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氏早逝皇帝甚为怜悯特意追封她为平妃, 丧仪也按照妃规制来办,赫舍里氏生前虽然有生过一位皇子但早早就夭折了, 之后再也没有能为皇帝留下一儿半女, 终究只是这后宫里匆匆过客, 皇帝虽然命几位皇子穿孝行子礼,但不过也就是走过场的事,丧事结束后过了几个月渐渐地后宫里也就不再有人提及她了。蓁蓁和惠妃虽然心里对她存有怜悯又对她的骤然病逝存有疑『惑』, 不过到底也没有过多的放在心上, 在感叹过一两句造化弄人后也就各自放在肚子里不再提了。
毕竟,惠妃要忙大阿哥, 要忙她的亲孙女, 而蓁蓁如今亦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那便是胤禛的亲事。
大阿哥早已成亲多年, 皇太子也成了亲,三阿哥胤祉的婚事也定下了福晋不日也要进门,现在可不就轮到四阿哥胤禛了。
当初在给太子选太子妃的时候蓁蓁就打算给胤禛顺便也选一选, 后来因为她去了寿皇殿便耽搁下了, 几年一过胤禛也到了该选的年龄了,蓁蓁如今复又把这桩事给捡了起来。
永和宫这一动可说是平地一声雷惊动了整个京城的旗人圈。德妃素来得宠,四阿哥又是她的头生子从小在皇帝身边长大,颇得皇帝和德妃的宠爱,京圈的亲贵也好、重臣也好心里都如明镜一般, 这谁要是能把女儿嫁给四阿哥做福晋可是前途无量的好事。
各亲贵家的福晋太太、官太太们于是就忙碌了起来, 她们虽然很想直接去永和宫同德妃联络联络感情, 不过也都知道德妃身子不好不爱见外人。再说,哪里有女方直接跑去未来的婆婆跟前求亲的?可这人不能被一口气憋死啊,于是曲线救国的聪明人就大有人在了。
头一个沦陷的就是宁寿宫,皇太后待人谦和,又是宫里的大长辈,各位福晋太太们都抱着“只要仁慈的太后娘娘同意了,这事也就是十拿九稳了”的心思,一个个是轮番去宁寿宫请安,想着太后哪天心情好了,尊口一开就把这婚给指了。
太后一开始还没琢磨出这味道来,只想着怎么最近这群人突然有孝心了,来得勤快这么勤快。过了几天太后还是品出味道来了,呵,感情都是上她这来巴望着她给指婚的啊!
可惜蓁蓁一早就同太后说好了,她这大媳『妇』她得自己亲自挑,好好挑,于是太后让哈日伊罕把门一关说是斋戒谁都不见。
这此路不通那就得另寻门路,于是太妃们、其他宫妃们就遭了殃,连向来最冷清的顺治爷太妃都有人去叨扰。有的人受了请托心里虽然不大乐意,但面子上不冷不热地应承两句也就过去了,有的人就气得半死,心想:德妃儿子议亲关我屁事?我儿子的媳『妇』还没着落呢!
宫里热闹,宫外也没闲着啊,有些聪明人啊,这眼睛就直往那宽街瞄。除了宫里,这宽街钮祜禄氏的一等公府如今可是最受青睐的地方,没法子,谁叫公夫人是德妃娘娘的胞妹呢。说不动太后,能说动四阿哥这为嫡亲的姨母也是好事啊!
这日珍珍一进屋,就见姐姐和惠妃娘娘两人亲亲热热地挨在一块,说说笑笑地看着秀女名册。
蓁蓁抬头对她说:“你怎么来了?你那一大家子的事都安排好了?阿灵阿不在京你倒有闲功夫出来。”
阿灵阿上次得了皇帝一顿鞭子后在家老实了半年,不就皇帝就不着痕迹地迅速将他复起,还是专门将他往蒙古事务上调任。阿灵阿也知道皇帝给了机会他就得好好干,于是撇下珍珍和几个宝贝孩子,带着几个家奴去了漠南办皇帝交付的秘密差事。
珍珍狡黠地眨了下眼睛,“我是特意进宫上姐姐这来躲躲的,为了四阿哥的婚事,最近家里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姐姐,你赔是不赔?”
蓁蓁和惠妃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惠妃轻轻推了蓁蓁一下,揶揄她说:“你啊,赶紧把你这儿媳『妇』给定下吧,你看你这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珍珍问:“姐姐心里可是定了人了?”
蓁蓁笑着道:“倒还没有,不过有几个瞧着不错,我刚还在同惠姐姐说呢,你来得倒巧也帮着看看吧。”
蓁蓁把名册递给珍珍,珍珍接过翻开册子见姐姐已经在中意的几个秀女的名字上画了圈。
“我和惠妃看着觉得兵部侍郎马尔汉的大姑娘,步军统领费扬古的小女儿,翰林院侍读学士立德的大姑娘,还有你们钮祜禄家三房下的四姑娘都不错。”
这皇子挑福晋也是个麻烦事,要不太子的婚事能耽误这么久?太子妃进门的时候毓庆宫的孩子都好几个了。
这挑皇子福晋第一就得看家室,要么你得是八旗勋贵比如钮祜禄家,要么你得是皇帝近臣,比如太子妃家,最差你也得是个读书科举的清贵人家,比如完颜氏。
门第是第一,年龄是其次,,这选出来的福晋得和皇子年龄相当,毕竟成亲的第一要务是得为皇家开枝散叶,娶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进门能干啥事呢?难不成两个人过家家吗?
于是乎,这八旗秀女虽多,可是要能同时满足以上两点就把一多半的人都淘汰了。
大浪淘沙的最后才是挑『性』情和容貌。其中又以『性』情为重,看太子妃就知道,长得姿『色』平平,可『性』情温顺贤良,进宫后皇帝都多次夸赞这个儿媳『妇』。
蓁蓁圈出来的几户人家珍珍也都略知一二,马尔汉是翻译举人出身,因在三藩中立过功于是在皇帝心里记上了名,这之后的官运就是一路四平八稳了,总的来说虽然不算才华卓绝,但算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为官多年勤勤恳恳也没出过啥大岔子,在皇帝心中算是个脚踏实地的办事大员,皇帝也颇信任他。
费扬古是乌喇国国主之后和□□的大妃乌喇那拉氏同族,自归顺本朝后历代都在八旗里担任都统、参领。费扬古少年时起就在内庭行走,是皇帝的亲信武将之一,他的夫人是贝子穆尔祜家的县君格格,他既是皇帝信任的武将,又宫同皇帝沾亲带故,算是皇帝最喜欢的一类人。
钮祜禄氏三房家的四格格就更不用说了,那是额亦都所留公爵家的孩子,珍珍隔三差五就能见到这个姑娘。
珍珍看了一圈发现这几个人里只有那个叫立德的她不怎么熟悉,看着是个文臣,可阿灵阿的友人里也就揆叙算个文官,其他都是武人。
珍珍看了会儿问:“这立德可是从前给四阿哥启蒙的那位完颜师傅?”
蓁蓁点头:“是啊,我想着虽然他品级不高,但完颜家到底出过多位进士门第清贵,完颜师傅同胤禛又有师生缘分,都说师傅如父,选他女儿为福晋也是不错的。”
珍珍笑说:“姐姐还说心里没人,我看着姐姐倒是挺中意完颜立德之女的。”
蓁蓁道:“我中意也没用,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也不全由我,我也就负责挑几个看得上的,最后到底选哪个还不是皇上做主圈定。”
这倒是,如果按照大阿哥、太子和三阿哥福晋来看,这完颜立德就不大对皇上的眼,皇上还是更喜欢近臣尤其是还同宗室沾亲带故的,这样看,费扬古的女儿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姐姐若是想选清贵的书香门第之家,何不选大学士伊桑阿的女儿?听说他福晋有才学是个出名的才女,家里子女读书都好。”
蓁蓁和惠妃对视了一眼笑着连连摇头,“哎,别了,人家的嫡母可是太子的姨母咱们攀不上这亲。”
蓁蓁这一说珍珍也是想起来了,这伊桑阿的继娶是索额图的女儿,伊桑阿几个年幼的女儿如今都是索额图那个女儿在教养,姐姐和惠妃交好自然是巴不得避索家人避得远远的。
“哎,其实……”蓁蓁叹了口气缓了缓道,“我同惠姐姐交好,要全按着我的心意,我倒是想讨你们纳兰家的姑娘做儿媳『妇』,容侍卫不就留下几个女儿么,明相夫人养在身边多年,想来各个也都是出『色』的姑娘了。”
惠妃微笑着轻拍了拍她的手。“算啦,你有这分心就够了,有些事咱们强求也是求不来的。”
珍珍也是心如明镜。大阿哥和太子都大了,明珠和索额图的权势也跟着一日日变大,虽说前几年皇帝借故罢了明珠的职,可他门生遍布朝野,人不在其位可手仍在朝上。这两人家里都有适龄的姑娘,可前头几位阿哥成亲时皇帝一个都没选,这就能看出皇帝的意思来了。
太子也好,大阿哥也好,皇帝是桥归桥路归路,谁都别来掺和这两派的事。
蓁蓁和惠妃又商量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定了这四人,她们阅过的名册随后就由张玉柱送往了乾清宫,他站在案头边看着皇帝眉头一皱提起朱笔头一个就划掉了完颜立德的名字,张玉柱心里忍不住抖了抖。
这皇上和德妃娘娘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德妃娘娘心里最中意的那一个皇帝偏偏头一个就去了。
余下的人皇帝看了一会儿最后一落笔,稳稳圈定了一个名字。
“送去给德妃吧。”
皇帝合上名册,张玉柱应了声“是”,拿起名册回了永和宫。
蓁蓁看了一眼他带回来的名册,轻叹一声说:“成了,就这样吧,去请四阿哥来吧。”
……
胤禛走进院子,出来迎他的秋华笑着冲他福了一福。“恭喜四阿哥。”
胤禛心里有些莫名,进到屋里蓁蓁靠在炕上冲他笑,“胤禛,快来。”
随手拿起炕桌上的一封册子交他手上。“快瞧瞧吧。”
胤禛翻开一看,只见步军统领费扬古之女的名字上被用朱笔画了个圈,胤禛愣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他捧着名册跪下道:“儿臣叩谢皇阿玛、额娘。”
蓁蓁下炕扶他起来,握住儿子的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皇阿玛已经准了,额娘也已经知会了内务府,采纳、定亲的事额娘会派内管领去办的你都不用『操』心,万事都有人替你张罗。要是还有缺的或是有什么你特别想要的你就去内务府大堂找多毕,他是额娘娘家的堂兄,于你的事会上心的。”
胤禛道:“额娘身子不好还要为儿的事『操』劳是儿臣不孝。”
“你好好的就是对额娘的孝顺了。”她转头看了秋华一眼,秋华去到她屋里捧了一只黑漆玳瑁匣子来,蓁蓁让秋华把匣子转给胤禛,胤禛捧着匣子问:“额娘这是什么?”
蓁蓁道:“这里头都是额娘历年替你积攒的一些东西。”
胤禛打开匣子狠狠地震住了,匣子里装得满满当当的,银票田产店铺不计其数,胤禛粗略估计了一下得有好几万两,“额娘,这太多了……儿不能收。”
蓁蓁握住他的手把盖子合上,“傻孩子,同额娘客气什么,额娘给你你就拿着。你成亲后就要从宫里搬出去了,开府是一笔钱,养家又是一笔钱,在没封爵位之前一年的俸禄就那么几百两银子怎么够养你一家子的?我的儿子怎么也不能让人看笑话是不?这里头的钱有些是历年皇太后、皇上赏的,有些是我早年拿去给你姨母舅舅让他们帮你置办的,这么些年下来也是有不少了。”
蓁蓁说着笑了起来:“也是你惠母妃当初提醒的我,说我孩子多,将来或嫁或娶的都要花钱,光靠皇上的赏赐是不成的,还是要早为你们打算,于是你三四岁那么大的时候我就把钱给了你姨母舅舅让他们去置田了,那时候地价便宜,也是这些年才慢慢值钱的。”
胤禛其实心里不大相信,他了解自家额娘,更了解自己的皇阿玛,这匣子里估计有一半是额娘历年从皇阿玛的私库里掏出来的。
“至于你福晋的首饰,那就更不用『操』心了,大节庆所用的额娘这里都有上好的备着,平日所用额娘的内管领会帮你去置办。”
胤禛点了点头,额娘这句倒是实话,额娘的首饰匣子历来遭女人嫉妒,比如已经长到会打扮的宝儿,每次说起额娘的妆匣都两眼发光,小丫头盘算着那些好东西好几年了。
蓁蓁笑着说:“成啦,去瞧瞧你七妹妹吧,她这几日身上有些不舒服我都不让她出门她正无聊得紧呢。”
盈盈自打小时候那件事后就一直体弱多病,胤禛一听紧张地问:“盈盈病了?”
蓁蓁叹道:“她的身子你也知道,这些年一直都这样反反复复的。前几日咳得厉害,也是老『毛』病了,太医说了不能吹风更不能劳累,她关在屋子里养了几日才好些了。”
胤禛当下同额娘告别去瞧妹妹去了。公主们小时候通常都跟着母妃住,长到八九岁后大多都搬去了咸福宫,只有盈盈因为从小体弱多病蓁蓁就一直没让她搬出永和宫,只有她在寿皇殿的那一年跟着宝儿住在宁寿宫,蓁蓁一回来就又把她接了回来,如今还住在后院的西配殿里。
胤禛一进门就闻着了一股子浓浓的『药』味,这座配殿里长年累月的都弥漫着这股味道,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盈盈靠在竹榻染了红丹蔻的手举着一卷《饮水集》,早春时节还甚为寒凉,即便在屋里她穿着鹅黄『色』的夹袍身上还是裹了一件银狐皮的袍子。十一二岁的女孩正是青葱水嫩的时候,黑黝黝的辫子垂在胸口,目若秋水眉似远山,只这样都能想象假以时日便是怎样一位佳人。
胤禛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嘴角不禁微微勾出一丝浅笑,“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