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有一个不起眼的历史背景,就是在当时,江南的丝织业(生产丝绸),无论在技术上,还是产量上,都是碾压其他地区的。
措辞是“碾压”,也就是说,北齐和北周的丝绸产品,毫无竞争力!作为当时铜钱货币补充的“绢”,实际上是以麻布为主。
丝织品和其他纺织物,只要是稍稍有技术改进,它们的产量和生产率,往往会十倍二十倍的增加。比如说据史料记载,战国时期王公大臣们彼此馈赠的纺织物,比起时代并不久远的春秋时期,差距竟然有数十倍!
这里头显然有着不为人知的技术进步,也就是说,实质上,纺织品在那个时期,处于大幅贬值的状态。
南北朝末期,江南的丝织业,已经是国家支柱产业,为陈国提供了大量赋税。不过在染色这方面,暂时还不如北方。
此时南北的纺织格局为“北绢南布”,绢并非特指某种材料的布料,而是说的编织方式。那么什么是“绢”呢?
绢最原本的意思,就是平纹组织的丝织物!后面泛指平织(最简单最古老的编织方法)出来的布料,它跟同类比起来,价格是最低的,工艺也是最简单的。
而当时的江南,由于百年战乱,北方人口大量逃到南方定居,所以织布技艺,反而在北方之上。
纱(细织物编织)、绉(经纬不同的丝编织)、绮(平纹上时不时有斜纹织物编织)、绫(斜纹织物有一定弹性)等纺织技术,以“松江府”地区为核心的江南,都已经非常成熟!
可以说陈国立国多年,地域狭小却能屹立不倒,丝织品起到了极大作用,为陈国提供了大量赋税以供军需。陈后主若是没有这些财富,想唱后庭花也会没钱的。
那么隋唐时代,纺织业有什么突破性的发展呢?
第一个,就是“织金”技术,作为开创性的纺织技术,出现在王公贵族们的日常生活当中。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这个金缕衣,就是织金织出来的。也就是所谓的“金线锦袍”。
金缕衣,不是说用黄金编织衣物,如果真用黄金,那衣服一定非常重,穿身上能舒服么?而且金线的韧性不够,一扯就断了。
所以金缕衣是将丝绸与一定数量的金线混编,至于怎么编织,金线用多大,怎么制作金线。这些都是商业机密,谁也不会对外去说的。
隋初的时候,波斯进献“金缕衣”一件,能工巧匠何稠将其拆开后又编织了一件新的,更胜原版。到了唐文宗的时候,平常有钱人家,也能穿得起“金缕衣”。
无论什么时代,除非战乱,纺织品的价格,都是一路下跌,直到最后必须要靠大批量生产才能维持利润的时候,才不会继续跌价。
第二个,就是“鸟羽衣”,所谓鸟羽衣,就是把鸟儿的羽毛,尤其是孔雀尾巴上的羽毛,捻成线进行编制。鸟羽衣自隋唐兴盛之后,一直在中国历朝历代浓墨重彩,明代万历皇帝棺木中出土的“织金孔雀羽团龙妆花纱织成袍料”,就是集“金缕衣”和“鸟羽衣”于大成的神作。
第三个,就是纺织业“集团化”“规模化”经营。
唐代手工业分为官营和私营两种。
官营手工业仍居于主要地位。中央设有少府监、将作监和军器监等机构,管理手工业生产。其中仅少作监的织染署就包括25个作坊。工匠大多是政府以徭役的形式从各地征调来的,规定每年服役20天。而一些手艺较好的工匠被留在作坊内长期工作。
官营作坊的原料来源,除了政府直接掌握的矿产和其他自然资源以外,便是地方州县的“土贡”,国家无偿征调的地方土特产。
官营作坊生产的产品,专供皇族、贵戚、官僚等享用。从作坊的原料来源到产品制成、消费,基本上不同市场发生联系。
唐代私营手工业大部分是与农业有密切关系的家庭副业,随着社会生产的发展,某些兼营农业的手工业者已经开始转化为个体的小手工业生产者。在大城市中,已经出现了私营的手工业作坊。(此段落摘自《中国通史》)
可见唐代的时候,多半都是“国企”,纺织是徭役的一种,虽然没有发明“流水线”,但是规模化经营的好处,已经被当时绝大多数人接受。可惜因为各种限制,私营作坊无法做大。
实际上,这也是皇权限制世家权力的一种表现。因为“绢”在唐代货币里面,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掌握了“绢”的制造,实际上也是控制了货币发行权。
古人并没有这个概念,但是道理是相通的。
第四个,则是纺织器械的大发展。由于有些技术本书正文会写到,这里就不剧透了。总之,唐代纺织业的劳动生产率,那是南北朝时期无法比拟的。
第五个,棉纺织在唐代边疆兴起,逐渐向中原转移,但并不占优。这块也不展开讲,因为跟正文剧情有关。
作为本书后期主角和北方世家斗法的一个战场,纺织业的背景就是这样了。经济战争套路多样,明刀明枪的去抢之类的,太野蛮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