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里。
李孑让素衣和绿袖去御膳房领回来一些新鲜的肉菜,带着林宪在东宫的小厨房里又做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等到团子和明尘商诩他们三个回来,挥退了殿内伺候的宫女,五个人开始吃属于他们自己的年夜饭。
这么一桌年夜饭虽然没有年宴上的色香味俱全,但每个人都吃的很香。
饭后,因为要守岁,林宪特意煮了提神的热茶。
再加上宫里自备的茶果点心,五个人围坐在暖烘烘的花厅中,边喝茶吃点心,边赏着窗外开始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
“姨姨,”团子推过来一盘剥好的炒山核桃,“今日年宴上,来了一位南越的客人。”
“哦?”李孑收回目光,偏过头去,“谁?”
“南越摄政王,傅秋昭。”
李孑正捡了一颗山核桃吃,闻言眼睫颤了颤,“他这是来,示弱的?”
团子看了眼正在剥瓜子的林宪,“姨姨,那人我们见过。”
李孑终于稍稍坐正了身子,“在哪?”
“云中城。”
“那个差点因为高原反应差点窒息而死的男人?”
团子抿唇点了点头。
李孑忍不住弯了弯眼角,“那倒是巧了。”
“姨姨,傅秋昭还拜托我向您问安,您要见见他吗?”
李孑想了想摇摇头,“不必了。”
中秦并不需要一个属国。
强权和强兵之下,迟早是敌人。
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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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岁过了子时,李孑发完准备好的红包,打发几个小的回去睡了。
她自己一个人茶喝得有点多睡不着,索性披了一件斗篷,也没提灯笼,为了不惊动守夜的宫女直接跳了窗子。
出了东宫后,漫无边际地踩着已经在地面上铺了浅浅一层的雪,呼吸着空气中凉沁沁的空气,把整个皇宫绕了一圈,才回来躺下休息。
太和殿里君臣们还在赏雪守岁,颐寿园的宴席却是在李孑走后不久就早早散了。
命妇们被带出宫,坐上自家的马车回府,静妃也回了永福宫。
见自家娘娘神色有些疲累,安嬷嬷忙吩咐了宫女打了温水过来给静妃净面,自己则是亲自给静妃拆了头上钗环首饰,接着又捏肩捶背。
静妃微眯着眼靠在椅子上,声音轻飘飘地问道:“嬷嬷也见那位李院长了,觉得如何?”
安嬷嬷捶肩的手顿了顿,“回娘娘,那位李院长,老奴没敢多看。那姑娘感觉太敏锐了,每次老奴偷偷看过去,都能被她立马就发现。”
“是吗?”静妃挥挥手站起身,偏头看了眼打开的窗子处从外面飘进来的雪花,有些出神。
那位李院长,跟她见过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样。
就算是她,在对方面前,都控制不住有些拘谨。
自己是这深宫大院中的一朵富贵花,对方给她的感觉却是这旷远长空上的一只飞鸟,无忧无虑,随性自在。
她本来还有些紧张。
白日陛下过来她宫里让她一定要好好招待一位女子的时候,她恐慌着自己地位不保。
甚至对那位未曾谋面的女子还生出了一丝敌意。
但经过了今晚这一场年宴,她的恐慌也跟着消失了。
对方从来不属于这深宫大院。
到底是她狭隘了。
但与之同时,她心里还生出了一抹很微妙的羡慕。
羡慕那位姑娘不必事事循规蹈矩,把自己活成一把尺子。羡慕对方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得到了陛下的净重,而不是如她这般凭借家世和容貌才得到了陛下的不到三成宠爱。
安嬷嬷要过来关上窗子,静妃伸手制止了她。
“嬷嬷,你先下去吧,本宫在这坐一会,就去休息。”
安嬷嬷张嘴想要劝一劝,但看着静妃这会有些单薄的背影,还是闭上嘴微微福了福身,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大年初一。
京城被昨晚的那一场大雪覆盖。
瑞雪兆丰年。
一大早,成佑帝带着团子先去太庙上了香,告慰祖宗,回来后见团子直接要回东宫,也换了一身常服厚着脸皮跟过来了。
两人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过来的时候,李孑正带着林宪指挥着商诩和明尘堆了一个和东宫花园里的木亭子等高的冰雪亭子,正拿水一点点往雪亭子上面浇。
她拎着水桶水瓢就站在冰雪亭子顶上,下头素衣和绿袖仰着脸眼都不敢眨一下地看着李孑,满脸担忧。
成佑帝一眼看见也是下了一跳。
“李院长,你这是在做什么?”
素衣和绿袖一回头,看见来人忙双膝一弯跪到了雪地上。
李孑正在亭子顶上挪了挪脚,换另一个方向浇。
闻声分过去一道眼神,回得言简意赅:“浇水。”
成佑帝:“······”
朕知道你在浇水,可这雪堆出来的亭子一浇水不就化了么?
团子抬头看了成佑帝一眼,好心提醒道:“放心,亭子不会化的。相反,浇了水后,这亭子会更加坚固。”
眼见成佑帝还是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团子收回目光走到其中一根冰雪柱子前,伸手捏了捏,在上面留了一个浅浅的手指印后收回手,去看正在亭子里头忙活着堆桌子凳子的商诩和明尘,“你们用了几成力道,雍京不比漠北,要想让这亭子多留些时间,得做得更结实些才行。”
明尘三两下堆出来一个小圆凳,扔给商诩让他雕刻的更精致一些,闻言伸出一只手,“五成力道。”
商诩一手拿着刻刀,正琢磨着要雕什么图案,顺便回了一声:“七成。”
成佑帝和其他一众宫女太监们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
亭子上头。
李孑浇完水,走到亭子边沿往下看了看。
成佑帝正准备吩咐宁寿去搬来梯子。
一阵清风拂过。
他就见那本来站在亭子上的人一手拎着桶一手握着瓢,往下一跳,轻飘飘落在了雪地上。
成佑帝准备吩咐宁寿的话又让他默默咽了回去。
“李院长好身手。”
李孑对他的恭维只是浅浅挑了挑眉,“陛下过来做什么的?”
“就过来坐坐。”
李孑顺手把水桶水瓢扔给团子,拍了拍身旁一根亭柱,满意地点点头后转眸看向成佑帝“正好,我有一件事,想跟陛下商量一下。”
“不知李院长想跟朕商量何事?”成佑帝心揪了揪。
不会是这就要把团子带回漠北吧?
李孑把人带到旁边的木头亭子里,“陛下请坐。”
成佑帝看看李孑,又看看团子,正襟危坐。
李孑伸手点了点桌子,状似垂眸思考了片刻。
成佑帝放在凳子下方的手暗暗紧握成拳,已经在想着该用什么理由挽留团子一段时间了。
“我想要一块地。”
“不······什么?”
成佑帝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李院长方才说什么?”
李孑清清嗓子,“我想请陛下批给我一块地。”
成佑帝拳头松了松,眼里的戒备变成了疑惑,“李院长要地做什么?”
李孑看了眼脱了外面一身繁琐的长袍,已经跟着商诩和明尘一起开始堆桌子的团子,“漠北学院到底有些偏远了。”
成佑帝心头一动。
就听着李孑接着道:“我意欲在雍京城再建一处漠北分院。陛下是这雍京城的老大,我觉得找谁也不如找您方便。”
成佑帝听得一阵意动的同时,还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雍京城的老大,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被这么形容。
他张口准备答应,到了嘴边突然一顿。
想到之前见过的占地颇广的漠北学院,成佑帝小心翼翼问了句:“不知李院长准备要多大一块地?”
李孑看着成佑帝,想了想,“那就,一千亩?”
成佑帝张嘴吃了一口冷风:“······咳咳,这是不是有点多?”
宁寿站在一旁忙侧了侧身子,帮成佑帝挡住风,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插了句嘴,“李院长,您大概不知,中秦皇宫,占地也不过九百亩。依照祖宗规制,这雍京城中,无论是何建筑,都不可越过了皇宫。”
成佑帝在一旁猛点头。
李孑摸摸下巴,“确定是九百亩整吗?”
成佑帝和宁寿对视一眼,点点头。
“那就八百九十九亩,正好没有越过皇宫的规模,陛下,怎么样?”
成佑帝:“······”
宁寿:“······”
这建议好生刁钻!
败了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