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孑的死缠烂打,哦不,隐晦威胁下,成佑帝忍痛从自己的私库里翻出来一叠地契。
私人学院,不能占用公家的土地。
这条律令就连他这个一国皇帝也要跟着遵守。
挑挑拣拣凑齐了八百九十九亩,一亩都不多给。
眼不见为净的让宁寿送去了东宫。
不过心痛归心痛,但一想到往年来那些漠北学院里出来的学子们的科举成绩,成佑帝泪中又多了一抹笑。
等到再被李孑敲诈一批匠造司的工匠时,他已经能坐在那座雪做的亭子里面不改色地挥挥手让宁寿去匠造司宣他的口谕了。
“这亭子果真是结实得很啊!”
成佑帝打着胆子拍了拍身旁不远的亭柱,触手冰凉坚硬,他想像团子当初那样在亭柱上留一个手印,咬牙摁了半天,别说手印了,连一丝丝痕迹都没能留下。
只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不着痕迹地收回手。
李孑只当做没看见。
成佑帝给的地契在雍京城的西郊。
自古以来,中秦京城的划分便是东富西贵。
这一处位于西郊面积不小的地契,绝对可以称得上价值不菲。
也难怪成佑帝心疼的不行。
李孑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带着团子他们实地考察了一番。
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也只走了一半的地方。
接着又用了一天,才把这将近几百亩地全部走完。
回来之后,她画了这片地的大致轮廓后,就交给了团子他们往里头进行填充。
最后她再完成把学院给设计出来的部分。
忙忙碌碌间时间便过得贼快。
很快,便到了正月初八,跟陈大夫人约好见面的日子。
一早用过早膳,嘱咐了四个小的继续把京城漠北分院的地形图完善好,李孑出了东宫,骑马直奔京郊而去。
晨间起了一层薄雾,李孑到了京郊往北三里,看见一处梅花林的时候,发丝和披着的斗篷已经有了一层淡淡的湿意。
穿过梅花林,便见一处幽静的庄子静静矗立在梅花林后,掩映在薄雾里。
陈大夫人站在庄子大门口,身后的小丫鬟撑着一柄油纸伞,时不时换个手,可见已经举了不短的时间。
“夫人,不若我们还是进去庄子里等着吧,有门房在门口侯着,您等的那位姑娘来了咱们也能马上就知道。”
陈大夫人又往前走了两步张望了下前方的道路,闻言摇摇头,“还是我亲自等着。”她来回踱了两步,自言自语道,“依着皇宫到这里的距离,该是快到了。”
小丫鬟见劝不动自家夫人,只好也打着伞亦步亦趋地跟着。
心下忍不住琢磨,夫人要等的这位姑娘到底是何许人也,能让妇人这般郑重相待。
终于,道路的尽头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两人猛地抬头朝前方看过去。
便见前方弥漫着薄雾的道路上,一位身穿玄色绣金纹斗篷的女子,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英姿飒爽打马而来。
离得更近了些,马匹前行的速度减缓,小丫鬟终于看清了马上那女子的容貌,一时有些呆了。
李孑勒住缰绳跳下马,伸手拍了拍马脖子,那匹枣红马儿顿时打了个响鼻,踢踢踏踏钻进旁边的梅花林里不见了。
“这马,会不会丢?”
小丫鬟磕磕绊绊总算把这声担忧给问了出来。
李孑冲她摇摇头,“放心,她玩够了就会回来。”
小丫鬟呆呆点点头。
躲在陈大夫人后头又忍不住看了眼李孑。
她家夫人等的这位姑娘真的好好看啊。
要是他是个男子,别说等一早上,就算等一整天都行。
李孑朝陈大夫人拱手行了一礼。看着对方已经有些湿润的鬓角,就知道对方也在门口等了不断的时间,“让陈夫人久等了。”
若是陈大夫人的那位故人真的是原身的母亲,自然也是长辈,这个礼自然要行得。
倒是陈大夫人忙侧了侧身,只受了半礼。
“阿孑姑娘,里面请。”
进了庄子的正院,屋里生了炭火,进门就是一股热气迎面扑来。
李孑顺手解开了身上的斗篷,撩了撩微湿的头发,不着痕迹地用元力烘干,这才抬脚踏进去。
手上紧跟着一轻。
她偏头,正对着刚收了伞过来的小丫鬟笑容甜甜的小脸。
“我帮姑娘把斗篷烘干了吧?”
李孑收回到了手边的元力,点点头,“有劳。”
小丫鬟一低头,抱着斗篷颠颠欢快的走了。
陈大夫人招呼着李孑在坐席上落座。
又一名小丫端来了茶水糕点,一一摆放好后,退出门外,又伸手合上了房门。
陈大夫人端起茶递到李孑面前,“晨间寒冷,先喝杯茶驱驱寒气。”
李孑道了声谢,伸手接过来。
一杯茶水喝完,李孑抬头,迎上陈大夫人的目光。
对方刚才一直在看着她,这次没有跟之前一样还有所掩饰,那种追忆的眼神让李孑无比疑惑这位所谓的故人到底跟自己有多相像。
“陈夫人?”
陈大夫人视线一顿,回过神来,敛了眉间眼底神色,“抱歉,阿孑姑娘,我有些失态了。”
李孑摇摇头,试探地开口:“看来陈大夫人跟您那位故人一定感情很好?”
陈大夫人眉眼间满是怀念地笑了笑:“我们两个曾经是宿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是当年老信国公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养女,被带到信国公府,性格却没有一丝初入繁华富贵的紧张胆怯,整个人明媚如烈阳,又喜穿一身艳艳红衣,在人群中,任谁都会第一个注意到她。我是中秦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当年也有着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
陈大夫人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抿了口茶接着道:“那时年少年轻气盛,她一来,本来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尽皆被她吸引走,我自然是不服气的。所以我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比上一局如何。”
“三局两胜,琴棋画,我只赢了一局琴。”
“在之后京城中又举办了几次宴会,她不常来,但只要一来,我就会上去找她比试。”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从一开始的妒忌她比我有更好的人缘,也逐渐被她一点点折服,关系也越来越融洽。”
“当让我们之间有了郭明交情的,还是一次京城城郊发生的一起小规模动乱。”
“我记得那是三月阳春,当时京中贵女们很喜欢在那些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出门去游玩踏青。谁知就那一次,我们出游的消息不知道怎么走漏了,游玩的地方出现了一批规模不小的劫匪,把我们带去的家丁全杀光,我们这些人也被绑走打晕塞上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不知不觉出了城。”
“等到再次醒来,已经是置身那一帮绑匪的山寨里。”
“那些绑匪庆祝之下喝了不少酒,有几人酒意上头起了邪念,到了关我们的房间,意欲侮辱。”
陈大夫人说道这里忍不住眨了眨泛上一层湿意有些发酸的眼,“当时我们这些人都下怀里,只知道往角落里,往别人的身后躲。有几个力气小的,就被推到了最前面。”她说着指指自己,“我就是其中一个。”
李孑眉色一暗。
“就在我以为自己再也逃不过去这一劫的时候,她突然站了起来,三两句话把那几名劫匪给引去了房间外面。”
“而我们这些人,只知道害怕地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只知道顾着自己。谁还记着她呢!”
“那一夜过得无比漫长。”陈大夫人拿手帕拭了拭眼角,“就在我们本以为她再也回不来的时候,她回来了。”
“浑身染血,身上的衣服甚至已经被染透了。”陈大夫人闭上眼,停顿了好一会才收揽起情绪,声音有些发哑,“她跟我们说,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果然,还没过半个时辰,外面就来了很多的官兵,还有我们的家人,我们被接上家里的马车,回家后一个个都病了一场。”
“等病好之后,我才想起去打听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官兵和我们的家人为何会那么快就来。消息打听回来才知道,那些官兵在攻进山寨之前,山寨里的所有劫匪就已经死了,而他们则是接到了一个商队的报案,又见到了几名劫匪的尸体,那些劫匪尸体上恰好又有我们这些人的几件刻着家族印记的首饰和荷包,这才意识到案子的重大,匆匆赶来的。”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就连信国公府,也刻意地抹去了她存在过的痕迹。”
“但我无时无刻都不敢忘,不忍忘,不想忘。”
“我欠她一条命。”
李孑沉默良久,“她叫什么?”
“李寰。寰宇天下的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