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擒虎没有想到的是,他头一次带兵出征,就遇到这样棘手的情况。
此番他爹韩雄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来呢?
因为宇文宪一直认为段韶会声东击西,趁机夺取宛城。周军此番分兵尚未聚集,正好给了齐军逐个击破的空档。宛城不能没有大将坐镇。
但是独孤信不去邓州行不行呢?
其实依然是不行的,因为高归彦将近十万人马在淮河对岸,围困着窦毅所在的申州。一旦独孤信北上,窦毅就有可能被吃掉。
谁知道高归彦会怎么出牌呢?
韦孝宽事先给高伯逸和独孤信的建议并没有什么问题。
此次战役,周军最大的劣势,就是需要守的地盘太大,而所拥有的兵力却严重不足。宇文宪跟韩雄商议了一番以后,一致认为尽管情况危急,叶县却不得不救。
一旦叶县失守,得知无法回到长安的周军,士气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此时此刻,韩擒虎却没有想那么多前因后果。他的前方是披着马铠,武装到牙齿的齐国装具骑兵!马的速度已经起来了,再停下来已然来不及。
周军以步兵居多,韩雄此刻故意冲击敌方马阵,不是因为他脑残,而是让自己本部不多的骑兵,为周军精锐府兵结阵赢得时间!
“全军听令,格杀,一个不留!”
对面肃杀的军阵中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韩擒虎身体里的血液更加沸腾了。
如果韩雄在此,一定会告诉儿子,趁着现在还能跑,赶紧的跑吧!装具骑兵下马之后,依然可以结阵,跟敌方步兵对战,异常凶悍!
这个兵种的缺点,就是受到了地形的严格限制。
泥泞的场地不能上装具!
处于地势低矮的地方不能上装具!
在狭窄的城池街道不能上装具!
然而一旦满足了作战的环境需要,那么这些恐怖的战士就会发挥出无与伦比的威力!
綦连猛的可怕之处,就是为这支骑兵准备了一个预设的战场。
附近可以藏兵,又是平原,适合骑兵作战的场地,也就是卷城旧址这一处地方而已。
双方的马队正面撞上了!
韩擒虎力大无穷,当年曾经抓到一只老虎,所以才改成了这个名字。他不经意错开了敌军正面的冲击,马槊横过来一扫,一股怪兽般的力道,直接将斜对面的敌军扫落马下!
重甲确实不好砍,但是也意味着骑手灵活性不足,在马上重心高,容易坠马!
韩擒虎故技重施,利用马槊杆柔韧的力道,通过反复横扫蓄力,每一次挥出,都能将对方重甲骑手打落马下。
这个时候,想着杀人什么的就是做梦!
这些装具骑兵,箭矢如果角度不正,都无法破甲。就算射中,只要不是要害部位,入肉不会很深,战后回去治治伤就行了。
韩擒虎想着的就是为后面的步兵军阵争取时间,敌人越是混乱,他的目标就越是更进一步。
正当他杀得酣畅淋漓的时候,忽然胯下一松,战马被人斜刺里一刀砍断了马腿,直接跪在地上哀嚎。
趁着惯性,他直接滚落马下,火把也熄灭了,四周一片漆黑,已经没人注意到他了!
装具的颜色很好认,在火把下闪着寒光的便是。自己带着的轻骑都是黑漆漆的不反光。
韩擒虎大致上看了下,冲击的骑兵大致上十不存一,不过也为后面的步兵精锐争取了一点时间。
他看到那些重铠的骑兵已经冲进周军的军阵,砍杀一阵再拉出来,然后第二波继续冲击。
没有马匹,韩擒虎也不愿意当逃兵,事实上也逃不远。他身上的铠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砍开了裂缝,身上似乎也受了点皮外擦伤,整个人状态还行。
我还能战!
韩擒虎狠狠的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双手握紧长槊,朝着前方混战的军阵冲了过去。他已经远远看到苏椿那边的旗帜还没有倒下,这大概也是大军支撑到现在还未溃散的原因吧。
“众将士!韩擒虎在此!随我杀敌!”
近乎本能的,韩擒虎举起长槊冲向敌人。长槊主要是以尖头的利刃刺击为主,辅助以带着韧性的复合杆横扫,砍杀并非它的主要作战方式。
所以他也以扫倒敌人为主。
如果是一般人,估计要不就吓坏了,要不就因为气力有限被敌军所淹没了。
但韩擒虎是不一样的。在周军将领中,比他会指挥的人不少,但是,比他气力还大的人,或者有一拼的人,就是已经战死沙场的杨忠!
将为兵之胆!
有了韩擒虎的突入,周军的那些精锐府兵立刻就拧成一股绳,开始反向冲击那些已经失去速度的骑兵,并开始反杀!
当然,把敌军打落马下是容易的,但弄死一个敌人却是要花费许多功夫,这就是为什么装具在各国都如此宝贵,轻易不使用的原因。
防护性真的很变态!
对于这个时代的兵器而言,破甲十分不易。
半个时辰之后,两军已经放弃马匹,开始捉对厮杀。韩擒虎和苏椿早已汇合,那五千精兵,现在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但除了跟着自己的这一股外,似乎都战死或者被打散了!
“韩将军,这样不行!带着人且战且退吧!
齐军不可能孤军深入,现在埋伏在此已经是冒险,不可能深夜冒险对我们进行追击。
先带着残部到堵阳,再向宛城汇报情况吧!”
苏椿扯着嗓子对韩擒虎大喊道。
其实别看韩擒虎杀得起劲,实际上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扛着旗子就往敌阵外面冲,且战且走,队伍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
一个时辰的厮杀,遍地狼藉。齐军的装具骑兵此番折损不少,多半都是因为周军那个猛将狂突猛进造成的。
火光照耀下的綦连猛面色肃然,随即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对副将吩咐道:“派人清点一下战场,装具都要带回去,死伤的马匹就算了,穷寇莫追,下令任何人不得追击周军,违令者斩!”
副将觉得很奇怪,因为綦连猛一向都是信奉“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一直都是乘勇追穷寇的狠角色。
现在敌方明明都已经弹尽粮绝,等着被抓了,为什么不派今夜还未出战的预备队去追击呢?
看到他半天没动,綦连猛摸了摸长须,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只是一条小鱼而已,由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