产生了:去做柳南的工作,让柳南说服刘思北也辞职,一块到都市频道来。这样就把原汁原味的《南腔北调》连锅端到了海北电视台。

这简直就是不费一兵一卒,攻城拔寨,轻松搞定对手。台领导还不重重有赏?几个人高兴得手舞足蹈。

他们可以承诺待遇是北江台的一倍。北江台有的,他们保证都有;北江台没有的,他们想办法也要有。只要人能来,一切都不是问题。

岳江川一激动,提前向台长进行了汇报。就像给员工画大饼一样,他给台长描绘了一副天蓝水绿人美的蓝图。台长表示,可以特事特办,给予政策支持。

劝说工作落在了副总监周小莉的头上,他们觉得女人更懂女人。为了让劝说工作更有成效,吕、郑二人出主意,应该把动机提升到“为人民服务”的高度:恢复原汁原味的《南腔北调》,不仅是海北电视台发展的需要,更是北江1000万市民美好精神生活的需要。

周小莉信心满满。

柳南给出的反应却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她确实把这个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刘思北,还重点强调了待遇问题。但刘思北不为所动,没有听完就摇开了头。一开始,柳南还被思北的忠诚与坚守打动,觉得这小子还行,是条汉子,不为名利所动,能与培养自己成长的团队共存亡,人品难能可贵。

但是,周小莉听完之后,告诉她这是愚腐。

周副总监拉开架势,开始了一轮接一轮不厌其烦的洗脑工作。

首先,北江广电台新闻频道的代总监宫仁是一个水平很洼的人,他的情况,圈里人多少都知道点儿,《南腔北调》在他手里,走向毁灭是早晚的事。

这一点,不轻不重地戳中了柳南的痛点。因为她领教过宫仁的粗俗。

再有,柳南离开北江台后,《南腔北调》早已风光不再,顶替她的女主持人都是播音腔,节目没有了灵魂,大批观众流失,已经接近于关停的边缘。只有柳南和思北这对CP重新走到一起,才能救这个栏目。

这一点,柳南多多少少也被触动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找到了反驳的理由。因为北江台正在挖掘记者型的主持人。记者燕鑫很快就要作为新面孔,担纲《南腔北调》的女主持。刘思北一旦离开,无异于釜底抽薪,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不然,思北就会被扣上“忘恩负义”“白眼狼”的帽子。顶着这样的帽子,还怎么在圈子里混下去?

这次,周小莉变成了哑巴。

她找到岳江川和郑阳,沟通了她和柳南几个回合的较量。仨人眉头一皱,又开始了一场头脑风暴。最后,一致决定,下面的劝说工作要从“情”字上下手。

柳南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沙发上。

作为领导眼里“掌握重要资源”的香饽饽,她要经常来周小莉的办公室沟通工作。时间一长,人就变得很随意,来去自如。周副总监也不介意,好像还很鼓励。

见柳南进来,周总笑呵呵地走过来,坐到旁边,唠起了家常:

“怎么样?快过年了,你是在思北家过,还是回赵都,找你爸妈去?”

“唉,还没想好呢。我是想回我们家,但是思北妈愿意让我在这儿过完三十和初一再回去!”

“那好事儿啊,你婆婆这么喜欢你,将来你在家就有话语权!婆媳相处可是有学问的,这方面我可是有很多经验,回头我慢慢跟你唠唠……”

“诶,姐,”周小莉的亲切让柳南早就放下了芥蒂,不再称呼职务,她也没感觉这有什么不好。这位岁数快跟自己妈妈同龄的“周姐”身上,确实有一种一般人不具备的亲和力。那种感觉跟吕东还不一样,是那种妈妈式的,让你无法反抗的柔软。对于只身在异乡的柳南来说,这种柔软是一种刚需。“思北妈还是一个挺强势的人,我也属于女汉子的性格,我还真担心将来会出现没法在一个屋檐下相处的问题!”

“嗐,这都是小事。关键是什么?关键是刘思北。刘思北是联系你们两个的纽带,思北妈肯定心疼儿子,所以,你只要把思北摁住了,就不会有问题。”周小莉语重心长。

做节目灵感倍出的柳南,在家庭问题上却是一窍不通。她只知道,和思北妈相处,简单真诚、将心比心就好,不懂得什么机关和杠杆。听周小莉这么一说,顿觉心里像压了一座山。

要想和思北妈处好关系,拢住思北的心是关键。周小莉告诉她,刘家的条件不错,对她这样一位外地的女孩子来说,能嫁到这样的家庭,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周副总监一边艳羡柳南可以少奋斗很多年,一边诉说自己年轻时受过的苦。告诫小姑娘应该好好珍惜,不能任性,更不能大大咧咧,把思北看好是眼下的关键。

柳南忽闪着大眼睛,似有所悟。

周副总监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压低了声音,凑过头来告诉柳南:“《南腔北调》新上来的那个主持人燕鑫,一定要提防,当心思北和她‘日久生情’!”

听完这话,柳南吓得浑身一激灵。

她有点听烦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周副总监做到了点到为止,适可而止。

柳南突然想起今天来找周小莉还想汇报一个选题。

去医院看吕东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流感的严重,她觉得有必要做一期节目,请专家讲讲今年流感的形势,有哪些要注意的问题。春节聚会多,流动大,哪怕只是解读提醒,也很有必要,毕竟这是跟太多人有关系的一个热点。

谁知周小莉听完,眉头紧皱,一脸恐惧地说,流感这么严重,传染性这么强,安全起见,我们还是不要去医院了。快过年了,记者再染上个病啥的,可不得了。自找麻烦的事儿,我们不干。

柳南默默地低下了头。

……

从周小莉办公室出来,柳南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沉重。她直接下楼,兴致寡淡地走出海北广电台,拿出手机扫了一辆路边的共享单车,心神恍惚地向北江广电台骑去。她要去找刘思北,晚上约好了一块去思北家吃饭。

马路上很空旷,行人和汽车明显少了很多。都回老家过年了!北江也是一个移民城市,外来人口占了一半以上。触景生情,柳南想起了300里地之外的赵都,想起了爸爸的微笑,妈妈的抚摸,还有弟弟的调皮……她还没有给家里打电话说春节不回家的事儿。一会儿到了思北家,她还要再确定一下思北妈的意见。毕竟两人还没有定亲,在人家家里过年,算怎么回事?大年初一,一个喊“阿姨”的人在家里同吃同住,那画风是不是有点不对?如果思北妈只是客气一下,自己傻乎乎地当了真,那就又被人看低了。

北江台和海北台只隔着一条马路,骑车一刻钟的功夫就到。柳南怕碰见熟人,不愿意直接站在门口等,她把车骑到了门口对面的装饰城。

北江广电台一楼大厅的灯已经点亮。隔着江南路,一眼就能望见广电大楼里走出来的人。

她掏出手机给思北发了微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到楼下了。

思北回了一句:马上下楼。

柳南看了看表,刚刚5点40分。已经过了一年中白天最短的时间,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临,还能看清北江广电大楼外墙有机玻璃的颜色。那时尚的星际蓝,曾经让她引以为豪,这座获得了中国“鲁班奖”的建筑曾经是她心里的坐标。看着这熟悉的院子,熟悉的办公楼,曾经在这里战斗的一幕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现在自己已经是个“外人”了,已经没有勇气再走进它,只能隔着一条马路远远地欣赏了。

大楼里一波接一波的人走出来了。

柳南远远地看着,一眼就认出来人群里有崔凯、王强、强光,都是《零距离》的记者。后面还有李丹、刘媛,她们现在也到《零距离》了吧。几个人说说笑笑,很快走到了门口,来到了江南路上,然后站在路边打出租车。

柳南急忙转过身去。

一路之隔,虽然江南路是双向八车道,但只要几个人往这边看,肯定能认出她。她怕对方看见自己。她觉得自己的离开不算多么光荣,再见老同事难免会有尴尬。她低下头,沿着人行道信步向旁边走去。

她不停地扭头,用眼睛扫视电视台门口,快看不清谁是谁的时候,她转身又往回走。

快过年了,出租车也不好打了,那几个人站在路边不停地招手,但是没有一辆车停下。又看清那几个人了,柳南赶紧又转身。

她像一个智障人士,按照自己的节奏,在傍晚的街头来回重复着正常人看不懂的行为。

柳南心里起了火。思北肯定快要出来了,到时候他俩一碰头,难免会跟这几个人撞见,还是免不了一场尴尬。不管了!撞见就撞见吧,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当她再转身朝电视台门口对面的位置走去时,她决定这是最后一圈了,不管那几个人在不在,不再走回来了。

她看了看表,竟然20分钟过去了!什么情况,刘思北怎么还没出来?她快走几步,又站到了电视台门口的正对面。那几个老同事不见了,看来是打上车了,也有可能选择别的交通工具去了。广电大楼和她的眼睛之间空空如也,毫无障碍。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北江广电台渐渐融入黑暗。一楼大厅里的灯在黑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透过整排的玻璃门,甚至能看清最里面玄关墙的大屏上正在播放“感动北江”的宣传片。

柳南望眼欲穿。

一楼大厅里终于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心里一动,跺了跺僵硬的脚。不对,他旁边分明还有个女生,两个人说说笑笑,那是谁?

电话响起来了。滑键接通,思北问她在哪儿。柳南苦笑着说自己在马路对面,已经快冻僵了。思北连连道歉,让她不要动,自己马上开车出来。

挂了电话,她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那两个身影。两个人出了大楼,仍然有说有笑,并肩走向停车场,消失在黑暗中。

……

上了车,柳南使劲儿地搓着手。她想得很明白,对刚才自己看见的一幕不闻不问。为什么出来这么晚,她也不想问。她只需要静观刘思北的反应。

思北一只手开车,另一只手抓过柳南的两个小手,不停地揉搓着,用自己热烈的体温驱赶那无情的冰冷。他一边揉一边笑着解释下来晚的原因。

“哎呀,这个燕鑫啊,真是啰嗦。今天是她第一天出镜播出,兴奋得呀……本来你给我一发微信,我就能出来了,结果非拽着我再跟她对对明天的词,我看她那么认真,也不好意思打消她的积极性,再简单来一遍吧。嗨,对着对着,又讨论起来了。又是这句话该不该重音,又是表情不能太浮夸,没完没了!唉,这个女人,真是麻烦……我都说了,下面有人等着我呢,一会儿冻坏了,我必须得走了,嗨,她也要走,又说了一路……”

“怎么样?她主持得是不是比我好?”

“哎呀,跟你差远了!”思北毫不犹豫,又若有所思,说,“这股好学的劲儿像你,但是悟性跟你还有不小的差距!”

柳南安静地坐着,感受着手上那股炽热,心里的冷逐渐融化开来。

……

在见到思北妈之前,柳南已经想好了理由,她不能在北江过年,必须回赵都。

她把必须回赵都的想法告诉了思北,并暗示两人的关系应该往前迈进一步。思北很快听出了话里的余音,不加思索地表示,他要跟着柳南去赵都过年。然后兴奋地拍着方向盘,说自己还没去过赵都,自己这个赵都女婿应该马上进入角色了。

柳南听了心里一暖,思北的善解人意让她浑身通畅。这家伙应该是个用情专一的男人,周小莉提醒她的话多半是危言耸听,不过是为了拉拢思北去省台使出的损招。天下的男人怎么可能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

但是,想想刚才燕鑫和思北一块并肩走出大楼的画面,她总觉得心里有个什么东西让她不太踏实。

……

到家后,柳南勤快地走进厨房,帮着思北妈打下手。思北爸有应酬,晚上不回来吃。思北妈只能亲自上手张罗晚饭。柳南蹲在垃圾桶前削土豆皮,北妈乐呵呵地看着她,让她不用管,去休息,柳南怎么肯去。一会儿,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蹲着削土豆皮的动作是不是看着不雅,急忙站了起来。

她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在找时机,看什么时候能把“回赵都过年”的话题引出来。主要是怕太唐突了思北妈不高兴。这种揣测拿捏的感觉真是不爽,曾经风风火火的女汉子一下变得这么扭扭捏捏,柳南心里又生出一种“寄人篱下”的委屈。但也只能忍着,成年人哪能时时刻刻那么坦然自在,一点苦也不受?

原来生活真得可以改变一个人啊。

刘思北啃着一块猪蹄走了进来,他撕下一块塞进柳南的嘴里,柳南一边躲闪一边张嘴咬住。思北伸手帮她把肉推进嘴里,一边帮她擦嘴一边说,美食不可辜负,自己家就不需要装文雅了。那样子,就像新婚的小两口在秀恩爱。

思北妈用余光瞥了他们一眼。

刘思北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提着嗓门喊了一声妈,说今年春节自己要陪着柳南去赵都过年。思北妈一下收敛了笑容,质问儿子不是说好了都在北江过年嘛,什么时候改的,也不提前跟她商量一下。思北嗫喏着,说这就是在商量。

柳南见状,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没想到思北这次这么莽撞。赶紧转过身冲着他叫苦说,我可没让你去赵都过年!说完使劲儿眨了眨眼。然后又转身冲着思北妈陪笑说,自己老爸昨天打电话说闪着腰了,躺在穿上不能动弹,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年前回去看看。

思北妈一听,脸色缓和下来。忙询问老人的病情严不严重,需不需要帮忙。如果来省里看病,她可以帮着找大夫。柳南一脸的感激。

北妈最后同意了,语重心长地劝柳南回去看看,就别在这儿过年了。然后又看了看思北,说你们俩毕竟还没结婚,尤其又是男同志,跟着女方回去过年,不合规矩。如果实在想去,可以过了大年初一之后再去。

思北佯装明白,拉着长音“喔”了一声,转身去客厅看电视了。

柳南苦笑了一下,如释重负。

菜已备好,火已开,油已进锅,正准备开油烟机,只听思北在客厅大喊:“快来看啊,我的新搭档,今儿第一天上节目!”

柳南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北妈“啪”地一下关了火,手里拿着铲子,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嘴里好奇地应和着:“是嘛,我看看!”

柳南也紧走两步,跟了出去。

刘思北盘腿坐在沙发上;北妈系着围裙,手中拿着锅铲,站在茶几旁;柳南也站着,拿着毛巾,不停地擦着手。三人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屏幕,那认真劲儿像彩民在等彩票开奖。

北妈有意思,脸上的表情跟着电视里燕鑫的主持一起一伏,就像资深的表演系教授在看着自己刚刚出徒的学生第一次上戏,胳膊使着劲,手里的锅铲像个指挥棒,轻轻地抖动着。

“哎呀,这个燕鑫,形象还可以,就是主持还是稚嫩,但是比前面那几个临时替的主持人好。小北,你觉得呢,南南?”

“哎呀,我跟她还是找不着感觉,还是我跟小南那时候最来电!”

“还行吧,得给她时间,第一次主持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她还是紧张,老想找主持人那个腔,其实放下这个包袱,跟平时聊天说话一样就好了!”

北妈听了,连连称赞:“对对对!还是你这个前辈懂得要领掌握精髓!哈哈哈!”说完,满足地转身,哼着小曲回厨房,手里的锅铲跟着她的身体扭动着。

柳南突然很纳闷,儿子有了新搭档,妈妈至于这么兴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