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目光悠悠的看着漫天的星辰,脑海中走马观花般的闪现出许多过去的场景,她忽然有些怀念。
身侧忽然一暗,十七懒洋洋的眯着眼睛瞥一眼,语调不自主的开始上扬:“哟,薛王爷怎么上来了?”
薛白凤眸微眯,斜她一眼,施施然的道:“这是你家开的啊?”
十七一噎:“......不是。”
然后她就见这位薛大爷将一件华丽的外衫慢条斯理的铺在了地上,又将边角耐心的抚平之后,才动作优雅的坐了下去。
十七看的咋舌,在心里啧啧两声,一个大男人,真是活的比她这个女人还讲究。
“怎么,看你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薛白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他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瞥她一眼,“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么,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十七翻了个白眼,不再看他:“你这人,说话还真是不讨喜。”
“啧,就算是我说话讨喜了你又不给我钱。”
十七:“......”话倒是没错,只是这话听着真欠揍。
“唉——”眯眯眼望向漫天星空,十七忽然长叹一口气。
“是想放下一切,去踏遍云苍的大好河山么。”薛白凤眸一挑,悠悠的道。
“嘶——”十七吓了一跳,狐疑的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你是会读心术么?”
“你脑子里都是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薛白难得丢她一个白眼,修长莹白的玉指优雅的弹了下她的脑门,“并非是我会读心术,而是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除非是我瞎才会猜不出来。”
“嘶——痛!”十七被他敲的眼泪汪汪。
“不过话说回来,你会舍得放下这一切?”薛白没有丝毫施虐者该有的愧疚之心,反而对着她嗤笑了一声。
“嗯——你是指什么?”十七揉着脑袋,嘟囔道。
“比如永夜城小殿下的身份,再比如手中的兵权。”薛白似笑非笑,幽深的眸子似乎要看进她的心底。
十七面对他的打量没有任何心虚,脸上一片坦然之色:“天地浩大,皓月长风,这世间哪有什么是我放不下的,权,财,利皆为世人所逐,百年后都不过为一抔黄土,随风,随雨,随雷,随电,全化作尘埃,我如何来,自是如何去。”
薛白的眸子一深,一丝探究自眸底闪过:“不想你小小年纪竟懂得这诸多道理,只可惜呀,世人多是被眼前的荣华富贵,权力野心所蒙蔽,终其一生也堪不破这般简单的道理。”
“不,并非如此,你也不必高看我。”十七勾唇一笑,“我这样说不过是因为我站到了这个天平相对高的一方,自我一出生开始,我就毫不费力的得到了这些东西,所以我才会说出这番话,也才有资格说出这番话。倘若我从小就家徒四壁,食不果腹,朝不虑夕,说出这番话未免不会遭人嘲笑。”
说到这,她的眸中带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嘲讽:“薛白,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有的人毫不费力便拥有的东西,可能是别人穷尽一生也所追求不到的。”
语罢,她又笑笑道:“人生若白驹过隙,不过是须臾之间,到时候一切都是尘归尘,土归土,能看清自己真正需要的才是人生的智者。”
“你性子倒是洒脱。”薛白低笑一声。
“世间万物,总归是大不过生死,我有什么可看不开的呢。”她漫不经心的笑笑,话锋一转,似不经意的问道,“那你呢?”
你能放的下么?
薛白长而浓密的睫羽遮住了他眸底的情绪,但十七却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满满的戏谑之意:“一生荣华富贵,无尽金银财宝,手下半壁河山,世间权倾朝野,这不是每个人的追求么?”
“可我感觉你对这些并不在意。”她没有转头看他,只是望着满天的星空,这样说道。
薛白倒是难得一怔。
“薛白,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么?”她忽然转了个角度,坐直了身子,一双大而清透的眼睛认真的看他,“或者说你有什么在意的东西么?”
薛白侧了侧身子,下意识的就想避开她那双似能看透人心的眼。
“怕是这世间万物你都看不在眼里吧,何况你方才说的那些。”她歪了歪脑袋,澄澈幽黑的眼睛带了几分悲悯之色,自顾自的道,“你没什么所求的,自然是万物都不在意,只是若是人真的无欲无求,便对这世间也没了挂念。”
薛白的凤眸微微眯起,顿了一会儿,他才似笑非笑的看向她:“果真呢,小家伙,你有句话说的很对,太聪明的人果然是不讨人喜欢。”
十七看到他眸底的冷意,自然是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遂不咸不淡的转了话题,她并非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也不没兴趣打破沙锅问到底,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放在哪个时代都适用,她对自己的小命还是珍惜的紧。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薛白看看天色,施施然的起身,瞥她一眼,满脸嫌弃的道:“这件衣服留给你了,你看你身上粘到的泥土灰尘,脏死了。”
十七真的很想一脚将他踹下去:“我可没你那么讲究,一个大男人,怎么事这么多。”
“啧。”薛白眼疾手快的躲开了那一脚,优雅的伸手掸了掸身上本就没有的灰尘,然后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傲娇的一扬下巴,“还为自己的脏找理由了。”
哼——十七从鼻子里表示出对他的话的不屑。
十月的永夜城还热的很,这最北的沁水郡因着雪山连绵,倒是去了几分渔阳郡向来固有的暑气,带着三分凉三分暖的夜风慢慢的从身上吹过,让她有了些模模糊糊的睡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惊呼“走水了!”把她一下就从睡梦中惊醒了,行动比思维更快,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干脆利落的从房顶跃了下来,站在院子里了。
哭喊声叫骂声不断从客栈里传来,这正是深夜,旅客都在熟睡,客栈的老板顾不上自己被烧焦的头发,一边抹着汗一边招呼着伙计救火。
十七看着院中不断奔走呼号的人,正打算拎只木桶一块去救火,却猛然想起,薛白呢?!怎么没见他出来,按理说,他那么警觉的一个人,早应该出来了,他身边没有带任何的影卫,连手下的那个奇人异士的小分队都被他打发去苍梧山探路了。
火势越来越大,不断有浑身着火疼得哭爹喊娘的人从楼上连滚带爬的跳了下来。
十七找了一圈没看到薛白的身影,目光又在薛白的那个房间转了转,她在心里暗咒一声倒霉,当下便咬咬牙,拎过一旁的水桶往自己身上一浇,面上随便扯了块布遮着,一点脚尖跃上了三楼。
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佛主保佑,她便闭着眼不管不顾的朝着他房间的门撞去,哐,那门一晃,直接叫她给撞散了架,有零星的火芽落在她的手臂上,带来一阵刺痛,她没来得及看,便三步并作两步闯进了屋。
一眼便看到薛白紧闭着眼睛,半坐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雪,十七避开火星几步跑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薛白,薛白?喂!”
她一连喊了他好几声,他却没有应答。
薛白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紧紧握着双手,身上居然有些颤抖,十七看着那火势越来越大,心里更是着急,不由得大力晃着他:“喂!吓傻了不成?!没死就给老子起来。”
她心里暗骂了一句,奶奶的,人倒霉了喝凉水都要塞牙,今日住个客栈居然也会着火,她出门肯定是忘了看老黄历。
薛白终于慢慢睁开眼,十七注意到他的眸中居然有无尽的痛楚与恐慌,她一愣,薛白......莫非是怕火?这倒是稀奇了,连上战场都不怕的大周上将军居然畏火?
不过眼下的情景也容不得她多问,焦急的看了看四周,火势越来越大,她咬咬牙,直接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他的背上:“好不容易进来救了你,你可别死,要不我亏大了。”
她手上用了两分内力,薛白倒是清醒了,凤眸中的痛意渐渐散去,他轻咳了两声,声音暗哑:“你怎么在这?”
“这他妈不是为了救你?!”她心急如焚的吼,一边又不断的伸手去拉他,“行了,别给我废话了,再废话咱俩就都得死在这儿了。”
十七眼尖的瞥到那铜盆里还剩了半盆水,她当机立断的将水往他身上一浇,又利索的将他架起来,便往外拖,“走走走!”
连拖带拉的总算两人出了房门,十七眼瞅着这房子要塌,不管不顾的便要往下跳,薛白在落地的那一瞬间将她往怀里一揽,自己实打实的摔在了地上,她倒是因为他护的严实,除了一点烧伤外,没有再受伤。
两个人灰头土脸的在地上滚了一滚,身上的火星才灭掉,十七一骨碌儿从他怀里爬起来,看了看他身上,发现没有伤才松了口气。